第002章 規矩

第002章 規矩(1/3)

我正側著耳朵靜聽下文,杏兒癟了癟嘴,對我賣了個關子。

她語氣旋即轉為輕鬆,笑了笑說道:“不說啦,不說啦……今兒個是你頭一天拜進師門,說這些喪氣的事兒幹嘛呢?”

“走吧,咱們轉悠的也差不多了,趕緊回去行拜師禮嘍!”

說著話,杏兒率先轉過身,蹦蹦躂躂、沿著原路返回。

在她轉身的瞬間,我注意到,她臉龐上隱藏著一抹失落和傷感。

我肚子裏揣著疑惑,倒也不忙著問出來,往後相處的日子多著呢,何必急在一時?

劉叔的住所很氣派,進了大門,迎麵是鋥明瓦亮的大瓦房;左右兩側,各有東、西廂房一間。

院子地麵鋪著青石板,被打掃的一塵不染;院落裏二十多盆紅花綠草,擺放的井井有條,讓人賞心悅目、卻不覺得雜亂。

外麵的景致不錯,正屋裏麵,卻又是另一幅光景。

厚重窗簾緊緊遮住前窗,半點兒看不到外麵景象。

櫃子上一左一右、點著兩根白色蠟燭,興許開門時吹進了微風,燭火左右搖曳,屋子裏忽明忽暗。

正中央,有一個麵盆大小的香爐,三支小手指粗細的香,燃出嫋嫋升騰的煙霧。

再往前,則是一個小小的佛龕,裏麵供著一個黑色雕像,距離有些遠,我看不清楚那雕像的模樣。

我心裏有些納悶,心說這場景倒是有些熟悉,以前去馬大仙兒家,就看到過這幅光景。

隻是……人家是陰陽先生,要尊鬼供神兒的,劉叔他一個守靈人,也有這麽多講究嘛?

劉叔的穿著有些傳統,一身長衣長褂,在我進門時,他背負著枯瘦如雞爪子似的雙手,正盯著佛龕瞅。

聽到開門動靜和腳步聲,他這才轉過身來,對我上下打量幾下後問道:“張得水,往後你就要成為守靈人了。來,告訴我,你怕不怕?”

他的嗓音有些沙啞,低沉,說話時,就像是拉著一架破舊的風箱,給人感覺很不舒服。

我搖頭,說我膽子還行吧,每年夏天,我都領著村裏的小屁孩,去墳圈子那裏抓螢火蟲。那麽嚇人的地方,我倒是沒啥感覺。

我說的是實話。

墳圈子是我們村兒周邊的一個土名兒,據說以前那是個兵墳,不知哪個年月打過仗,在那裏死了很多人,都就地埋了。

遠遠看去,那裏一個土包接一個土包,

密密麻麻,能有好幾百個。

村兒裏膽子稍微小些的,在路過墳圈子時,都得繞道走。

唯獨我不怕,敢徑直從中間穿過。

在說話這會兒工夫,借著燭光,我也打量了一下劉叔,心裏頓時有些驚訝,心說劉叔怎麽老的這麽快?

我隻在三年前見過他一麵,當時,他看著像是三十歲剛出頭的模樣;而現在,估摸著像是有五十了吧?那額頭紋深的,裏麵藏的都是故事。

劉叔點了點頭,說你有膽量就好。不過,你可要記牢兩個字:規矩!

劉叔的意思,是讓我一切按規矩來,他怎麽說、我就怎麽做,千萬不能自作主張。

那會兒我剛要拜入師門,自然要表現的乖巧一些,他一邊說,我就一邊點頭,答應的相當痛快。

說過這些,就是正式行拜師禮。

其實挺簡單,拿著三支細香對著佛龕拜了拜,再插進香爐裏。

而後對著劉叔彎腰鞠躬,喊一聲師父,拜師禮就此完成。

等做完這些,劉叔就暫且讓杏兒代師授徒,把一些最基本的規矩跟我講清,而後晚上帶上我,一起去守靈。

此時我才知道,原來杏兒手裏接著一單活兒,聽說今兒個晚上就能去守靈,還給我高興夠嗆,這不就是說,我當天就能拿錢?

另外,我潛意識裏,總想在杏兒麵前顯擺顯擺,證明自己,我的膽量還是相當可以的。

下午三點,早早吃過了飯,我和杏兒走後山的山道,與周圍村民避而不見。行內人把這叫做“避諱”,行外人則稱作“撇臉兒”。

大概意思是,我們這些守靈人身上沾有陰氣,要離正常人遠些,免得傳染給他們。這也難怪這些年,我極少看到劉叔他們師徒了。

走了約莫半個小時的山路,在土路的約定地點,有主家派來接人的拖拉機。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我們才來到了主家,迎我們進門的,是姓趙的老頭兒和他老伴兒倆。

杏兒早就和我說過,死的這個,是這家的兒媳婦兒。

小兩口原本住在縣城的筒子樓裏,小日子據說過的有滋有味兒,可後來不知怎麽,他倆竟然雙雙跳樓。

興許是命不該絕,那男的剛跳下兩層,衣服就無巧不巧的刮在樓下住戶陽台的晾衣杆兒上,緊接著被大家夥兒發現,救了他一命。

那小媳婦兒可就慘了,從七樓跳下,沒有

當場摔死,在醫院裏搶救了七八個小時,這才斷了氣兒。

我們這兒的人都死心眼兒,講究個落葉歸根,不管人死在哪裏,都盡可能的運給老家下葬。

小媳婦兒既然進了趙家的門,不論生死,都算作趙家的人。

所以出事兒後,老趙頭兒雇人,把她的屍體運了回來,又請風水先生在自家地邊兒選了一處好墓穴,打算七天後下葬。

換句話說,今天是我陪著杏兒,替人守靈的第一天!

酉時沒到,主家自然不需要我們過去。

我和杏兒待在一間小屋裏等候時,杏兒又反複叮囑我,讓我務必記牢基本規矩。

其實今晚杏兒是主力,我啥都不用做,隻需盯著看就行。

而她所說的基本規矩,概括起來無非是不要亂聽、不要亂說、不要亂想、不要亂動!

我有點兒不耐煩,心說杏兒咋這麽囉嗦?

這些話,她都跟我說過八百遍,耳朵根子都聽出繭子了,她咋還要一再的叮囑我?

簡單來說,就是“四不要”唄!我腦袋有紋,聽這麽多遍,還記不住那十六個字?

北方的春天,天黑的也有些早,不到六點鍾,天色就開始變暗。

我和杏兒早就來到了靈堂,棺木前擺著兩個草墊子,這是看到我來,主家特意多加的一個。

耳朵裏聽到嘈雜的聲響漸漸安靜,來吊唁的鄰裏鄰居已經開始陸續離開。

再過一會兒,除了遠處偶爾響起兩聲狗叫,還有夜風吹動的聲音外,就再沒別的聲響了。

按照杏兒所說的基本規矩,隻要坐在草墊子上開始守靈,我就不能再說任何話。

我覺得有些無聊,後背依靠在棺木上,心想著裏麵就躺著個女屍,可我也沒啥感覺嘞!

前麵幾個小時還好,晚上九點過後,我就有些坐不住了。

側臉掃了掃杏兒,看到她眼睛微閉,像是老和尚入定了似的。

守靈期間,杏兒拿抹布擦過一次棺木,端著水盆繞著四周灑了一些水……

除此之外的時間裏,她基本都保持這樣的安靜坐姿,可有耐心煩兒了。

我心裏對她暗升佩服,正要抻抻發麻的腿兒。

突然間,我的動作一僵。

毫無征兆的,夜風驟然大了起來,把周圍的家什吹的劈啪作響。

在那雜亂不規則的噪聲中,我還隱隱聽到了不一樣的聲音。

哀哀柔柔的,像是——有人在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