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牛倌兒,大仙兒

第9章 牛倌兒,大仙兒

故事開始在民國七年,在膠東半島最東處,有一座山,名喚昆禹山,這山倒是不大,可是卻極有靈性,據說當時有遊方的高人經過此處,見到了山中紫氣升騰,感慨道人傑地靈,於是在山中建觀成仙,這觀就叫昆禹觀,這道人就叫昆禹道人,也就被認為是這山的山神。百姓求求之,無不靈驗。

那山下有個慕家,是整個半島最大的地主,這慕家先祖最早是當官的,告老還鄉後在這裏買田務農,後來家道敗落,但是仍有良田六十畝。有了這本錢供慕家人修生養息,果真在幾代人後慕家出了個人才,這人趁著當時清末天下大旱,民不聊生,農田顆粒無收,用積蓄的糧食以極低的價格換來農民手中的田地,於是慕家一口氣得良田無數。這慕家後人名叫慕墨林,農戶們對他的心黑手辣咬牙切齒,一氣之下幹脆給他起名叫慕黑子。這慕黑子有錢之後,怕官府再有人與自己作對,於是捐錢買官,自此有了官身。從此慕家官商合一,雄踞一方了。

這慕家到底多有錢?這還有一個故事在裏麵。說有一天,一個老乞丐來討飯,討到了這慕家門口,慕家的賬房先生不願意給他,慕黑子就說了,給他吧,反正他吃飽了屙屎也早晚得屙到慕家的田裏。老乞丐聽到這話生了氣,於是發誓說自己絕不在慕家的田裏屙屎。慕黑子聽到這話笑了,便與他打了這個賭。這老乞丐離開了慕家,一路走一路走,見到耕地的就問這是不是慕家的田,一連走了三日後,老乞丐心想,這總該不是慕家的田了吧?於是屙了屎。卻沒想到種田的說,這裏還是慕家的地。

這慕家如此有錢,老百姓就揣測其中原由,但是猜來猜去無非都是瞎說罷了。一日那山上的昆禹觀的道士下山做法事,是給一家老壽星入了殯。這時局太亂,昆禹觀裏的道士走的也不剩幾個了,剩下的這個也是饑一頓飽一頓的,吃了頓喪宴,一吃好的喝好的不免就喝多了,於是百姓就從他口中得知,這地上本有兩處穴眼,一處是公的,另一處是母的,公的在這山上吸納天地靈氣,被昆禹道人就地修了昆禹觀,如今的時局靈氣稀薄,所以昆禹觀不免敗落了。而另一處吐納靈氣旺氣,就在這慕家後院裏。所以慕家發達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如今這家業已經傳到了慕黑子的兒子慕二黑手裏,這慕二黑操持家業,強買農戶土地,官商勾結之下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情。這慕家也算是受到了報應,慕二黑生個閨女居然是個醜八怪,皮膚漆黑麵目可憎,到了四十歲也沒嫁出去,慕二黑招上門女婿都招不到,是上天要慕家絕後啊。

不過後來慕家還是找到了親家,是一個外省客商黃家,這黃家家主也是腰纏萬貫,有個兒子據說是一表人才,慕二黑老來嫁女,喜得賢婿,不免誇口說,黃家賢婿有才華,但是就是一個廢材都沒關係,因為我慕家足夠養你十輩子。你黃家雖然有錢,但是還比不得我,你黃家就算是給我慕家山頭上每一棵樹上都掛上一文錢,也掛不完我慕家一半的田產。慕家氣焰之盛可見一斑。

話說這慕家有一個小牛倌兒,三歲就父母雙亡了,慕家收了他家的田,他人也跟著慕家討生活,做了個牛倌兒。這小孩子隨著慕家人姓了慕,因為養牛,也隨著畜生起了名字,叫牛兒。如今牛兒已經長到了七歲,沾了慕家嫁女兒的喜氣,慕牛兒也得了十文賞錢,拿著賞錢的慕牛兒歡歡喜喜的去放牛,放到了昆禹山的山腳,正是正午,大太陽掛在空中,幕牛兒也是口幹舌燥,於是就著樹栓了牛,在樹下休憩起來。

半夢半醒之間,慕牛兒隱約看見腳邊有一隻碧綠色的兔子,那兔子在啃他的草鞋,啃著啃著居然啃到了自己的腳,啃出了血,慕牛兒也醒了,一氣之下去追那兔子。這兔子不知是不是吞了什麽仙草,跑起了居然騰起一陣白霧,慕牛兒追著追著就追到了山頂,到了這山頂昆禹觀前,兔子也不見了,慕牛兒也是累的氣喘如牛,於是進觀要找個陰涼處休息。

慕牛兒進了這觀,才發現這觀破落的可憐。觀中就三清殿一座殿,還有殿後一座禪房,其餘的屋子因為年久失修已經坍塌了大半。慕牛兒進了殿,卻不見有道士,三清像多年未見香火,早就褪了色掉了漆,唯有殿中昆禹道人的神像還保存完好。慕牛兒雖然常年放牛,知道昆禹山上有昆禹觀,倒從來沒有進過這觀,好奇心驅使之下,他就細細遊覽了起來。不久就繞到了這殿後,客房門上了鎖,但是門軸已經腐爛,銅鎖已鏽蝕了。慕牛兒輕輕一推,整扇大門都倒了下來。客房應該沒人進去過,因為門板倒在地上,居然揚起了大片大片的塵土。慕牛兒被這塵土嗆的咳嗽起來,眼淚也止不住的流,等他平靜下來的時候,再定睛望去,嚇得他滿後背冷汗,因為這客房床上有一具屍體!

慕牛兒壯了膽上前去看,這屍體渾身蒼白無血色,但是並沒有爛,甚至可以說是栩栩如生。根據這屍體的衣服來看,應該是個道士,這屍體也奇怪,衣服都因為老化而變成一綹一綹的了,剛剛他動靜太大,這衣服也化為了粉塵,倒是道士腳上的一雙綠鞋質量好,沒有腐爛。這道士屍體應該有些年歲了,但是在光下一看反而有些玉的光澤。慕牛兒就近去看這道士麵相,他能有個三十出頭,不但不醜,反而儒雅英俊,神態祥和。他身體上有幾處黑色的紋身,順著這道士修長健美的身體紋下去,讓這道士顯得有幾分神仙氣質。

看完了屍體,慕牛兒心中始終有一點迷惑,他撓著頭始終想不出答案:這道士是怎麽死的呢?被人鎖在這屋子裏餓死的嗎?可是為什麽他麵相這麽祥和呢?要是被人誤鎖的話,這觀這麽小,怎麽沒人發現他呢?還有這屍體都過了這麽久,為何不腐爛啊?想來想去牛兒越想越恐怖,看著這屍體,總覺得他會突然睜開眼睛,牛兒慌忙的跑出了觀,下山去尋牛了。

牛兒走在山路上,心中思索著,終究是個孩子,心地善良,越走越覺得道士可憐了,這亂世人過得本來就艱難,這道士死了卻連個棺槨都混不上,這該多淒慘啊啊。他本來就無人知曉的死了,自己發現了,再不去埋了他讓他入土為安,怕是永遠得不到安息了。牛兒看著天還沒黑,自己連忙去山下農戶家,花了自己的十文錢,買了一張草席和一把香,借了鐵鍬山上就欲埋道人。

剛剛走到山腳,牛兒卻發現自己放的牛沒了,大驚失色下趕忙四處尋找,可是牛卻是一去無蹤了。想到丟了牛,慕二黑肯定會活活打死自己,牛兒嚇得哭了起來。但是再哭也是無濟於事,牛兒還是帶著草席和香上了山。

牛兒進了房,吃力的將道士用草席捆好,看著道士露在外麵的腳,牛兒自己的鞋子讓兔子吃了,跑了半天腳底板全都是血,道士腳上綠色的鞋子讓牛兒有些心動,但是一想到自己就要被打死了,有了鞋也穿不久了,倒是叫道士光著腳下葬,獅子啊有些不厚道,牛兒還是歎息著放棄了。牛兒在後院挖了個坑,埋下了道士,埋完了道士攏起土點上了香,牛兒也用盡了全力。這一閑下來,一想到自己下了山不免被慕二黑打死,自己沒爹沒娘不免無人收屍,不禁悲上心頭,嚎啕大哭了起來。扶著小小的墳頭,牛兒哭的心腸俱碎,萬念俱灰之下,不禁想到了輕生,自己上吊而死,總比被慕二黑活活打死好啊。於是七歲的孩子從懷中摸出了幹糧,掰碎了吃飽了,又從觀中的井裏打了水喝了個飽,於是解開了腰間的繩子,拴在了觀中的歪脖子鬆樹上就上吊了。

但是就在失去意念之時,牛兒突然覺得頸間一鬆,自己突然落在了一個溫暖的懷裏,自己卻是被人救了。隻聽耳邊有人柔聲歎氣:“小小年紀,以後日子還長著呢,怎麽尋死覓活的。”

慕牛兒睜開眼睛,尋找說話的人是誰。這一睜眼麵前的一張臉讓他嚇得魂飛魄散:這不是剛剛自己埋的那個道士麽!

慕牛兒滾下了懷抱,自己聽慕家老奴說過不少故事,什麽狐仙吃人肉啊,僵屍吸人陽氣啊,這道士都死了這麽久,怕是看自己要死了,吸不得陽氣了,才出手相救吧!

這倒也有意思,慕牛兒有上吊的勇氣,卻沒有被人吸陽氣的膽量,連滾帶爬的就要逃開這道士,卻不想這道士手一揮,自己就被定了身,眼睜睜的看著道士走近了身邊,然後歎息道:“你這孩子,真是有趣,我舍棄了這皮囊,成了一方山神,如今這道觀好不容易衰敝了,有了去瑤池成仙,品王母仙桃的機會,倒是你這小子,給我肉軀入了土,又給我上了香,我都走到半路上了,硬叫我回來了,你這叫我回來卻又自己要自殺,真不知你這孩子是怎麽想的。”

牛兒聽到這話心中不怕了,心中反而生出了幾分神奇,於是壯著膽子問道:“請問您就是昆禹道人啊不昆禹大仙嗎?”

昆禹大仙點點頭,然後看著腳上的綠鞋,俊臉一沉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這魂魄上天了轉了這麽久,相比人間也過了幾百年。肉軀上的鞋子沾了仙氣,想不到成了精,真該好好罰罰它們。”

這鞋聽了話,居然自己脫了下來,兩隻鞋掙紮著自己要跑。昆禹大仙雙手一指,這兩隻綠鞋就又化為了兩隻綠兔子。不過一隻是大的,看來是公的,一隻小些,應該是母的。牛兒看了兔子,應該是母的那隻吃了自己的鞋,大仙吹了一口氣,那兔子就成了一盤熱騰騰的兔肉。大仙把兔肉遞給牛兒,牛兒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幹糧早就被自己消化了,見到這兔肉早就食指大動,狼吞虎咽了起來。大仙笑盈盈的看著牛兒,牛兒吃了兔子,突然覺得腹內燥熱,痛得他在地上打起了滾,等痛勁兒散了,牛兒起身,發現自己的腳底板已經不流血了,光滑的如同沒有傷過一般,自己身體表麵多了好多黑泥,借著井水一照,自己不但壯實了,渾身上下還白了,臉也變得俊俏了幾分。得知這是大仙的功勞,把他身體淬煉了一番,牛兒連忙伏地磕頭感謝大仙。

大仙扶起了牛兒,然後笑吟吟的說道:“你這孩子啊,心地善良,自己丟牛也不管,先要給我下葬,我看你無父無母,我們倒是有緣,我幫你重鑄了肉身,如今你能活到兩百歲了,也是你善有善報。”

牛兒聽了這話心裏歡喜,一想到丟了的牛,就要張口,昆禹大仙笑道:“你因為我這鞋子丟了牛,我便還你好了。”

大仙用手沾了沾井水,然後在牆上畫了頭牛,剛剛畫畢,那牛就破牆而出,完全不用牛兒敘述,這牛和自己丟的牛一模一樣!牛兒接了牛,歡歡喜喜的再次叩謝大仙,大仙一揮手,牛兒和牛就被一陣祥雲送出了這觀,到了山腳,隻留大仙餘音在耳畔回響:“你不要再來了,若是有緣,我們自會再見,且走且走,莫回頭!”

牛兒聽著大仙兒的話繼續往前走,走了差不多有兩三裏地,牛兒還是沒有忍住回了頭,這一回頭牛兒驚呆了,哪兒還有昆禹山啊,身後的居然變成了一片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