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命題唱曲兒(二)

第八章 命題唱曲兒(二)

“奴婢才疏學淺,輕狂賣弄,惹得主子生氣,請九爺恕罪。”雲錦還是低著頭,以示謙恭。

“八哥既已發話了,就不說罪不罪的了。爺問你,你剛才的意思,是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了。”這個九阿哥,說是不罪,卻還在這個話題上打轉。

“回九爺話。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的意思是好死不如賴活著。”九阿哥的話裏有話,雲錦的回話也費了心思。

“好。你就把你所想的賴活著是怎麽個活法,給唱出來吧。”九阿哥順勢就出了題。

雲錦終於得以站起身來了,腿都麻了,她趕緊坐到椅子上,一麵等麻勁兒過去,一邊在腦中選擇歌曲。

不同人心中對“賴活”的理解都有不同,但現在是要唱給這些阿哥們聽的,就得慎而重之了。選來選去,她想到了一首,應該能讓這些阿哥們入耳了。

輕攏慢撚抹複挑,前奏過後,她啟唇開唱。

寂寞人生路,歡歌笑語舟,

風塵能消萬古愁。

琴棋書畫和一壺多情的酒。

明眸映月香腮透,為賦新詞美人瘦。

知音一曲梨花雪。將相王侯都看透。

白發書生何所求。管它生前與身後。

岸邊柳。自風流。夕陽西下無人留。江山依舊。

“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這就是你所謂地賴活著。倒是雅得很哪。”九阿哥淡淡地聲音依舊。

“回九爺話。雖然是賴活著。但奴婢還是希望日子能過得舒心些地。這首歌隻是把奴婢理想中地生活唱出來而已。奴婢一個小小地樂戶。本就胸無大誌。隻希望能平安度日而已。不知此歌是否能勉強入得九爺地耳?”雲錦又站起來。福身回話。

“差強人意吧。八哥,該你出題了。”好在這首歌沒人挑錯。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你小小年紀,難道便看透了嗎?既如此,你就唱唱你自己吧。”八阿哥的聲音很溫柔。

唱她自己嗎?雲錦暗忖,這個八阿哥出了名的心思靈活,在他麵前一定要小心了。不過,她倒可以利用下這個命題。經過思考後,她撥著弦,帶著一臉輕愁。

我象落花隨著流水,隨著流水飄向人海。

人海茫茫不知身何在,總覺得缺少一個愛。

我象落花隨著流水,隨著流水飄向人海。

人海茫茫尋找一個愛,總覺得早晚費疑猜。

我早也徘徊,我晚也徘徊,徘徊在茫茫人海。

我曆盡風霜,我受盡淒寒,愛我的家人何在?

雲錦撥動琴弦,曲調稍變,繼續唱著。

我想要有個家,一個不需要華麗的地方,

在我疲倦的時候我會想到它。

我想要有個家,一個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在我受驚嚇的時候我才不會害怕。

誰不會想要家,可是就有人沒有它,

臉上流著眼淚隻能自己輕輕擦。

我好羨慕他,受傷後可以回家,

而我隻能孤單地孤單地尋找我的家。

雲錦這次是將兩首歌捏到一起唱的,曲調也稍稍的進行了些變化,使其能更加相融些。雲錦之所以選這兩首歌,是想用這首歌來引發這些阿哥們的憐憫之情,可唱著唱著,雲錦自己卻先動了情,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時空,身邊一個親朋好友都沒有。還落得個身為賤民,處處要看人臉色,一個不小心就可能丟掉自己的小命。越唱越傷感,雲錦不覺掉下淚來。

“這首歌不太好,爺聽著心裏不得勁。”十阿哥聲音打破了一室的平靜。

“奴婢無狀,請各位爺恕罪。”雲錦她醒過神來,趕緊擦幹眼淚,跪下請罪。

“罷了,你的身世倒也確實堪憐。起來吧。十四弟,該你出題了。”八阿哥的聲音裏也帶著憐憫之意。

“我也不出什麽題了,你就隨便唱一首吧。”十四阿哥放棄出題,倒是讓雲錦多少有些意外,她本來隻是想用這首歌可以讓他出題簡單些的。不過他不出題,倒讓她不知唱哪首歌了。

這個十四阿哥,能因一首歌而對一個賤民產生憐憫之情,想來本質應該是不壞的。並不是雲錦好了瘡疤忘了疼,實際上她現在的肩膀還在疼,但要知道他是一個皇子,從小就是一大群人侍候著長大的,所以對一個賤民生命的看輕在他來說理所當然的事,隻是雲錦不能接受而已,尤其這個被看輕生命的賤民就是她自己的時候。

不過話說回來,不論雲錦願意與否,眼前這些意氣風發的阿哥們,總算是與她有了交集。看了那麽多與他們有關的小說,雖然明知道是虛構的,但麵對這些真實的曆史人物時,心裏還是自覺不自覺的生出一些親切熟悉的感覺,在奪嫡的九子中雲錦很討厭太子,比較喜歡四和十三,應屬於所謂的四爺黨,但她同時對其餘的阿哥也都還有些好感。雲錦一直認為,皇位之爭,沒有對錯之分,眼前這些人隻是失敗後不認命,才造成了後來的悲慘結局,也許她可以借歌稍許提點下他們。

“謝十四爺寬待,奴婢現在就唱一首平時用以自勉的歌,希望不致汙了各位爺的耳朵。”

大江大水天自高,眼睛該點亮了。

人生得意莫言早,是非論斷後人道。

輕舟穿江兩岸笑看山河繞,

兒女情長夢醒又一朝。

西北東南人間風波不少呀,

平常心看待才好。

誰負誰勝誰能一眼明了,

浮雲世事最難料。

春夏秋冬世道有高低潮呀,

計較太多人已老。

何不共苦同歡盡心就好,

人生就怕知己少。

一曲唱畢,這些阿哥們卻都不說話了,屋裏的氣氛異常沉悶,雲錦雖低著頭,也能感覺到很多視線集中在她身上,弄的她如芒刺在背,心中那個後悔呀,這首歌可能要招這些心氣正高的阿哥們不痛快,說不好就有一場禍事臨頭。自己真是昏了頭了,他們的下場好壞與她何幹,多這個事幹嘛。

“天兒不早了,我也乏了,眾位哥哥們,小弟先回了。”十四阿哥突然站起身來,對她的歌也未做任何評價,就告辭離開了。隻是雲錦感覺好象他走前,似乎是瞪了自己一眼。

然後,九阿哥他們也沒再對雲錦說什麽,就讓任長平把她帶回群芳樓。雲錦暗地裏鬆了一大口氣,總算是過了這一關了。

雲錦離開之後,八阿哥和九阿哥也找了個借口讓十阿哥先回府。屋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這個詞兒不妥當。”九阿哥一臉的嚴肅。

“不妥當?為什麽不妥當?你不是說任長平已經查過了嘛,她是自小就被賣到群芳樓裏的,在樓裏也沒和外界接觸過,不可能是派到我們這兒來的內奸。”八阿哥不溫不火。

“我不是說她是別人派到我們這兒來的內奸,我是說她這個人不象她所表現出來的那麽簡單。她的言詞舉止與其幼小的年紀不相符合,而且她的一舉一動都表現的象個奴才,但我卻覺得她的心理並沒有把自己當成奴才,所以她才敢跟十四弟去爭辯。還有那些歌,她說是她師傅教的,我看著她這話也有些不盡不實。況且她最後唱的那首曲兒,我聽著也是不妥當,好象她對我們的事有所了解似的。”九阿哥冷靜的分析。

“我倒不覺得她是對我們的事有所了解,我們畢竟是皇子,有爭鬥是在所難免的,這不需要有多大的智慧就能分析出來。但她不簡單之處卻在於,她敢用唱詞來給我們提醒。不過,她雖然知道我們有這場爭鬥,但卻不想介入。你想想她今天所唱的曲兒,前兩首是在表示自己與世無爭,她的玉碎瓦全論表示的也是這方麵的意思,隻是說的興起,稍微露了些本性,得罪了十四弟,本來十四弟肯定是會出個刁鑽的題目難難她的,但她卻能想到用唱曲兒去勾起十四弟的憐憫之情,來化解此事,十四弟雖未見得是因為那曲兒而改變主意,但心裏肯定是對她有些在意了,所以才沒再難為她。她小小的年紀就有這等聰明,豈會是一個普通的奴才。而我們的事需要的也正是這樣一個聰明人來做。隻是十四弟那兒,既是對她注意了,怕是要有些麻煩。”八阿哥皺了皺眉。

“十四弟那兒倒不要緊,反正我們也不會馬上就將詞兒派出去,還要再觀察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我再找些其他的事情分散十四弟的心思,應該就沒事了。問題還是這個詞兒,她的玉碎瓦全之說,讓我覺得她自保之念過強,又沒有家人讓我們掣肘,怕不會盡心為我們辦事,相反倒有可能會壞了我們的事。”九阿哥雖同意八阿哥對詞兒的分析,但卻另有一番看法。

“不錯,我們以前派出的內奸,都有把炳在我們手裏。這個詞兒無親無故,看似沒有弱點可抓,但今天她說的興起失言的一番話,不隻得罪了十四弟,還暴露了她自身的一大弱點。”八阿哥得意的微笑著。

“你是說,她——怕死。”九阿哥也反應過來。

“不錯。她怕死。這是她最大的弱點。我們隻要把這點利用好,不怕她不為我們所用。再說了,我們也不一定非要她為我們做什麽,隻要她能進那個府裏,得到寵愛,就憑她的身份,就夠我們做文章的了。”八阿哥微笑著,笑得雲淡風清,笑得溫溫柔柔,做出的決定卻從此改變了雲錦在清朝的命運。

本以為經過在九阿哥府那一出,會惹來很多麻煩呢,所以雲錦每天都是心驚膽戰的,結果春天過去了,夏天也快過去了,她的生活卻是異常的平靜。就在她覺得自己瞎擔心,準備放下這件事,開始想如何脫離群芳園的時候,九阿哥微服私訪來了。

真是的,哪有餘波會隔這麽長時間才泛出來的,這也太能抻了。

同樣是在雲錦的小屋裏,同樣低頭不語的她,同樣審視的目光,隻不過九阿哥的目光比起任大爺來要淩厲許多,雲錦雖是低著頭,也能感覺到那種凜洌。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房間裏靜的估計一片樹葉掉地上都能聽見聲音了。這等待的時間比起任大爺那次來說也長了許多。雲錦站的腿都有些酸了,這些爺都是什麽毛病,有事說事,非得弄這些氣氛做什麽。總這麽盯著她看,也不怕看成鬥雞眼。想象著九阿哥豔如桃花的臉上長著一雙鬥雞眼,雲錦不禁有些想笑。

“你果然是不簡單。”九阿哥突然出聲嚇了她一跳,雲錦下意識的抬頭瞪了他一眼,看見他愣了一下,隨即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這才發現自己的行為不是奴才該有的,趕緊跪下來。

“奴婢愚鈍,不明白九爺的意思。”

“愚鈍?你倒是謙虛。”他帶著一絲嘲諷。

“奴婢惶恐。”

“罷了,愚鈍也罷,惶恐也罷,爺都不理了。爺今天找你,是有個差事要交給你。”

雲錦的心裏一緊,差事,又是差事,上次任長平給她個差事,讓她累個半死不說,還惹上這些難纏的主,差點把小命丟在那兒,這不,遺留的後患還在眼前呢。而現在一個堂堂阿哥,專程跑到歌舞坊來找一個賤民,就為了有個差事要交待。雲錦敢用她所有的一切來打賭,這個差事絕不是什麽美差,她如接了這個差事,非常有可能喪送了她寶貴的生命。

“九爺看得起奴婢,是奴婢的榮幸。但奴才實在是笨拙,怕誤了主子的事。”雲錦趕緊叩頭,不過使的勁不大,頭可是自己的,勁大了疼的是她自己。

“怎麽?你要拒絕?”九阿哥的聲音雖是淡淡的,但其中的不悅卻明顯能感覺出來。

“奴婢不敢,隻是怕誤了主子的事。”

“你還不知道是什麽差事,怎麽就知道會誤呢?還是不管爺吩咐的什麽事,你都要拒絕?”九阿哥聲音裏的不悅的味道更濃了。

“奴婢不敢,奴婢隻是覺得九爺的差事怕不是一般人能幹的來的,所以才覺得惶恐。”

“你確實聰明,知道九爺的差事不是一般人能幹的,所以爺才找你來呀。”九阿哥這話裏卻帶著幾分戲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