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想不規矩的時候(一)

第十三章 想不規矩的時候(一)

止風院是位於四貝勒府深處的一個小院,烏喇那拉氏又派了兩個丫環、一個小廝外加一個廚娘侍候著雲錦。那個小廝叫陳風,負責做一些粗重的雜活兒,他不善言談,看起來忠厚老實的樣子。兩個丫環一個叫翠屏,一個叫紅袖,相對說來翠屏穩重些。

但烏喇那拉氏卻沒對雲錦的身份加以說明,雲錦妾身未明的住進這個院子有十多天了,四阿哥一次都沒有來過,而她為了安全,也沒有出去過。

雲錦對現代一個電影的情節始終覺得不能理解,一個女孩有生命危險,他男朋友找了保鏢來保護她,她卻嫌不自由,千方百計甩掉保鏢出去玩。雲錦覺得這個女孩絕對是腦子進水了,自己可沒有她那種“不自由勿寧死”的精神。

可是守著這一方小天地,雲錦也是無聊的要死,在屋裏呆膩了,就到院子裏瞎轉悠。在現代,她雖然也是在家裏呆的時間比較多,但有電視、有電腦、有網絡,消遣的玩意兒一大堆,可這裏卻什麽都沒有,當真是悶死人了。

就這麽漫無目的的隨意走著,無意中卻聽了些牆角。真是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無人說呀。

“這算什麽?平白無故的叫咱們伺候個樂戶。”是紅袖的聲音。

“咱們是奴婢,伺候誰還不是憑主子吩咐。”這是翠屏。

“我就是不服,原來還以為主子破例弄她進來,肯定要寵幸的,至少能混個侍妾什麽的。可誰知道,主子根本連這個院子都不來。那她不是和咱們一樣,賤民一個,憑什麽還要咱們伺候她。”紅袖憤憤不平。

“主子既然這麽安排,必然有主子的道理,咱們做下人的不能隨意揣測,隻管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翠屏倒是個懂事的。

“話不是這麽說,現在府裏有多少人在笑咱們,伺候這麽個人,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的,弄的咱們都低人一頭,越想我越生氣。”紅袖不服氣。

“別這麽說,其實我倒覺得能伺候小姐是件幸運的事情呢。你看,隻要咱們把份內的事做完了,她總是叫咱們去休息,不然現在咱們還要在那站著伺候呢。而且她對咱們總是客客氣氣的,為她做一點事,總是謝來謝去的,也從不責罰咱們,你見過哪個主子是這樣的?年福晉那兒的春兒不就是因為打破個碗,差點給打死了。”翠屏仔細的給紅袖分析。

“那是她明白自己地身份。知道自己不是正經八百地主子。所以才對咱們這麽客氣地。”不過翠屏地心是白費了。紅袖一點沒聽進去。

雲錦卻是聽夠了。扭頭往回走。怪不得最近幾天。紅袖做事地態度有問題呢。真是隻要有人地地方。就會有是非。其實雲錦也不覺得紅袖伺候她。是因為她地身份比紅袖高。畢竟她來自一個自由平等地時代。如紅袖所說。雲錦內心也覺得自己和紅袖地地位沒什麽上下之分。紅袖可以不把她當主子。可以不尊重她。但她既然在這府裏做奴婢。就必須做好她地工作。

不過。話說回來了。雲錦隻是寄人籬下。在這個府裏既沒身份又沒地位。就算是紅袖做地不對。雲錦也沒什麽資格和權利去處罰她。難道還真地向烏喇那拉氏投訴不成。那她可就是太不懂事。太不識趣了。

其實也難怪紅袖有意見。雲錦自己都覺得自己地身份曖昧地很。以四阿哥那麽個講究規矩地人。給她安排一個說得過去地身份是什麽難事。可他偏這麽不明不白地晾著她。不知是打地什麽主意。不過身份不明對雲錦來說。倒也不是什麽會困擾她地事。現在生命有保障。吃穿不愁。還有人伺候。雲錦已經很知足了。

回到自己地屋子裏。雲錦仍然不知道幹什麽。一眼看著古箏。從到這個院子裏。她還沒有正經彈過曲唱過歌呢。既然連她地丫環都知道她是個樂戶了。她也不好辜負了這個身份不是。

雲錦隨手拿了塊布。抱著古箏走到院子裏地大樹下。把布鋪在地上。她席地而坐。古箏擺在腿上。閉著眼深呼吸一下清新地空氣。感受著輕風習習。心情好了許多。

抬頭撫到琴上,叮叮咚咚的彈起來。琴聲一響,翠屏、紅袖以及陳風都出現在院子裏,他們看到雲錦席地而坐,眼睛瞪的大大的,一臉見到鬼的表情取悅了雲錦,她對他們眨了眨眼,張嘴唱了起來。

“四哥,章武的事我查清了,是一夥強盜幹的,我已經將他們清剿了。那個詞兒當時就是章武抱著的,被那夥強盜賣進了群芳樓。這是他們在章武身上搜出的小孩衣服和飾物,因是好東西,強盜頭子當時又剛得了女兒,就留下了,又想留著給以後的娃兒用,就一直留到現在,都在這兒,四哥看看,對不對?”十三阿哥坐在四阿哥府的書房裏,拿出一個小包袱遞給四阿哥。

“是,沒錯。”四阿哥打開包袱看了看,確認後交給烏喇那拉氏,烏喇那拉氏會意,接過後,親自到裏屋仔細收起來。

“那就好了,這下詞兒認祖歸宗的憑證有了。”十三阿哥高興的笑著。

“十三弟,現在詞兒改名了,叫雲錦了。”烏喇那拉氏放好東西出來了。

“哦,是四嫂給起的?”

“哪兒呀,是她自己起的。”

“想改名我明白,也確實不應該總頂著個樂戶的名字。但為什麽起名為雲錦,這不是衣服料子嗎?”十三阿哥不明白了。

“那妾身就不知道了,不如,十三弟親自去問問她?”烏喇那拉氏打趣著。

“也別說,我還真想去見見她。這幾天,我一直在琢磨,為什麽老八他們要派詞兒過來,畢竟詞兒無親無故,不太好控製。但又一想,也真就得詞兒這樣的。換成其他樂戶,見到我們這些皇子阿哥,不是唯唯諾諾,就是阿諛奉承,這些人我們早見慣了,自然不會放在心上,隻有這個詞兒,哦,不對,現在要叫雲錦了,表麵上她是恭恭敬敬的,但我卻能感覺到她對我們沒有發自心底的敬畏,甚至在她跪著的時候,我都覺得她其實並不認為自己是卑微的,甚至有可能還在心裏罵我們呢。”十三阿哥卻一本正經的說。

“她敢!”四阿哥冷冷的。

“她當然是不會的,隻是我瞎想罷了。”十三阿哥發覺自己說錯了話,給雲錦惹禍了,趕緊往回圓。“不過,想引起太子的注意,也就得是她這樣與眾不同的。就說她那些曲兒吧,她一直說不是她寫的,想想那些曲兒中的寓意,也不應該是她這小小年紀能寫出的,但就算不是她寫的吧,但她能因人而用,因事而用,也不簡單了。”

“走!”四阿哥站起身來。

“上哪?”十三阿哥愣住了。

“你不說想去看她嗎?”四阿哥淡淡的說了句,就邁步往外走。

十三阿哥趕緊向烏喇那拉氏施一禮,跟了上去。

烏喇那拉氏看著二人的背影,笑了笑,扭身回屋了。

十三阿哥跟著四阿哥不緊不慢的走著,沿途十三阿哥打量著四阿哥,卻是一臉平靜看不出什麽。離止風院越來越近了,這時一陣歌聲隨風傳來,二位阿哥互相看了看,加緊了腳步,歌聲也越來越清晰。

紅塵多可笑,癡情最無聊,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心卻已無所擾,隻想換得半世逍遙。

醒時對人笑,夢中全忘掉,歎天黑得太早。

來生難料,愛恨一筆勾銷,對酒當歌,我隻願開心到老。

風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飄搖。

天越高,心越小,不問因果有多少,獨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驕傲。

歌在唱,舞在跳,長夜漫漫不覺曉,將快樂尋找。

這首歌雲錦唱得很隨興,唱了一遍又一遍,唱得搖頭晃腦的,眯著眼讓微風拂過臉龐,想象著自己真能到那種天大地大、超凡脫俗的境界。

“好,好曲兒!真是叫人心曠神怡,雲錦,你總是能帶給我驚喜。”

雲錦扭頭看去,十三阿哥長身玉立,就站在她身後不遠,他臉上的笑容象陽光般燦爛。雲錦心中高興,衝他咧嘴一笑,卻一眼見著旁邊的四阿哥,他好似陽光下的陰影,保持著他一貫的麵無表情,隻是眼睛緊盯著她。

翠屏、紅袖及陳風已經跪倒給這二位爺叩頭了。雲錦收住笑容,站起身來,跪倒叩頭。

“奴婢給四爺、十三請安!”

“雲錦,快起來,從今以後,在我麵前,不要稱奴婢。”十三阿哥過來扶她起來。

“十三爺這樣說,是對奴婢的恩典,但奴婢自知身份低微,不敢造次。”四阿哥的目光盯得雲錦有些發毛。

“我已經給你脫了籍了,你已經不是賤民了。”十三阿哥笑著告訴雲錦這個消息,終於,雲錦在這個時代,不再是社會最底層的人了。

“奴婢謝十三爺恩典!”她又要跪下,被十三阿哥攔住了。

“你是怎麽了?原來身為樂戶時也沒這麽拘謹,現在脫了籍了,為何還要這樣?”十三阿哥的眉頭皺起來。

“十三爺,那時是在您府中,您本是率性之人,所以奴婢才能隨意些。現在,奴婢是在四爺府裏,十三爺也說過,四爺府裏家規森嚴,奴婢既在這府裏存身,自然也是這個府裏的人,縱然不是賤民,也要奉四爺為主子,守這府裏的規矩。對吧,四爺?”因為知道他們兄弟的情份,在十三阿哥麵前,雲錦對四阿哥也敢放縱些。再說他盯的她心裏也是發煩,有事說事,這算什麽嘛。

“剛才看你席地而坐,搖頭晃腦的,好象不是爺府裏的規矩吧?”四阿哥進院之後,終於說出了一句話,卻是挑毛病的。

“剛才不知二位爺會來,所以奴婢才隨性了些。”她低著頭回話。

“也就是說,你並不是個講規矩的,你的規矩是擺給人看的,是吧?”四阿哥接著挑骨頭。

“規矩既是人定的,自然就是要給人看的。如沒有人看,還擺著規矩不就浪費了嗎?四爺是最講節儉的,不是嗎?”雲錦抬眼看著四阿哥,用最正經的表情,最正經的聲音,仿佛在說著一個最平常不過的道理。

“哈哈哈!沒想到雲錦你也如此幽默,其實你不知道,你四爺也是很幽默的,他是在跟你開玩笑呢。是吧,四哥?”十三阿哥看著四阿哥,滿臉的笑容。

“是嗎?”四阿哥卻沒笑,隻是挑了挑眉。

“是。當然是。”十三阿哥的笑容更深了。

“也罷,你說是就是了。”四阿哥恢複了麵無表情的老樣子。

“四哥既是開玩笑呢,也就是說,四哥也同意雲錦在我們麵前不用講那麽多規矩,不用自稱奴婢了,是吧?”十三阿哥還是滿麵笑容的看著四阿哥。

“是呀,還是老十三了解我。”四阿哥看著十三阿哥,居然露出一絲微笑。

雲錦看著四阿哥臉上的笑容,雖然淺到了極點,卻真實的存在著,真是天下紅雨了,她原以為他笑神經麻木了呢。仿佛感覺到她在看著他,四阿哥扭頭看向她,她趕緊低頭避過他的視線。

外麵天氣雖好,也不能在那兒站著聊天,所以這時她們談話地點已經移到室內,也就是雲錦的屋裏。他們二位爺進屋後,很自覺的坐在上座,而雲錦在十三阿哥的堅持下得以陪在末座。翠屏和紅袖上了茶點之後,四阿哥就讓她們退下了,看來續水的工作是非雲錦莫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