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閣樓房間裏的往事

第二十六章 閣樓房間裏的往事

最後隻剩下蛆如後悔,啃噬你的皮膚。

——波特萊爾(Charles Baudelaire)《死後的悔恨》

黑暗中,死者始終是醒著的。

躺在黑夜裏,他心裏想的是:“這真是個絕佳的藏身之所。”活著的時候,怎麽自己就沒想過可以藏在這種地方呢?也對,嚴格說來,這算是個意外的場所,所以活著的人才會找不到他吧?

死人的心情,活人是無法體會的。

活人有好幾次從他身邊經過,或是來到他附近,但他們大概連做夢都想不到他會躲在這種地方。

如果真是神創造了這個世界,那麽這一幕就不會存在。這不該是會思考、懂得愛、向神祈禱的人類。一年前才和長官約好“聖誕節要回國”的可愛青年不應該變成這個樣子。打死我都不相信,那腐敗的肉汁是因為認同約伯所說的:“神隻不過是把他賜予的東西再要回去。”才消融殆盡的。

——使命?魂魄?

——自己明明就死了,卻還是被生前的使命感所驅使。盡管肉體正逐漸毀滅,不可思議的是,這種意識卻依舊存在。意識?這應該叫做脫離了肉體的魂魄吧?難道生命真的可以脫離肉體而存在,而就是這種原理在操控著已經成為活屍的自己?……

不過,他強烈感覺到這魂魄終有一天也會和肉體一樣消失殆盡。他直覺認為這隻不過是上天一時興起的惡作劇,是死囚意外得到的緩刑。

一直躲下去也不是辦法——死者重新思索著。

——待會兒從這裏出去,把該做的事做完後,找個真正可以安息的地方,靜待肉體和靈魂消失的那天。因為死人複活的蠢事不會一直持續下去的……

派屈克·杭特從床上坐起,開口說道。他語帶嘲諷、中氣十足,不過,頭上的繃帶被從窗戶射進來的晨光一照,還是挺嚇人的。崔西等護士收拾好點滴的器具後問道:“所以你是說根本就沒有休伯特·法林頓這個人?”

“沒錯!”杭持憤恨地說:“這全是威廉·巴利科恩和吉姆·費爾德搞的鬼。我和他們大學時代同是話劇社的,所以我很清楚這種下流的伎倆。”

當時的我肯定是中邪了,又或許是被不能參加萬聖節活動的欲求不滿給衝昏了頭。看著動彈不得的詹姆士,我竟然起了殘暴之心,我將他的褲子和內褲扒下來,把從廚房拿來的鹵肉汁塗在他那個部位。詹姆士又哭又叫,年紀較長的約翰厭倦了這幼稚的遊戲回家去了,留下我和綁在樹上的詹姆士。天色漸漸暗了,有教養的小孩差不多都回家去了,這時,“那家夥”出現了。

“……是嗎?我好像也有聽說過。”崔西說。

詹姆士受了無法彌補的傷。自從這件事情以後,詹姆士就躲著我,不,是躲著大家,變得像個活屍一樣。這是埋葬在我內心最、最、最深處的罪。現在,我無論如何都必須去麵對。讓詹姆士變成活死人的人是我。

崔西大大地歎了口氣。

現在,我自己也成了被罪惡感和死亡思想纏身的活死人。我已經忍受不了這種痛苦,真希望死了算了。死後接受末日審判,再度承受死亡的恥辱——如果這樣做可以贖罪的話——

“那還用說,我當然知道那個炒地皮的流氓。這真是個大笑話,一開始就是因為那家夥,才會有今天這些事發生。威廉·巴利科恩就是從這裏下手,逮住機會翻身的。反正呀,自從他在美國越戰時期拍了那部寶座的電影‘灰熊和西貢搖滾’後,就沒有人記得他的存在了。那家夥本來就沒什麽才能。你知道那部暢銷電影我出了多少點子嗎?威廉因為害怕我的才能,把我從製作名單裏刪除……”

十月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