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棄劍修心脫樊籠
第六十九章 棄劍修心脫樊籠
雪花紛紛，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群山峻嶺中，一切都立刻變得銀裝素裹，傲立的鬆柏上，亦鋪滿了一層潔白的外衣。
這時距離開始已經過了一個月，趙玄一身單薄的青衣道袍傲立在雪中，而他的對麵，則站著一人一雕。
雕是好雕，昂首挺胸，氣勢淩厲，形貌雖猙獰奇醜，卻自有一股凜凜之威。而站在雕旁之人則是一個老者，看著似乎百八十歲的年齡，粗布單衣，麵容枯槁，像是普普通通的一個老農，但趙玄卻一點也不敢小覷。
在這樣一個雪天，能夠隻穿一件單衣還麵不改色，分明是有著極其深厚的內力。而且，這老者出現之時無聲無息，踏雪無痕，很顯然是一個高手中的高手。倒是他旁邊的那隻大雕，身粗翅短，不能飛翔，跑來時在地上留下了不少印記。但它奔跑迅疾，有如駿馬，氣勢有如江湖一流高手。如此神雕，世上能有幾隻？
再觀那名老者，雖乍一看平平無奇，可若是仔細觀察，就能發現對方眼中那深藏的孤寂。這種孤寂趙玄曾經在東方不敗眼中看到過，但遠沒有對麵這個老人的多。東方不敗的孤寂如果是“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的話，眼前這個老者則已經超出了天地的範疇。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種感覺一樣，這老者似乎不該存在於這方天地之中。他身影縹緲，極其虛幻，仿佛隻要一個不注意，老者就要破空而飛。
元神視角不由自主的開啟，那老者就像是一柄藏在鞘中的利劍。平常時不覺得，可若是利劍出鞘，仿佛天地都能被他捅出一個窟窿！
“可是劍魔獨孤求敗當麵？”趙玄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住心中震驚，說出了心中猜測。
對麵，老者麵色微訝，仔細看了看他，點點頭道：“沒想到世上居然還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趙玄身體微震，就聽對麵獨孤求敗道：“小友似乎在此地尋找什麽。”語氣平淡，雖是詢問，可卻沒有一絲詢問的語氣。
大雪飄落，雪中的兩人卻不盡相同。隻見雪花在獨孤求敗的頭頂一丈之處，就自動轉向，似乎獨孤求敗身周存在一個真空地帶。而趙玄身上則白氣嫋嫋，雪花雖落到他身上就直接融化，不留下半分印跡。但相比於對麵獨孤求敗身上的異象，兩人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先天之境！
趙玄眼中瞳孔一縮，這獨孤求敗據考證是北宋末年的人物，距今怎麽著也有百八十年了。這個年歲在武林中看似沒有什麽，但對方身上的氣勢卻絕不一般。
就好像整個天地已經容不下他了，那身體四周出現的真空地帶，分明是一種劍意。一種破開天地的劍意！也隻有先天之後，感悟了天地，才能夠形成這種與天地格格不入的劍意。
看似難以理解，但用一句“知己知彼”就完全能夠解釋！
悟道麽？
趙玄覺得自己真的來對了，深吸一口氣，答道：“不錯，貧道專為尋道而來！”
或許在之前他隻是想一觀劍塚，但在看到獨孤求敗的這一刻，他的目的已經變了。
獨孤求敗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趙玄的行為他已經觀察好幾天了，自從幾天前，他見到趙玄的那一刹那，他對對這個在山中兜圈子的小夥子產生了好奇。一是因為趙玄似乎有意的在這裏找什麽，而他在這裏數十年了，知道這裏除了他什麽都沒有。二就是趙玄的修為，以如此年齡，就隱隱約約觸碰到了先天的境界，而且身上還有一種他極為熟悉的感覺：被天地的排斥感！這讓他對趙玄的來意更加好奇。
要知道他也在被這個天地排斥，但他被天地排斥的原因卻是由於自己的劍道。而趙玄明明還沒到入道之境，更何談悟道？那趙玄身上被天地排斥的感覺就讓他有點莫名其妙了。
通過剛才的對話，趙玄似乎早就知道他在這裏，而且如今又言明是來尋道，這讓獨孤求敗孤寂的心忽然生出一絲愉悅感來，微笑道：“既來尋道，可知道在何方？”
趙玄毫不思索道：“道在眼前！”
獨孤求敗讚賞的點點頭，道：“讓我看看你的劍。”
這所謂的“劍”當然不是指掛在趙玄腰間的秋水劍，而是要看看趙玄的劍意。
趙玄福至心靈，道一聲：“得罪了！”手中長劍出鞘，化為一道劍光刺向獨孤求敗。
叮！
獨孤求敗沒有出劍，隻用一根手指就抵住趙玄的劍尖，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之色，搖搖頭道：“未悟劍意，何求劍道？”
趙玄收劍沉默，良久，問道：“何為劍意？”
“出劍之意！”
“何為劍道？”
“我為劍道！”獨孤求敗說完這句話身上氣勢一變，劍勢衝天而起，似乎連天上烏雲都被攪動。一陣狂風自他身周吹向四麵八方，雪花紛亂飛出，就連地麵的積雪都被吹得衝天而起，滾滾潑灑出去。
趙玄站在原地未動，任由積雪將自己掩埋，一雙眼精光發亮，死死盯住仿欲破虛而去的獨孤求敗。
這時候獨孤求敗給他的感覺比之前還要強烈，身上劍意升騰，仿佛虛空都要被撕裂。那種被天地遺棄的孤寂感更為強烈。但趙玄知道，獨孤求敗並不是被天地遺棄，而是因為劍道太強，被天地所不容，從而被天地排斥！
我為劍道，好生霸道！
趙玄心中忽然被激發了一種與之爭鋒之意。若是尋常人，哪怕在他麵前再表現出強大的武力，甚至對他言語侮辱，都激發不出他的爭勝之念。也隻有像獨孤求敗這種驚才豔豔之輩，他雖然會佩服，但絕不會折服！
麵對獨孤求敗，反而更能激發出他骨子裏的那股傲然！
一聲長嘯，自他的口中響起，直直衝破雲霄，一口真氣經久不衰，山穀中回聲蕩蕩。
良久，獨孤求敗氣勢一斂，同時嘯聲立止。
趙玄看著獨孤求敗，眼瞼一垂，鋒芒驟隱。獨孤求敗卻驀然道：“如今可曾明白了？”
“明白了。”趙玄表情漠然。
獨孤求敗歎了一口氣，臉上不泛惋惜之意，搖頭道：“以你的年齡，能到如今境界已甚為難得。隻可惜，今生也隻能止步於此。”
趙玄表情依舊漠然，沉默良久，道：“那也未必。”
獨孤求敗搖搖頭道：“雖然不知道你從哪裏學的劍法，但你已深陷我的劍道，想要脫離此中樊籠，難矣！”
原來獨孤求敗從趙玄一出劍就看出趙玄劍中有獨孤九劍的影子，走得是他所走的路。可他獨孤求敗的道是他自己的，趙玄亦應該有自己的道。
趙玄盲目學劍，本來不會有什麽大事。但壞就壞在他悟性太強，竟然從獨孤求敗的劍法中感悟到了獨孤求敗的道。修煉的時間越久，在獨孤求敗的道中也就陷得越深。到如今觸摸到先天之境，已經無法自拔。即便他能夠進入先天，可走得卻是獨孤求敗的路，成就依然有限。
獨孤求敗就是看出這一點，才會說趙玄今生僅能止步於此，難以再有寸進！
可趙玄真的會止步於此嗎？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看著眼前靜立在雪中的老人，趙玄緩緩的閉上了眼。
之前的冷靜隻不過都是表象，任誰知道自己行差糾錯，此生再也無望大道，恐怕都無法保持平靜。更何況他道根深種，早就有了求道之念。如今卻得知自己深陷在他人道中，怎能如表麵那般漠然？
或許漠然是因為心死吧？
獨孤求敗看著閉上眼的趙玄，心中愈發惋惜。到了他現在的這個層次，很難再為外物所動。之前他埋劍之時，亦覺得寂寥難堪。可待他突破先天，明悟自己的劍道之後，一顆求道之心始終鋪在劍道上，就再也不覺得孤獨。而眼前趙玄還不到中年，就已經觸摸到先天之境的邊緣，這不禁讓他起了愛材之念。可惜趙玄出劍之後，卻讓他發現趙玄沒有領悟自己的劍道，反而深陷在他的劍道之中。到了他這個境界已經不會再去好奇趙玄從哪裏學來的他的劍法，隻是因為求道之路上少了一個同樣向道之人而感覺惋惜而已。
輕輕地歎了口氣，獨孤求敗最後看了趙玄一眼，就要轉身離去。因為他知道，趙玄現在即便是活著，也如同行屍走肉，根本沒有再對話的必要。
然而還沒等他轉身，忽然就又頓住。隻見趙玄猛地睜開雙眼，眼中道意交織，玄之又玄。手中長劍立在胸前，伸出左手，以食、中二指輕撫劍身，隻聽當的一聲，長劍從中間斷裂。
就見趙玄一聲輕笑，將斷裂的劍身、劍柄棄之如敝履，丟在雪地之上。兩隻眼睛中神光湛湛，口中高聲吟道：
“求道何須戀物件，心中自有千機變。
脫天大道有三千，我道在心不在劍！”
吟罷衝他躬身一禮，轉身即走，沒有半分留戀。
獨孤求敗驀然一愣，緊接著臉上綻放出華麗的笑容，靜靜佇立原處，直至趙玄的身影在遠處消失。
他知道，趙玄道心已成，終於找到了自己的道。
不在劍嗎？
也好……
那就不再見吧！
獨孤求敗眼神驀然轉利，抬頭望天，目光如劍，隻見視線所及處，虛空中蕩開一片漣漪。
一瞬間，那種被天地排斥、脫身出天地的氣質越發強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