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的身份

尷尬的身份

當李文柏睜開眼的時候, 就知道隻怕狀況不好, 從床榻上起身, 急急忙忙支開了窗。

入眼是青色的屋簷, 夏日裏生的鬱鬱蒼蒼的榆樹在風中枝葉招展, 木製的長廊, 拱門處有青衣小廝在掃地。

雙眼茫然, 看著虛空,一副掉了魂的模樣,過了好一會兒, 他才唉聲歎氣地將紙糊的窗戶給關了。

李文柏知道自己當真是穿越了。

在21世紀那種一根網線通天下的年代,李文柏自然看過某點上的穿越小說。但看歸看,李文柏隻是為了消遣,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竟然也會穿越。

作為工業技術宅, 同時動手能力極強的他在現代生活如意。家庭和諧雙親健在,奮鬥十年, 在京都那地段都有車有房了, 未來的日子就是享福, 他對自己的人生是相當滿意的, 而現在這個沒網絡沒空調沒娛樂的古代, 他是真沒什麽興趣。

餘光之中瞥見了昏黃銅鏡裏的自己, 眉頭皺著,這樣一幅愁眉苦臉的模樣與他現在的年齡十分不相稱。

李文柏瞧著煩心,“啪嗒”一聲, 順手把鏡子扣住。

手碰到冰涼的鏡子背麵, 整個人也清醒了過來。

穿越的事情已成事實,愁眉苦臉有什麽用?李文柏素來是個看得開的,再說了,好歹年輕了不少不是?老天爺也算有點人情,他穿越的人是一個不愁吃穿的富家公子哥。

他現在還是叫李文柏,是大齊寧州樂平縣商戶李家的二兒子。

閉上眼,梳理腦中的記憶,李文柏對於自己現在的處境有了一定的了解,自己身處的國家,國號大齊,曆史在隋滅之後拐了一個彎,並不是他所熟知的大唐,而是大齊朝。

雖然名稱不一樣,但是大齊的走向與大唐有著奇異的相似,又有微妙的不同。

現在正是大齊開國才十二年,先前開國太-祖駕崩,晉王發動政變,殺了太子做了皇帝,如今是雍和二年。晉王行事可以說是大逆不道,朝堂的文武百官下至平頭百姓心中皆對其有芥蒂,但是短短兩年時間,大齊的風向就變了,讚歎新帝聖明,乃是千古一帝。

其原因就是新帝即位後,大齊一改舊貌,一派欣欣向榮之相。百姓和官員都得了好處,自然樂的交口稱讚,完全不提那倒黴催的太子。

如今大齊正是百業待興的時候,加上當年晉王和先帝征戰沙場的時候得商戶幫助,本朝商戶的地位已經和農持平,商戶子弟也能參加科舉。

現在是這樣的局勢,但未來大齊徹底安定後還會不會是同樣的階級地位,李文柏不知道,當然他也不在意。

李家做的是茶葉生意,有一座茶園和六座鋪子,平日裏專門供貨給縣城大戶趙家,由趙家將茶葉銷往全國。家裏雖然不是樂平縣的首富,但也是中富級別了,至少原來的李文柏不事生產,一直做著書呆子,家裏也是輕輕鬆鬆。

察覺到這一段信息,李文柏不由鬆了口氣,雖然李家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之家,但也算得上是富足人家,因此倒不用為自己的衣食住行而擔心。

李家家主李大海,有一妻一妾,和二子一女,而原身……就是庶子,上有一個嫡兄李寶榮以及同母的小妹李環兒。

若說是庶子,也不大對。

李文柏之父李大海原本是樂平縣附近李家村的貧民,母親孟氏隔壁村的,李大海離開李家村出去闖蕩前就和孟氏成了親,三年後,李大海從外頭做生意回來,攢了點錢,盤下茶園,後來又買了好幾家鋪子,李家的日子漸漸好過起來了。

好景不長,李家盤下的一家酒樓吃死了人,死的人就是李文柏嫡母錢氏的兄弟,錢家死了人,口口聲聲嚷著要見官,李家當下就急了。

哪怕錢氏的兄弟是個活不長的病癆鬼,這人在李大海的酒樓吃東西死了,李大海還真得背上罪名,李大海若是進了縣衙,他想出來都難了,李大海不得不親自上門求情,最後錢家提出不告官也行,李大海娶錢氏,同時將李家一半家財作為聘禮才算完。

李文柏的母親孟氏是個溫順的女人,麵對一家子的哭求,還有丈夫的牢獄之災,她隻能含淚提出自己三年無所出成了李大海的妾。

錢氏鳳冠霞帔進了門,李大海對孟氏十分愧疚,將一個三進的宅子,分成了左右兩府,錢氏與孟氏各占一半。兩半都沒有互通,唯一進去的的路就是李大海的前院,雙方也算互不幹涉。

錢氏進門後很快生下了李寶榮,而孟氏緊接著也懷了孕,生下李文柏。名份上,李寶榮成了嫡長子,而李文柏是庶子。

孟氏在三年之後又生下了幼女李環兒,隻是孟氏的身子不大好,生下李文柏的時候就有暗疾,身下女兒後撒手人寰。

幸而李大海的老父老母向來不喜歡錢氏,心中認孟氏為大海的正妻,這孟氏一死,就想把李文柏和李環兒接回鄉下去,唯恐這對兄妹被錢氏慢待。

李大海把李環兒送去了鄉下,女兒嘛,在李大海心裏是不大在意的,但是李文柏是兒子,李大海可是打算好了,他的長子和他學習做生意,李文柏就讓他讀書,若是能考上秀才,成為第一等士的階級,他做夢都會笑醒。

李文柏正沉思間,就聽到有人叩門。

“進來。”李文柏朗聲道。

隻見一青衣小廝推門而入,李文柏見著此人,就眉頭皺起,再一想就知道了此人的身份。這是父親派在大哥李寶榮身邊做跑腿的周全。

李家隻是縣城的中等商戶,買的仆人也不多,也就那麽七八個,這個周全,原來的李文柏很不喜歡,因為李文柏覺得他書上寫的諂媚的奸仆沒什麽兩樣。

李文柏身邊原本有一個叫做**的小廝,昨個兒才被李大海趕了出去,因這小廝竟勾得李文柏去青樓喝花酒,原身也被父親狠狠嗬斥。而原主許是驚怕之下,這驅殼內的魂不知道去了何處,讓21世紀的李文柏入了他的身。想到了這裏,李文柏又是忍不住歎一口氣,他可當真不愛古代。

周全聽到了李文柏歎氣,以為他是煩惱老爺叫他之事,打了一個千兒,開口說道:“二少爺,老爺有請。”

李文柏聽到了周全的話,心中有些緊張,整理了衣衫,“走吧。”

打開了門,飛簷花木入了眼,走在曲折的長廊處,偶爾見到了下人同他行禮,李文柏仍是有一股子恍惚之感。

尚未跨過正院的門,李文柏見到了一位中年婦人,夏日裏炎熱,那中年婦人穿著的是輕薄的醬色紗裙,發髻裏明晃晃的金簪讓李文柏有些眼疼,再看婦人的手指上帶著金戒,耳上也是金色的耳環,生怕人知道她是茶園主人的妻子。

“見過母親。”李文柏隻愣了一會兒神,就對著婦人行禮,此人正是李大海的嫡妻錢氏,孟氏去後兩年,李文柏改了口,叫錢氏為母親。

錢氏從身後的侍女手中端過來托盤,示意李文柏跟著她進去,“二郎來看老爺?”錢氏的聲音有些尖,平心靜氣說話的時候,也是揚著聲的。

李文柏跟在錢氏的身後,回道:“是父親打發人過來喊我。”

錢玉香的心中知曉李大海為何喊李文柏過來,那雙略略下垂的眼看了李文柏一眼,“二郎,你先前的舉動確實讓老爺很失望。”

李文柏當然知道,原身記憶深處最難忘的就是李大海失望的眼神,此時苦笑著說道:“母親,許是我真不是個……”

錢玉香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了李文柏的話,“二郎莫要如此,你難道要讓你父親更失望?”此時已經快要到廂房的門口,錢玉香示意李文柏不要再說。

李文柏隻得咽下了沒有說出口的話。

房間裏是淡淡的苦澀的藥味,有壓抑的咳嗽聲是李大海的聲音,李文柏打量著李大海,那人的身材消瘦,曾經的他也是壯碩的,做買賣走南闖北,又曾在苦寒之地待了許久,這次大病遲遲未好,身子也日漸消瘦。

行禮過後,錢玉香溫聲同李大海說著話,“老爺,藥已經好了。”

李大海說道:“放下吧,我和二郎自說說話,等會我會記得喝得。”

錢玉香應諾了下來,走到了李文柏的身邊,停了下來,湊到了二郎的耳邊,低低說道:“二郎,等會莫要說不讀書這樣的置氣話,老爺的身子不好,可經不起你的刺激。”

李文柏連聲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