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新一連一班(四)

第五節 新一連一班(四)

伴著這聲怒不可遏的暴喝,新一班班長陳誌軍一把推開擋在身前新兵,大步走進班裏,像座鐵塔似的站在屋子中央,用冷厲的目光打量著滿屋子的新兵。大部分新兵噤若寒蟬低著頭整自己的內務,隻有兩三個新兵與他目光相碰之後才轉向別處。

“你是幹什麽的,為什麽破壞我們班的內務!”鴻飛撇了一眼陳誌軍肩膀上的中士軍銜,明知故問。

“我是新一班班長陳誌軍!”

“原來是班長呀,幸會幸會……”

陳誌軍大聲喝道:“你少給我油腔滑調!每人三遍內務,什麽時間整好了什麽時間去吃飯!”

聽說不讓去吃飯,對糧食有著無比深厚感情的李永勝差點哭了,忙不迭的去撕扯他的內務。脾氣暴躁的司馬群英對陳誌軍這套高壓政策很是反感,一橫脖子就要答腔,鴻飛嚇得一溜煙的跑過去搭訕:“哥們兒,低低頭!他這是準備找隻“雞”殺給“猴”們看呢!而且搞不好,我們會陪著你‘連座’的!”

“操!用你管!”司馬群英嘴上雖然強硬,但他明顯的不想當那隻跳出來就會被殺掉的雞,扭頭去撕扯內務了。鴻飛如釋重負般的一口粗氣沒吐完,就聽見陳誌軍那能刺破耳膜的吼聲:“你站在那裏幹什麽?你的內務合格了?”

“報告,沒有!”鴻飛可不想讓陳誌軍找到下手的機會,立刻以百米衝刺的速度竄到自己的床前撕扯內務。

鴻飛的表現沒有讓陳誌軍抓到把柄,他立刻轉移目標扯著嗓子喊起來:“副班長,副班長!”

“到!”楊喜提著褲子從廁所裏直接跑進來,立刻驚喜的說道:“班長,你回來了!”

“你給我站好!”陳誌軍沒有給他的副手留絲毫的情麵,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通訓:“班副,班副,菜地內務!你看看你這個副班長是怎麽當的?這內務衛生還能叫內務衛生嗎!隨便找個工棚都比這裏幹淨利索!你是幹什麽吃的?”

守著12名新兵,陳誌軍這一通訓讓楊喜的臉瞬間變成了豬肝色,他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裏一個勁的幹笑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陳誌軍不依不饒,三步兩步走到每人一個的儲物櫃前,拉開櫃門把裏麵堆的滿滿的東西“嘩嘩”的拔拉出來,大聲嚷嚷道:“儲物櫃裏放置什麽物品,怎麽擺放,你不知道嗎?我看你這個副班長是嚴重的不合格!”

楊喜傻了!他對於陳誌國這通劈頭蓋臉的批評萬分的不理解。雖然他是個服役一年的新兵,但是他畢竟也是去年的新兵尖子而且他現在是一名副班長,有什麽事情不能下去說,非要當著新兵的麵教訓自己,這讓自己以後怎麽去帶新兵?

楊喜抬頭看了一眼陳誌軍,突然發現他那雙吐著暴怒眼神的眼睛裏,有一絲陰謀得逞後的得意。楊喜的心裏一下子明白了:原來他成了那隻,陳誌軍急於殺掉後豎立威望的猴了!

“操!人家殺雞駭猴,你殺猴駭雞,我已經不是個新兵蛋子了!”楊喜的心裏有些憤憤然了。

陳誌軍看到了楊喜臉色變化,心裏不免有些生氣,在他的思維方式裏他認為,一個新兵班的副班長理所當然而且萬分應該的就應該是班長找不到目標後的最後一個出氣筒!楊喜的一聲不吭,讓他更加生氣,他認為楊喜這是在無聲的抗議!“副班長的位置你還沒有座熱,就敢跟我呲牙還反了你了!”陳誌軍不由火冒三丈,把包括楊喜在內的所有儲物櫃全部拉開,把裏麵的東西一股腦的拔拉到地麵上。

不顧新兵們心疼的直咧嘴,陳誌軍大聲命令道:“副班長,你背一遍儲物櫃物品放置規定!新兵們聽好了,整理完內務整儲物櫃,多餘的東西全部進儲藏室,儲藏室放不下的一律扔掉!副班長開始!”

“是!”

楊喜的話音未落,像狗刨兔子坑一樣,雙爪翻飛的陳誌軍把一個“隨身聽”從儲物櫃裏拋出兩三米遠,落在水泥地上“啪”的一聲,摔的四分五裂。

武登屹正在為了午飯拚命撕扯內務,聽見響聲,好奇的看了一眼,立刻丟下被子大哭起來:“那是我的‘隨身聽’!”

新兵們麵麵相窺,鴻飛心裏由不免有一絲幸災樂禍的暗喜:鼻涕蟲一號發威了,看看你這名瘋狗一樣的班長怎麽收場!

“你哭什麽哭?不按規定擺放的物品一律要清理出去!”陳誌軍看了看地麵上處於大分解狀態的“隨身聽”,感覺到自己有些過火了,口氣軟了許多。

武登屹不管不顧號啕大哭:“你摔爛我的‘隨身聽’那是媽媽送給我的禮物!”

陳誌軍對武登屹的號啕大哭有些發怵,他這一哭,知道原因的是因為摔壞了“隨身聽”,不知道還以為他陳誌軍剛回來就對新兵幹了點什麽呢!不由放軟了口氣略帶些歉意說道:“你嚎什麽喪!拿去修,修不好我陪你一個!”

“你賠得起嗎?索尼的,900多塊呢!我媽媽兩個月的工資!”還是個孩子的武登屹耍起了小脾氣:“再說了,就是我擺得不對,放到儲藏室裏就好了,你為什麽摔爛它……”

鴻飛聽著武登屹和陳誌軍講道理,臉都嚇綠了,沒等他回身製止,陳誌軍已經怒不可遏的“開炮”了:“混蛋!不執行擺放規定,你還有理……”

“你罵人!”武登屹的哭聲更大了。

陳誌軍心裏這個氣呀,剛下車的時候就聽說他這個班裏有兩個下車就打架的新兵,而且一個紮小辮;一個給了劉營長一個“下馬威”,還有一個“幹嘛嘛不行,吃嘛嘛香”早上吃了12個饅頭兩袋方便麵,沒挨到中午開飯就餓暈的飯桶,沒想到這又蹦出一個胡攪蠻纏的“鼻涕蟲”!

鴻飛看著狐假虎威的陳誌軍一時沒了招,心裏一個勁兒的偷笑。像陳誌軍這樣的班長鴻飛見多了,他們讓逆來順受的新兵慣的一付暴脾氣,收拾個把敢於他們硬碰硬的“刺頭”還是把好手,碰到像武登屹這種“軟蛋兵”他們往往狗咬刺蝟無處下嘴。陳誌軍像個火yao桶似的人物,他那裏會做思想工作。

果然,陳誌軍漲紅著臉,一個勁兒的對著楊喜使眼色。雖然楊喜對這個“鼻涕蟲一號”也是沒有把握,但這個時候他必須要站出來。班長選了紅臉,剩下一個白臉的角色,他必須要去唱的。

楊喜先給尷尬萬分的陳誌軍搬了把“梯子”:“這個兵,是三代單傳的獨生子,嬌生慣養的不像話,班長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看到陳誌軍連連點頭,楊喜這才走到武登屹麵前好言相勸:“武登屹呀,內務衛生關係到班集體的榮譽,我們做得不好班長肯定生氣!他也不知道你的儲物櫃裏有隨身聽呀,摔壞了他不是故意的,並且他答應給你修好了嘛!你也有不對的地方,早告訴你把‘隨身聽’放到儲藏室裏,你為什麽不執行?是你先違反的紀律,再這樣哭哭啼啼就不像話了,你已經是一名光榮的解放軍戰士了,我們是‘掉皮掉肉不掉淚的’!”

雖然楊喜有些語無倫次,但一口一個“我們”讓武登屹感到了地位的平等,覺得他已經從被欺負的行列裏跳出來,哭聲小了許多,但還是小聲辯解道:“那裏麵是媽媽給我讀的睡前故事,我每天聽著媽媽的聲音才睡得著!”想到聽不見媽媽的聲音了,武登屹的哭聲又漸漸大了起來。

“你聽什麽?”楊喜和陳誌軍幾乎同時問道。

“睡前故事,媽媽講的!”武登屹抹著眼淚沒好氣的答道。

陳誌軍立刻感到一股血氣直撞腦門子!心裏一個勁的罵:他媽的,這是誰帶來個吃奶的孩子,竟然還要聽睡前故事,莫不成去打仗的時候還有抱著個隨身聽時時刻刻聽聽媽媽的聲音?看著班裏良少莠多的新兵,陳誌軍覺得後背上“嗖嗖”得一個勁兒冒涼氣。去接兵前,聽團政治處的老鄉說,師裏為了解決團基層學員幹部帶兵經驗不足的問題,給了兩個直接提幹的名額,團政治處已經把他列入了考察對象。團政治處幹部股與自己關係不錯的梁幹事,還專門與自己打過招呼:“好好幹,前方金光燦爛!”。可是這樣的兵源素質,怎麽能帶出一個呱呱叫的新兵班。自己的文化素質低,連續考了兩次軍校都沒有過關,要是再把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喪失了,他陳誌軍隻能回家修理一輩子地球了。

千萬不能灰心!陳誌軍咬著牙給自己鼓勁:這說不定是組織上故意考驗自己的帶兵能力,故意給分了群“稀鬆兵”讓他帶,媽的,為了跳出龍門吃上皇糧,老子就是脫上一層皮也要把你們這群猴崽子帶出來!

聽到武登屹在楊喜的勸說下,哭聲漸漸小了。陳誌軍撇了一眼停止動作統一把目光集中在武登屹身上的新兵們,冷笑著說道:“看猴戲呢,是不是準備中飯、晚飯一起吃?”

“看猴戲?陳誌軍,你們班養猴了嗎?”王軍人未到聲音先闖了進來,陳誌軍一驚立刻喊道:“全體都有,立正!”

“行了,行了!休息時間不用報告!”王軍排長看了看滿地狼藉沒有個落腳的地方,索性站在門口說道:“先去吃飯,有什麽事情飯後再說!聽見沒有?”

“是!”陳誌軍抓起帽子扣到頭上,對著新兵們大吼道:“出去集合!”

聞聲,李永勝第一個竄了出去,差點把堵在門口的王軍排長撞了個跟頭,陳誌軍的臉立刻變成了豬肝色。

新一班帶到食堂的時候,食堂裏已經沒有多少人了。炊事班長張法田笑嘻嘻得,把溫在鍋裏的飯菜端上來:“快吃,快吃!吃飽了不想家!”

不說這個“家”字還好,一提到這個字,讓自認為剛剛受到非人待遇的新兵們眼圈紅了。想想也是,生在這個年代的孩子們,很少受到這樣嚴厲的批評,心裏自然是有些委屈。

“去、去、去!你添什麽亂?”看見有的新兵眼圈紅了,陳誌軍一臉不高興的說道:“張法田,你是不是準備讓他們給你唱上一出,過過癮?”

“沒這意思!”張法田笑了笑,把菜分好,尷尬的走了。

陳誌軍拉著臉盯著桌子上的一個調味瓶,半天不吭聲,新兵們噤若寒蟬的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敢吭氣,食堂裏安靜的讓人有些壓抑。

算不上豐盛,但絕對夠得上豐富的午飯擺在麵前,誘人的香味讓李永勝一個勁兒的伸長脖子咽口水,盯著飯菜的眼睛幾乎要發出餓狼一樣的藍光。今天不知是怎麽回事兒,早飯的饅頭是剛出鍋的,燙!讓他吃飯的速度慢了許多,所以沒有吃飽,一上午的訓練早就把那點食物消耗光了,現在他的胃像吞了一塊燒紅的烙鐵火燒火燎的。

咽下滿嘴的口水,李永勝再次把目光偷偷的瞄向班長,他實在是搞不明白,班長盯著那盤子辣椒炒雞蛋發啥愣,喜歡吃,就端過去好了,新兵們誰敢說個啥?

“吃飯!”陳誌軍生夠了悶氣,冷不丁的哼了一聲。他的話音未落,李永勝已經有聲有色的開動了,陳誌軍有些厭惡的盯了李永勝一眼,但他發現這個兵已經全身心的投入到吃飯當中去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麵前的那四個菜上,對他厭惡的目光絲毫未見。

簡直是頭豬!

陳誌軍深吸一口氣壓住心頭騰騰的怒火,剛端起碗又重重的放下了,用筷子指著武登屹吼起來:“你幹什麽?”

“我沒幹什麽,吃飯呀!”武登屹被嚇了一跳,有些緊張的說道:“你不是說吃飯嗎?”

“那是什麽?”陳誌軍再次怒吼起來,這一次拿在手裏的筷子也帶著響亮的聲音落在桌麵上,整個新一班的兵們一下子愣住了。

鴻飛不動聲色偷眼望去,原來武登屹把一團被鋁合金籠屜染黑的米飯挑到了桌子上。

“吃了它!”

“什麽?”武登屹指著那團黑乎乎的米飯驚訝的說道:“吃了要生病的!”

“我命令你,吃了它!”陳誌軍見武登屹竟敢頂撞他,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虎目圓睜。

操性!你也就這水平了!鴻飛偷偷在心裏嘟囔了一聲,他越發的看不起這個隻會吼叫的班長,越發的同情還是個孩子的武登屹。

武登屹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在家的時候,如果他一頓吃上一大碗米飯可以讓全家整整高興上一天,現在這個班長竟然要他把這團黑乎乎看這都讓人惡心的東西吃下去,他委屈的眼圈裏含著淚說道:“你欺負人!”

“你現在是一名解放軍戰士,不是你媽的嬌寶寶!少給我耍你那套少爺脾氣,你吃不吃?”陳誌軍拉開凳子準備走過去親自操刀了。

“我吃!”李永勝伸手抓起那團黑米飯填到嘴裏,若無其事的咽了下去。

鴻飛偷偷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陳誌軍,心裏那個樂呀!這下看你陳誌軍怎麽辦,你總不能讓李永勝摳摳嗓子,把吃下肚的米飯吐出來,再讓武登屹吃下去吧?聰明,太聰明了!他有些懷疑李永勝是不是故意裝的一付憨蛋樣!

“武登屹,坐下!”陳誌軍冷笑著端著李永勝的飯碗去盛飯,新兵們麵麵相窺,不知道班長想要幹什麽。

“吃吧!一個米粒也不準剩!”陳誌軍把一大碗黑乎乎的米飯放到了李永勝的麵前。

他媽的!你這不是欺負人嗎!鴻飛看著陳誌軍那付卑鄙的嘴臉,恨不得上去給他兩拳!媽的!老子是來當兵的,不是來給你陳誌軍當奴才的,你他媽的算什麽東西!不就是比老子多當兩年兵嗎!我操!

鴻飛桀驁不馴的脾氣上來了,一按桌子就要站起來。

“陳誌軍!你站著幹什麽?站著吃得多呀?”王軍端著碗從炊事班裏走出來,看樣子他也是剛剛吃飯。

王軍走到新一班的桌邊,低頭看了看那碗黑米飯,自言自語的說道:“嗬!特殊關照啊!李永勝吃上小灶了!這是黑米嗎?給我來點!”

“報告排長,這不是黑米,這是被籠屜染黑了的米!”司馬群英站起來,眼光和陳誌軍碰了一下,接著說道:“這是班長專門給李永勝盛的!”

陳誌軍的臉“騰”一下子紅了,惡毒的眼神死死的盯著司馬群英,估計要不是有王軍排長在這裏,他早就撲過來把司馬群英放倒了。

“那就是不能吃了!”王軍用筷子敲敲碗邊,一臉遺憾的說道:“我還準備沾點光呢!”

“張法田!”王軍扯著嗓子喊出來的聲音,在空蕩蕩的食堂裏回響,把咬牙切齒發狠的陳誌軍嚇了一跳。

“到!”張法田甩著濕淋淋的雙手跑過來:“王排,有事兒!”

“這米處理一下!黑漆漆的,我還以為你給新一班開了小灶呢!”

“那能,那能!全連都是一個夥食標準,我去淘洗一下!” 張法田把黑米飯端走了。

陳誌軍沮喪的一屁股坐下,連續在這群新兵麵前碰了兩鼻子灰,他的肝火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