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文案:
人人都知道黑白無常,卻不知道地獄中還有兩種無常,一者穿青,一者穿紅,專門負責捉拿從地獄跑到人間的厲鬼。
檀陽子就是一名落單的青無常,他的搭檔紅無常死去三百年了。不過他一向獨來獨往慣了,倒也不需要上頭指派新的搭檔給他。
然而檀陽子還是會有點寂寞,於是十年前收了一名九歲的男孩當徒弟,沒事教教他武功,就像養一隻陪著解悶的小動物一樣。
隻是他沒想到十年後這個徒弟長大了,卻成天想著成為可以讓師傅倚靠的男人
第1章 相國寺(1)
四月的汴梁上空飄著霧一般輕薄的雨,將那長街上種著的榆樹和柳樹的葉子浸潤得愈發融翠漱玉一般,一排排青黑的簷瓦和粉飾的白牆在雨中多了幾分渺遠和寂寥,那城中晝夜不休的繁華熱鬧也被衝淡了不少。
雖然下著小雨,但那碧瓦紅牆的相國寺門前仍然密密麻麻排滿了攤販鋪位,賣得都是雞鴨貓犬等牲畜。那洞開的寺門後也各有兩排攤位,擺滿琳琅滿目各式商品玩意兒。人們撐著油紙傘摩肩接踵地穿梭在攤位間,與攤主砍價談天,大包小包提在手裏。
每個月有五天相國寺對外開放,這五天中的相國寺大概是整個汴梁最熱鬧的地方。
一個沒有撐傘的青衣道人從人群之中緩緩穿過。他的麵容英俊深邃,看上去約三十上下,可頭發卻已經都白了。那發上也未束冠,隻架了根青玉簪。一身青藍色的道士服,身形高大,肩膀寬闊,背上背著包裹和一把厚重古樸的青銅寶劍,左手中拿著一把素色拂塵。
他也不像其他人那樣逛看商品,直直地穿入三道門,直到大雄寶殿才停下來,在寶相莊嚴的釋迦牟尼像前進了三柱香,之後又緩步走向了坐在大殿門口的位子後麵的僧人。
在殿裏看守的僧人法號源衡,是個大約不到二十歲的年輕小僧。剛才道人進來的時候他就覺得這人器宇不凡,背上還背著劍,心中十分新奇。現在看道人竟然衝自己過來了,連忙站起身來。
道人在他麵前站定,右手食指與拇指相扣在胸前結印,微微欠身行禮。那小僧連忙雙手合十還禮,“真人從何處來?”
道人說,“弊號檀陽子,從東麵來。”
小僧聽他聲音低沉緩穩,心中愈發湧上一股難言的敬畏來,“小僧法號源衡。不知真人是雲遊到此,還是前來訪友?”
“非雲遊,也非訪友。”自稱檀陽子的道人忽然話鋒一轉,問道,“敢問一個月內,寺中可有什麽異常?”
他這樣一問,源衡就忽然變了臉色。但很快又帶著點尷尬似的擺手道,“異常?沒有什麽異常。真人如何有此一問?”
檀陽子道,“所謂異常者,便是生活中任何一點不遵循因果的小事都算。譬如說聽到不應當存在的聲音,或是撿到不應當存在的物件,或是看到不應在的人,或是原本有的東西或人沒有了。這些情況都沒有麽?”
源衡囁嚅起來。
道士見他猶豫,複又耐心道,“若是此時不說,他日情況隻會愈演愈烈。最後一發不可收拾,相國寺這片風水福地恐怕就要福盡氣散了。”
源衡聽了,心中一凜。其實這兩天寺中確實有些古怪。可是住持不讓流傳謠言,說這是造口業,於是他也不太敢貿然跟人談起。隻是這道人目光冷峻中暗含一絲銳氣,而且語氣篤定,幾乎像是確定此處有古怪一樣,便懷疑難道對方是個有些捉鬼經驗的茅山道士。他們寺的主持雖然學識淵博,可是從來不屑於去相信妖鬼的流言,放著那些怪事也不理,最後倒黴的還不是他們這些基層的僧人 倒不如說給這個道士聽一聽。
“其實 確實是有些怪事 ”
若要追根溯源,這些怪事大約開始在一個月前。那天晚上源衡洗漱畢回到僧房,又讀了一會兒經才鑽入被子裏。同屋的師弟源淨已經睡著了。寺院的夜晚通常比別處更加僻靜,就算是相國寺這樣香火鼎盛的大寺也不例外。除了寺外偶然經過的車馬,四下再無其他聲息,因此哪怕有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清晰可辨。
源衡的床鋪正對著一扇窗,窗外古槐的影子映在窗紗間,隻隨著夜風輕緩搖晃。源衡每日看著這樹影晃著晃著,眼皮便愈發沉重,很快就會沉沉入夢。可是這一天晚上他才剛剛滑到夢境的邊緣,便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又拉回了清醒的意識中。
黑暗中,他聽到什麽人在絮絮叨叨地念經。
大約已經是四更了,這大半夜的源淨發什麽神經啊?源衡支起身體往源淨的床鋪上看去,卻見源淨蒙頭大睡,雖然沒有打鼾,但呼吸也綿遠悠長,沒有起來過的跡象。
可是那念經的聲音依然如潛流暗風一樣漂浮在漆黑的屋子裏,聲音不大,卻模糊不清難辨方向,而且 仿佛就在耳邊似的
這麽想著,源衡打了個冷戰。
難道這屋子裏 還有另一個人?
他連忙爬起來,仔仔細細看了一圈屋子。他們的僧寮並不大,基本隻擠了兩張床榻,一座木衣櫃,一張洗漱掛衣服的木架。他輕手輕腳地拉開衣櫃門,裏麵滿滿當當塞得都是僧服被褥蚊帳一類的東西,哪裏有藏人的地方。
鬆了口氣,他重又躺回床上,眼皮又變得沉重起來。就連那絮絮叨叨含糊不清的念經聲也顯得有些遙遠了。
“讓我進來。”
源衡一下子清醒了。
剛才這一句,仿佛是有人趴在他耳邊說的。他耳朵上的絨毛甚至還能感覺到呼吸。
源衡猛地轉頭,透過熹微的月光,看到對麵的床鋪上,源淨麵對著他直挺挺地跪坐在床上,雙眼睜得大大的,麵無表情地盯著他。
源衡嚇得往後退,貼在背後的牆壁上,罵道,“你半夜不睡覺發什麽瘋啊!”
可是源淨也不說話,仍然用那種木木張張沒有表情的表情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又躺下,沒一會兒又發出了淡淡的鼾聲。
是夢遊嗎?
剛才那句話是源淨說的嗎?可是源淨分明坐在床上,那句話卻仿佛是在耳邊
被這樣鬧醒兩次,源衡就怎麽也睡不著了,一直睜眼到了天明。原以為可能也就是那一晚上,卻沒想到三天後,源衡半夜四更左右再一次醒來了。
那一天晚上月色晦暗,黑暗比以往更加濃重,窗外呼呼刮著風,卻仍然能聽到那三天前聽過的,窸窸窣窣的念經聲。
窗外樹影仍在搖晃,可看著總覺得似乎和往日不同 似乎 多了些枝杈的樣子?
而且那些枝杈搖晃的方式,也令人有些微的在意。一開始也說不上是哪裏不對,可是看得久了,便漸漸發現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那些樹枝搖擺的方式太刻意了,不像是被風吹得,倒像是 什麽極細極長的東西在故意搖擺扭動肢體、模仿樹枝一樣
莫名的恐懼汩汩湧來,源衡一把用被子蒙住頭。黑暗中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那過快的心跳卻仍然沒法讓他平靜下來。
屋子裏,彌漫著一種詭譎的氣息,還有一種淡淡的臭味。
源衡一開始以為是源淨放屁了,可是這臭味太奇怪,倒有些像是放了很久的食物腐爛的那種惡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