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我行我素(1)

7.我行我素(1)

7.我行我素(1)(本章免費)

劉子翔同誌胸無大誌,為官目標不明朗,甚至可以說態度極不端正。他的想法出奇的簡單:你用我,我就認真幹;你不用,我就得過且過。

春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每年春天是電煤(火力電廠使用煤)運輸的旺季。大批原煤源源不斷地發來,電廠卸車能力有限,導致車輛積壓。上麵天天喝令車站加強組織,壓縮車輛停留時間,加快車輛周轉,認真完成“保電煤”的政治任務。

劉子翔幾次去電廠敦促,運輸車間的張主任每次都應承想辦法,可卸車情況絲毫不見好轉。他隻得去找任傑候拿主意。目前,任傑候兼管貨運。

任傑候很鬱悶。劉子翔這家夥不按規矩出牌,行事剛猛、大開大合,不太好擺弄。穿鞋的就怕光腳的!話是沒錯,任傑候千算萬算,沒有把劉子翔初來乍到、身上幹淨算進去。而且,他憑借這無心之舉,在任傑候掌控的管理板塊上劃出了裂痕,車站職工對他產生了敬畏。

遲科長他是結結實實地給得罪了,但瓜田李下,遲科長唯恐避之不及,暫時不會有什麽動作。目前,隻能靠自己了。任傑候在辦公室思量著如何架空劉子翔。

車站站長與黨支書的關係,一直就是“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的關係。兩人都是股級,分工不一樣,級別一樣,誰也管不了誰。任傑候不主政,但根深蒂固,老奸巨猾;劉子翔主政,卻初來乍到,性格生猛。兩人之間的龍虎爭鬥勢在必行。

冥思苦想之際,劉子翔敲門進來了。任傑候那張苦大仇深的臉上頃刻間堆滿春風。

“任支書,現在‘電煤’到的多,電廠卸車有問題,車皮都堵在車站,我們的‘停時’指標大大地超了,上麵天天追我們加強組織,盡快卸車。你看,我們要采取什麽辦法?”劉子翔認真討教。

停時,就是裝卸作業車皮在車站的停留時間,是一項重要的運輸指標。車皮周轉是鐵路運輸的重要生產環節。

“這個事不急。”任傑候含糊其辭。貨運這攤子是他掌管的地盤,絕對不容他人插手。

“我們得想點辦法。我去電廠找了運輸車間的張主任幾次,他也答應盡量想辦法,爭取快卸,但好像沒有實際的動作。”虛與委蛇!任傑候清楚這一套,微笑道:“這個嘛,他們有他們的算盤。由於用量的關係,白天的電價比晚上的高,因此,他們白天發的電都盡量賣出去,自己的生產用電就盡量放在晚上。所以,大部分卸車作業都安排在晚上。”任傑候道出其中的奧秘。

“哦,是這樣啊!”對鐵路而言,車皮是運輸工具,運輸工具不能正常流通,就是損失。劉子翔不樂意了:“效益最大化,是企業的追求。但他們這樣做不地道。他們的效益上來了,我們的車皮積壓了,這是明顯的損人利己。”大一統的鐵路效率清算方式一直是本糊塗賬,鐵路的運輸收入由鐵道部統一掌管和清算,下麵站段任務指標的完成基本是沿著一種慣性,隻要大抵做得能夠交差就成,像這種盈虧沒有實際的意義,大家就是跟著上麵喊喊罷了,真正需要關心的是現實的利益。這正是任傑候所想的。他“嘿嘿”笑道:“硬來是沒用的,主動權不在我們手上。這事我有經驗,你剛來不久,多熟悉熟悉情況。你放心,有什麽事我會盯著的。”任傑候話裏的意思劉子翔明白,就是這攤子事你就別管了,你該玩就玩、該喝就喝。總之,酒肉穿腸過,車站你少管。

劉子翔不得要領,告退走了。左思右想,他去了貨運領班辦公室,進去就問張雅紅:“電廠的車皮卸得太慢,車輛都積壓著,上麵天天追,你有什麽辦法嗎?”張雅紅35歲,麵目姣好,桃腮杏眼,正是女人最嫵媚的時候,穿著鐵路製服,端莊裏不乏風情萬端,一股成熟女人的韻味呼之欲出,令人神搖意奪。她搖頭,很無奈地道:“電廠單位大、牌子大,惹不起啊!”“以前你們是怎麽操作的?用什麽辦法去督促他們?”“還不就是盡量說好話,請求他們抓緊卸,實在不行,就在統計報表上做做手腳,糊弄上麵。”“還有其他辦法沒有?”現在實行電腦辦公,統計上做手腳的招數行不通了。科學就是科學,害人不淺。劉子翔沮喪地想。

張雅紅搖頭,表示愛莫能助。

“好像有個規定,超過了規定的卸車時間,可以收取‘貨車延時使用費’吧?”“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劉子翔知道有關規定,但畢竟沒有具體操作過,不是很有把握。

“按道理可以收,中有這樣的規定。不過,規定是規定,做起來恐怕很難。”“為什麽?”劉子翔大為不解:“這又不是亂收費,有章可循的怕什麽?”張雅紅覺得他實在是幼稚,現在,“電煤”就像貢品,誰敢輕舉妄動?她對劉子翔有一種先入為主的排斥感和不安,以前她跟任傑候、雷宇貴是一駕馬車上的三匹馬,心往一塊兒想,勁往一塊兒使,把個車站捏得緊緊的,很是愜意。劉子翔一來,打破了這個格局,她心裏別扭。她避實就虛地說:“有些事不是看上去這麽簡單的。”劉子翔問道:“你說說,怎麽個不簡單?”“我們以前也試過,人家一個電話找上去,上麵馬上就有人出麵幫他們說話了。胳膊擰不過大腿,最後搞得我們下不了台。”劉子翔何嚐不明白其中的奧秘,這年頭,有幾個不是拿著公章幹私活啊!很多事就這樣顛倒黑白。他想了想,道:“你現在就統計好,把現在貨位上已經超過規定卸車時間的這批車皮的‘貨車使用費’的核收票據開出來,給電廠送過去。”“這樣不妥吧?還是先給他們吹吹風,到時候,我們也有個退路。”“我就是要讓生米煮成熟飯。”劉子翔斬釘截鐵地說,“我才懶得去管他們這個關係、那個關係的。我們是火車站,又不是關係站,有什麽關係讓他們自己去折騰吧!”張雅紅仍覺不妥,建議道:“這件事,是不是要跟任支書商量下?”劉子翔聽了心裏大不舒服。堂堂一個站長,處處受牽製,跟個小媳婦似的,長此以往,如何了得?不專權,但並不等於就是一個軟柿子,由人拿捏。他盡量壓製自己的惱怒,道:“回頭,我跟他說說。你先按我說的做,半小時內,將核收票據送到電廠。”等劉子翔離開了,張雅紅立即給任傑候去了個電話作了匯報。任傑候一聽,頭都大了:這家夥無所事事,一身蠻勁沒地方使,不折騰出一點動靜就不舒暢是吧!不知天高地厚!電廠這個馬蜂窩能隨便捅嗎?繼而一想,讓他碰碰釘子也好。

一紙“貨車使用延時費”核收票據送到華天電廠,運輸公司的張主任坐不住了,驅車來到車站。一見麵,張經理就抱怨說:“劉站長,你這一手可真厲害呀!”“沒辦法呀,張主任,我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劉子翔一臉無辜:“煤卸不下,車輛積壓,上麵領導天天追,我可是坐在油鍋裏,難受啊!”“劉站長,你剛來,可能有些事情還不太了解,任站長很清楚,我們兩家以前一直合作得很愉快,有事都互相照應著,你好,我好,大家好!”“這些,任站長都對我說過,車站許多方麵都一直仰仗你們的關照,以前是這樣,今後還應該是這樣。按照流行的說法,你們是我們的上帝,是衣食父母啊!”劉子翔微微一笑。

“劉站長,你看這延時費的事可不可以從長計議?”張主任跟車站打交道多年,從來沒有如此低眉順眼。核收延時費這個口子不能開,於公,自己的單位蒙受損失,有了先例,跟著以後就會有更大的損失;於私,這個口子開在自己手上,自己就會在領導麵前產生信任危機。

“以前?這我就不知道了。”劉子翔望著任傑候,把球踢給他:“具體情況要問任書記。”“這個,這個……”任傑候把火燒回去:“今年情況比較特殊,以前考慮到兩家的關係,我們做了技術處理。現在,劉站長來了,他是一個務實的人,工作認真。”“我們也是跟上麵有個交代。張主任你應該能理解。其實,我們是一根藤上的兩根苦瓜,電煤要保,車輛也要周轉,上麵的一句話,我們下麵這些小蘿卜頭兒就在夾縫裏窮折騰!”“總還有其他辦法吧?”張主任緊追不放。

“你們想辦法抓緊卸車,也不要老等著晚上電價低時再開工,白天也加把勁,事情應該有所緩解。”劉子翔點題:“哈哈,許多事情,如果認真起來,還是能夠辦到的。當然,如果你們實在有困難,我們還可以給發貨站發電報,讓他們停止或者限量發貨,以緩解你們的壓力。張主任,你看呢?”這家夥不粗糙啊?話說得有理有節,還知道暗中威脅。隔岸觀火的任傑候也暗暗稱奇。

“那就不必了,劉站長,這樣會把事情搞大的。”張主任不無威脅地,“你知道,保‘電煤’是中央的指示精神,是政治任務,搞不好,我們都要吃不了兜著走啊!”劉子翔很納悶兒:保電煤怎麽就跟政治扯上了關係?這年月,扯虎皮做大旗的事太多了!他滿不在乎道:“狗屁的政治任務。企業就是企業,何必拉虎皮做大旗!我嘛,就是一個小站長,沒什麽政治水平,我隻知道各為其主,你們把車皮及時卸空了,才是道理。”話說得比較難聽,但也是上上下下心照不宣的事實。風風雨雨改革幾十年,一些利益集團漸漸做大,呼風喚雨,在所難免。人家都改頭換麵,而以前的鐵路老大哥,如今成了老大難。

“非得這樣嗎?”張主任口氣硬了。

“你是不是還有更好的辦法,張主任?”劉子翔以問作答。

“哼!”張主任拂袖而去。

卸卸卸,我要把你大卸八塊!段裏主管運輸的李副段長恨恨不已。這兩天,興師問罪的電話一個接著一個,搞得他焦頭爛額。上麵許多人對樟樹灣車站與華天電廠之間發生的矛盾深表關切。地方的還好應付,鐵路內部的領導就不好虛與委蛇了。

劉子翔先斬後奏,好事辦成了壞事。電廠把委屈反映上去,跟著就有人不滿。

下麵的人不好使,領導很難做!李副段長跟劉子翔通了電話,先是表揚他工作認真負責,再就暗示他做事得講究策略,涉及外麵的單位,要三思而行,不能隻講原則不講關係。收的錢又沒有進你車站的小金庫,損人不利己,何必呢?最後,李副段長再三強調,以後車站的貨運工作一定要尊重任傑候的意見,不能為所欲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