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坐見錦繡蒙蒼苔
2、坐見錦繡蒙蒼苔
夜深人靜。
淩二睡不著，他的床是兩把跛腳椅子拚起來的，想翻身都做不到。
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地睡著，雞打鳴，天卻亮了。
姐姐已經燒好早飯，淩三和淩四一人守著一邊門檻，抱著飯碗喝稀飯，不時輪流的往淩五嘴巴裏塞一點。
看到淩二起床，淩一道，“趕緊吃飯，去上學。”
淩二一邊擠牙膏，一邊道，“這兩天不去，馬上中考了，去學校也沒事做，也就是在教室裏自習，我還不如在家裏看書。”
“那隨便你。”淩一想了想，沉著臉道，“中考給我好好發揮，不然我倆姐弟都沒得做。”
“用得著這麽狠嘛。”淩二不在乎的聳聳肩，笑著道，“我非考個第一給你看看。”
淩一白了她一眼，催促淩三淩四倆人趕緊去學校，“書裝齊全了，一天到晚，丟三落四的。”
淩三初二，零四小學五年級，倆人不聽姐姐聒噪，背起書包便跑了。
淩二拿了個毛巾給淩五擦完嘴巴，然後把自己的髒衣服丟到了姐姐的洗衣盆裏，漫不經心的道，“我掐指一算，你老子要回來了。”
他老子還在吃皇糧，有上頓有下頓，從來就沒有過什麽家庭的概念。在嚴打的年代裏，還沒有吃槍子，他表示很遺憾。
“不是你老子？”淩一反問一句後，喃喃道，“還真是，也就這個月底了。”
“你不能對他抱有指望吧？”淩二問。
淩一道，“你當我傻啊。”
她老子小偷小摸，常年流竄。
她們五人從出生到現在，他老子沒問過事。
話鋒一轉，歎口氣道，“你不能怨媽，她也是沒辦法了。”
“是啊，她沒辦法。”淩二對這話嗤之以鼻。
從現實角度來說，他理解他的母親，一個女人，操持著五個孩子，在門裏門外操勞，嘴唇一年四季綴著白皰，手象男人的手一樣鋪滿老繭的時候，常常忍不住在地裏抱住頭哭半天。
一個女人，撐起一個家，簡直太艱難了。在心理崩潰的時候，自然想著逃避。
但是，錯就錯在，為什麽要把他們生出來，然後又對他們不管不問。
扒完一碗稀飯，想盛第二碗，可是看看鍋底，就那麽一丟丟了，隻得放下碗，要給大姐留一點。
高高的太陽照得人有點煩，簡直好像要殺了人似的，蹲坐在門檻上，小五攀在他身上，他想訓斥一句，最後還是忍住了，由著她揪頭發，摳鼻子。
不自覺的唏噓歎氣。
將來的路要怎麽走？
他很彷徨。
不念書，姐姐是肯定不會同意的。
這位老大姐是什麽脾氣，他太了解了。
何況，從內心來說，他真的不是不想讀書。
無非就是錢的問題，要是沒錢，這日子可不好過。
他發狠絕對不能像他上輩子那樣過得棲棲遑遑，什麽都依靠姐姐。
坐的無聊了，他摸摸腦袋，無奈的起身去翻箱倒櫃，最後果然不出他所料，家裏一個大子都沒有。
他原本希望的是有奇跡出現的，畢竟重生這麽絕無僅有的事情都發生在了他的身上，家裏突然多出來一筆錢，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惜，他變了，他的老娘還是沒有變，跟上輩子一樣，什麽都沒有留下。
事實上，這個窮困潦倒的家庭，也沒有什麽好留的。
他甚至能想到，他老娘為了湊足跑路的費用，是花了多少心思。
“你不看書，在那翻拾啥呢？”淩一不滿的問道。
“沒事。”淩二頗感無力。
屋外傳來狗吠聲。
淩二還沒出門，淩家門口，一下子出現了五六個人。
“喂，你媽呢。”
“劉叔。”麵對村裏的大隊幹部，淩二眼皮也沒抬，不用說，這是來收計劃生育罰款的。
“叔，進屋喝杯茶。”淩一顯得緊張多了。
“問你話呢？你媽呢？”大隊書記劉廣興很是不高興。
“出去打工了。”淩二依然是懶洋洋的樣子。
“出去打工了？”劉廣興眉頭一皺道，“你們家超生你知道不？”
“知道，要不你把她抱走，再給塞回肚子裏。”淩二指著在那一個人玩的開開心心的淩五，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你這孩子！”劉廣興直接被噎住了，可是對於一個半大孩子，他也沒轍，不能打不能罵。
“叔，你別生氣，別和小孩子一般見識。”淩一朝著淩二瞪了一眼，趕忙搬出凳子，讓幾個人坐。
劉廣興無奈的朝著旁邊的人一揮手，“走，走，去黃國玉家去。”
即使是大人在，他也沒有辦法！
隻能是走個過場，期待有個奇跡，萬一淩家有錢交罰款呢？
隻是這淩家窮的方圓幾裏地都是有名有號的，他連屋裏都沒進就知道沒什麽好東西可拿。
看著劉廣興等人的背影，淩一埋怨道，“你啊，這麽大了，還不懂事，跟他們犯倔，落不著好。”
“淩老大啊，這不是你風格啊。”淩二調笑道，“咱家已經這熊樣了，他們不能怎麽得，再說，劉廣興也真不是渾人。”
淩一把一股黴味的被子抱出來，晾在門口的繩子上，然後道，“行了，少操心些沒用的閑事，把小五送到奶那邊去，我要去地裏割草，你就在家看書。”
淩二領著小丫頭去了奶奶那裏。
奶奶家是兩間土坯房，其中一間的後牆還用棍子抵著，連淩家都不如。
“鍋裏有稀飯，吃不？”老奶奶問。
“吃過了。”淩二回答的有氣無力。
“你咋沒去上學？”奶奶才想起來這個問題。
“阿娘去打工了。”淩二這話是對著爺爺說的。
老倆口對視一眼，好像明白了什麽。
“她還年輕著呢，該這樣，挑不出理。”老太太歎口氣道，“你爸糊塗蛋子啊。”
“小五放這，你去上學吧。”爺爺抽出一根煙，手背上磕了兩下道，“娃嘞，記住了，讀書不一定有出息，可是不讀書，一定沒出息。”
“我曉得。”淩二點點頭，實際上，他能讀到初三，基本上都是老倆口在出力。
光靠她老娘，壓根沒有一個能讀得了書的。
去從雞籠房的拐角，找了根竹竿，用菜刀剁了五六節，又進堂屋找了一團線，每節竹竿都繞了線，“我去釣龍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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