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軍器圖說——大明朝的燧發槍
第29章 軍器圖說——大明朝的燧發槍
李致遠其實就怕地方宗族和士紳勢力過大不好對付,而且和這些人勾心鬥角,玩弄權術真的很麻煩,因為對很多人來說,族長的話比縣令的話要權威的多。
很早就有“皇權不下縣”的說法,雖然有些誇張,但在明末,倒是說得不錯,現在很多鄉鎮都是靠宗族和士紳組織鄉勇自保,知縣基本上管不了也懶得管了。
唐良懿看了看李致遠,道:“你說要編練鄉勇,這我是絕對讚同的,實際上如今徽州各縣的士紳鄉官都在這麽做,各縣官府反而沒有動靜,縣衙的威信還不如鄉間一族長了。”
李致遠奇道:“這是為何?難道各縣縣令就任由他們發展?這樣朝廷權威何在?”
唐良懿歎了口氣,說道:“沒辦法啊,如今徽州六縣就有五個知縣缺任,僅黟縣知縣朱世平還在任,祁門縣原知縣趙文光因黔兵一事被察回籍已久,休寧縣原來由推官吳翔鳳暫署,因黔兵事件被降二級,其餘三縣知縣皆空缺,本官已經多次上奏朝廷了,等了許久才等來了澹泊你。”
“如今戰亂頻頻,許多人皆辭官歸隱,躲進了書房,徽州又離前線不遠,更不會有人願意來此為官了,也就隻有澹泊你心懷我大明朝廷和天下百姓,棄科場來做這個婺源知縣,你有這份胸懷,他日前途必不可限量啊!”
李致遠心裏暗道:“你以為我不想躲起來啊,隻是我知道躲不了,現在躲進書房也就能安歇片刻,等大明朝亡了,韃子的屠刀落下來的時候,看你們還能往哪裏躲,我可不想當奴才,更不想留金錢鼠尾辮!”
“府尊謬讚了,下官也談不上胸懷廣大,隻是看得更清楚一點,逃避躲藏是沒用的,因為不奮起反抗,任由天下糜爛,遲早會有無路可退,無地可躲的那一天。”
唐良懿有些驚愕,深深地看了一眼李致遠,總覺得李致遠這人有些奇特,言行舉止也與常人有異,似乎話裏有話,隨即陷入了沉思。
好半晌唐良懿才回過神來,也沒深究李致遠是不是話裏有話,繼續道:“對於你練兵的舉措,本官是一定會全力支持的,徽州下屬幾縣如今幾乎都是靠當地士紳自治,官府若再不想點對策,本官恐怕要成令不出徽州城的孤家寡人了。”
“況且前不久黔兵事件鬧得很大,本官險些被下獄治罪,幸得史閣部向聖上仗義執言,才得以幸免,你既是史閣部看重之人,想必是有過人之處,今日與你一番交談,雖談不上深入了解,但也知你品性優良,誌向遠大,你不必束手束腳,盡管放手去做,本官定當鼎力支持。”
李致遠起身拜謝道:“下官多謝府尊栽培,去婺源後一定盡心盡力,不負府尊和史閣部的厚望。”
唐良懿點了點頭,繼續道:“另外,婺源縣是我徽州六縣中麵積第一大縣,人口僅次於徽州府城駐地歙縣,素有“八分半山一分田,半分水路和莊園”之稱,人多山多地少,情況複雜,官紳占據了大部分田地,大量普通百姓則淪為佃戶、礦工,比較窮困。”
“望你到任之後,先仔細考察民情,結交當地大族、士紳,穩住腳跟,再招納鄉勇,練兵習武,守衛我徽州西南門戶。”
“至於錢財糧餉方麵,雖說現在府庫財力有限,但本官會盡力撥給你一部分,你也可以拉攏當地士紳,讓他們籌措一部分,這就看你的本事了。”
“另外,你婺源縣的錢庫還有多少庫銀,是否虧空,隻能等你到任再查了。婺源如今有縣丞、主簿、典史各一人,都是徽州本地人,你要小心應付。”
“多謝府尊提點。”
“對了,今日你就暫且在徽州城多停留一日,晚間在城東上路街的新安閣有個宴席,到時候徽州本地的鄉紳名流都會赴宴,你隨我一同出席吧,多結交一些本地鄉紳對你以後或有裨益。”
“下官但憑府尊吩咐。”
從知府衙門出來時,已近晌午,李致遠本想在這氣派的徽州城中逛逛的,他在現代可沒見過這麽多的徽派建築,但又急於知道張家兄弟打探的結果,還是決定先回驛站。
也著實碰巧,李致遠在驛站門口正好撞見了剛回來的張家兄弟二人。兩人一身酒氣,臉有些紅,顯然是剛從酒館出來。
“你們是去酒館打聽的消息?大早上的就有人去喝酒嗎?”李致遠當然不會以為他們沒事幹,大早上就跑去喝酒,肯定是去酒館打聽消息了。
二人不知是因為喝了酒還是怎地,都有些興奮,見了李致遠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說些什麽,被李致遠給製止了。
“咱們先進驛站,你們洗把臉了再來我房間詳談。”
李致遠推開房門,卞敏兒和周倩娘正在一邊刺繡一邊閑聊,蘭蘭在一旁給她們打打下手,見到李致遠回來了,卞敏兒立刻起身笑著迎了上來。
“夫君回來啦!”
“嗯,在驛站待著是不是很無趣?”
“還好啊,奴家在教倩倩姐刺繡呢,也沒過多久,你就回來啦!”
周倩娘放下手中的刺繡,也跟著迎了過來,甜甜地笑道:“公子好!”
“倩倩也刺繡啊,繡的怎麽樣?”
周倩娘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不太會這些,所以讓敏兒教我呢。”
“哈哈,繡不好不要緊,你使不了針線,但使的了棍棒刀劍啊,以後做個女將軍!”
周倩娘有些不服氣,小嘴一撇,小聲道:“哪有,簡單的我還是會的,我哥的衣服破了都是我補的,再說我以後還會向敏兒學的……”
李致遠被她可愛的樣子給逗樂了,繼續逗弄她道:“那你繡的什麽?繡好了給誰啊?”
周倩娘小臉微紅,轉過頭去,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似乎想起了什麽,疑惑道:“咦,公子,我哥呢?他怎麽沒有回來?”
“哦,我讓他去吩咐驛丞半個時辰後開飯,現在去點菜了。對了,今天你哥應該是吃好了,他在知府衙門裏連吃了十個大饅頭,把唐知府都嚇到了,哈哈哈……”
卞敏兒也被逗樂了,周倩娘沒好氣地笑罵道:“我哥也真是的,去哪都像個個大飯桶,也不知道收斂點,人家說讓他隨便吃,那是客氣話,他倒好,還真隨便吃啊,就他那飯量,真隨便吃能吃窮人家唐知府。”
“哈哈哈,沒事沒事,唐知府很欣賞你哥,說他憨厚耿直心眼好,還誇他是個猛將軍呢!”
周倩娘還準備說些什麽,這時,門被敲響了,應該是張家兄弟和周大壯來了。
李致遠提高聲音道:“門沒鎖,你們進來吧。”卞敏兒則拉著周倩娘和蘭蘭去了裏間,好讓他們男人談事情。
“都坐著說吧,”李致遠也有些急迫,趕緊讓他們坐下,“怎麽樣?你們早上在酒館可有打探出什麽?特別是我說的那個畢懋康。”
張大道沉聲道:“嗯,我們著實打探出了不少東西,公子說的那人我們也問清楚了,就住在不遠的上路街。”
“但是此人如今已七八十歲了,在徽州屬於德高望重之人,平日裏不怎麽見外客,不過如今戰亂頻頻,他和其族兄畢懋良不顧年老體弱,仍然做了不少有益百姓的事情,前段時間的黔兵事件,二人就作為徽州的鄉官代表,上書朝廷為徽州鄉勇鳴不平。”
李致遠倒是沒想到畢懋康已經如此年老了,他以前對中國古代的火器發展特別是明朝的火器比較有興趣,查了不少資料,重點關注了這個畢懋康,因為此人研究並製造出了中國最早的燧發槍。
畢懋康在其《軍器圖說》中首次介紹了燧發槍(書中稱為自生火銃),將鳥槍用火繩點火的裝置改進為用燧石作發火裝置,從而克服了火繩點火怕風雨的弱點。
這其實是中國火器發展史上一個巨大的進步,燧發槍在發火裝置上安置燧石,發射時,由射手扣動扳機,安置於扳機上的龍頭下擊同燧石摩擦生火,火星落入裝藥室中,使火藥燃燒,產生氣體推力,將彈丸射出。
這種槍隻要連續扣動槍機,撞擊燧石,便可發射,因而簡化了發射手續,提高了射速。
燧發槍的製成是單兵槍的一大改進,它的改造與完成大致與歐洲屬同一時期(歐洲大約在16世紀中葉最早發明),然而在中國並未得到及時的推廣。
此時已經是明朝末年,畢懋康在崇禎八年(1635年)才將《軍器圖說》一書呈給崇禎皇帝,大明已經無力回天,又因為明朝落後的工匠製度,火器的質量很差,根本無法發揮出火器的優勢,所以推廣很困難,當時北軍連鳥槍都不太願意用,主要用的是三眼銃。
明亡後,滿清朝廷嚴格控製火器,隻是在清初康熙年間曾將燧發槍作為皇帝的禦用獵槍。乾隆文字獄時期,又以修四庫全書之名義將《軍器圖說》焚毀,直到道光年間開放書禁,才再版出書,就這樣,中國和西方火器的差距就越來越大。
李致遠看到畢懋康已經在崇禎年間製造出了燧發槍,卻並未得到重視,也沒有得到推廣,就很是遺憾,所以就記住了此人,也知道了他是徽州人。
可是卻沒想到他已經如此年老,這個時代七老八十的人基本上都是老態龍鍾,能不能說清楚話都難說,何況是研究製造這種需要較高技術的火器。
但是李致遠還是要去拜訪他試試的,他雖然以前看過火器發展的曆史,但也不過是粗略知道有鳥槍、燧發槍這麽個東西,知道它們的優勢和缺陷,原理和工藝他根本就是一竅不通。
另外,《軍器圖說》還羅列了各種火器、火炮、毒弩,圖文並舉,敘說軍器之製造,使用與威力,這種書籍是被朝廷嚴格控製著的,一般人是看不到的,除非是去找作者本人。
張家兄弟見李致遠皺著眉頭,臉色陰晴不定,也就停住了不再說話。兩兄弟互相對視了幾眼,似乎在交流著什麽。
最後兩人都微微點了點頭,眼神堅定,似乎下定了決心。於是兩人一同站了起來,離開桌子,退後一步,齊齊跪在了李致遠麵前。
李致遠原本在想問題,沒注意二人的一番小動作,於是被二人這突如其來的一跪給弄懵了,一旁的周大壯也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該跪著。
李致遠莫名其妙地問道:“你們這是幹什麽?幹嘛跪著?”
張大道:“因為我們二人有罪,之前我們有些事情瞞了公子。”
李致遠一驚,還以為是二人做了什麽對自己不利的事情,可略一思索,又定下心來,笑了笑問道:“可是和你二人身世來曆有關?”
張大佩服道:“公子果然英明,我們還沒說是什麽事,就已經成竹在胸。”
李致遠道:“嗬嗬,我不過是隨便一說,你們還是起來再說吧,我不習慣人家跪在我麵前說話。”
李致遠上前將二人拉了起來,道:“你們有話盡管說,關於你們的身世來曆,你們既然之前不願意說,我也曾經猜測過一二,雖不確定,但估計也差得不遠。”
“之前看你們的身手和行事作風,明顯有行伍之風,特別是在山中遇匪那次,你們那哪像一般的習武之人,明顯就是帶過兵,打過仗的。”
“而我們初次見麵,我就發現你們對當官的有些抵觸,那就說明你們不可能是朝廷的官軍,不是官軍還能是什麽人,嗬嗬,殺過官,造過反吧?”
張家兄弟先是一驚,對視一眼,見李致遠還笑嗬嗬的,又安穩下來,但神色更為折服。
李致遠繼續道:“至於是跟誰造的反?嗯,李自成主要往北打,張獻忠往南,你們後來又是逃難到的南京,你們跟張獻忠混過對吧?”
張大點頭道:“公子真乃神人,對我們的來曆基本說的八九不離十了。”
李致遠道:“我也就猜到這裏了,既然都說開了,其餘的還是你們自己說吧。”
張大點了點頭,道:“公子說的沒錯,我們的確是跟張獻忠殺過官,造過反的!”
一旁的周大壯聽到他們承認殺官造反,明顯有些警惕,畢竟他父親是正經的戚家軍出身,對於反賊本能的較為抵觸,不過見李致遠沒有什麽反應,他也就不好再說什麽了。
張大繼續道:“我們兩兄弟是襄陽府穀城縣人,我真名叫張文,他叫張武,一身功夫都是祖傳下來的,但是卻沒有半點用武之地。田地收成也不好,官府的稅倒是越收越多,好多人都活不下去,餓死病死的人太多了,我們父母就是餓死的。”
“崇禎十二年的時候,張獻忠在穀城重舉義旗,我們這些活不下去的人就都跟著反了,先殺了縣令阮之鈿和巡按禦史林銘球,很快就打垮了穀城官軍。”
“後來跟著張獻忠,在湖廣、河南、陝西等地南征北戰,因為我們兩兄弟武藝還不錯,還當上了小頭目。”
“但是張獻忠此人為人十分殘暴,動不動就屠城、殺人食肉,一直就是流寇作風,根本就不打算建立穩固的地盤,到哪裏就禍害哪裏,燒殺淫掠無惡不作。”
“我們兄弟倆雖說是跟著造反,但是還有點人性,就想著逃走,正好兵部尚書楊嗣昌督師襄陽,將張獻忠給包圍了,崇禎十三年正月,張獻忠率軍向四川突圍,我們就在突圍的時候逃離了部隊。”
“後來一路東逃到了南京,隱姓埋名,就靠賣藝、幹苦力過活,直到遇見公子。你出價太高了,比我們累死累活的強太多了,雖然你是官,但我們還是忍不住誘惑,冒險跟來了。”
聽到這裏,李致遠有些好笑,問道:“張文張武?一人擅文,一人擅武?”
張文有些尷尬,道:“都父母瞎起的,我哪會什麽文啊。”
李致遠道:“那你們為什麽今天願意跟我說這些?我可是官啊,你們不怕我把你們交給朝廷?”
張文張武齊聲道:“我們相信公子不會的!”
“為何?”
“因為我們清楚公子的誌向!”
李致遠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道:“我相信你們是聰明人,有些話我現在就不明說了,你們以後可願意跟著我?”
二人站起身,抱拳齊聲道:“但憑公子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