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遺物
第五章 遺物
王二軍拍了拍我肩膀,又對我爹笑了笑,就扭頭離開。
灰姨子拿著腰間掛的濕毛巾給我擦臉上的巴掌印,語氣很柔和,讓我別和我爹衝。
她在這裏聽我說,要是阿爺做了啥不對的事情,她也能說句公道話。
我爹又瞪了我一眼,說:“你別護著這個癟犢子,短命鬼!你知道他說啥不?他說看見你爹晚上拖著屍體回來,還說村長他爹是被你爹害死的!家裏頭有那隻銀碗!”
爹豎著食指,在我腦袋上用力戳了好幾下,又罵道:“老子和你說了,這事兒不敢亂說不敢亂說,你敢告訴王二軍,要是傳出去了!咱們家都被你害死了!村長剛給家裏頭送了地,你想他提著刀來拚命?”
我額頭上被戳的很疼,可我心裏麵卻惶恐焦急,我正想要繼續和我爹解釋。
灰姨子的臉色卻變得蒼白無比,抓住了我的手腕,說:“謝元,你好好和姨說,你看見了啥?”
爹卻又罵道:“你個女人,和他說什麽?越說他越腦子糊塗。”
灰姨子卻嘴唇哆嗦了一下,說:“這事兒謝元也不敢胡說,我爹要真做了,那咱們就不敢和他住一塊兒了……讓謝元好好說清楚。”
灰姨子的話,一下子就讓我抓到了救命的稻草。
我完全沒想到,她的理智程度竟然超過了我爹。
我躲在灰姨子身後,把早上說的事情,和她說了一遍。
爹在旁氣的直跺腳。
灰姨子聽完了之後,沉默了好久,忽然說了句:“老謝……謝元說的萬一是真的呢……咱們回家去看看……仔細找找……”
爹一臉惱怒,卻沉默不說話了。
灰姨子又看向我,語氣很柔和的說道:“謝元,阿爺他要是真做了啥,我會讓他搬回去老屋子裏頭住,可這事兒咱們也說不清楚,村長他爹年紀本來就那麽大了,而且要是被傳出去,你還讓你爹在村子裏頭活人不?”
我麵色蒼白,點了點頭,表示接受灰姨子說的話。
她強笑了笑,說:“要是沒找到別的啥東西,謝元,你也不要對阿爺有其他偏見,能答應姨子不?”
我又點了點頭。
爹燒了支煙夾在嘴唇上,一聲不吭。
灰姨子收拾地上農具,我也幫忙去拿,然後才往家裏頭回去。
十幾分鍾的村路,也顯得格外的漫長。
灰姨子說的話我也想的清楚,要是白事兒劉真有問題,她把他趕出去。
白事兒劉也不可能對我們做啥。
並且她說的也在理,非要和村長說了,白事兒劉害死他爹?
這也沒辦法讓我爹在村子裏頭呆下去了。
村長他爹已經活了夠本兒,村長家裏麵也拿夠了錢,沒必要再把兩家人都折騰進去。
回到了家中。
白事兒劉在院子裏頭坐著,手裏頭抱著一堆黃紙做元寶。
我們進院子後,他也沒抬頭。
他以前就一直這樣,不怎麽和我說話,不怎麽搭理我爹。
我還覺得,這是他們做白事兒的通病,不喜歡和人溝通。
可現在心裏頭卻覺得很陰森。
“爹,村長給那塊地頭裏麵好像有點東西,你跟俺去看看。”
灰姨子放下農具,一副很自然的模樣說道。
同時她對我使了個眼色。
我心跳加速了很多。
灰姨子把白事兒劉弄出去,我就能帶著我爹進房間了。
白事兒劉這才抬起來頭。
陽光下,他臉上的死人斑泛起一點兒灰白的光,我都怕從裏麵鑽出來一條蛆。
“什麽東西?”
他聲音幹啞,也站起來了身。
“感覺不怎麽對勁兒,謝元他好端端的在裏頭傷了手,老謝也扭了腰杆,你瞅一眼是不是風水不行?”
灰姨子繼續解釋。
白事兒劉看了一眼我的手。
我心裏緊張,沒想到灰姨子說謊麵不改色的。
白事兒劉朝著院子外麵走去了。
灰姨子緊跟其後。
很快院子裏頭就隻剩下我和我爹。
爹瞪了我一眼,說:“遂你願了?要看啥趕緊說。”
我深吸了一口氣,快步去推開了白事兒劉的房間門。
門縫後頭的草席鼓鼓囊囊,依舊好端端的裹在那裏。
我伸手指著草席,說:“就是這個。”
爹皺著眉頭,直接伸手拉了一把。
嘩啦一聲輕響,草席直接就被打開了。
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破舊衣服散落了一地。
除了這些衣服,什麽東西都沒有。
我愣住了,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兩下。
“這就是你說阿爺抬回來的屍體?”
爹的表情格外不耐煩了,說道:“你趕緊收拾好!別被阿爺看到!等會兒自己去給你姨子道歉!”
那堆衣服有點眼熟,下一刻我就認出來,這是村長他老爹以前穿過的衣服。
我馬上就和我爹說這些衣服都是村長他老爹的。
爹語氣更加不耐煩了,說:“你不要大驚小怪的了,阿爺他每次幫人操辦了喪事兒,都順帶幫人家拿走了老人剩下的東西,以後你老子我死了,你還會把我穿的用的放家裏?還是一樣要丟出去,這叫做晦氣,你曉不曉得?”
我爹這兩句話,卻讓我茫然了。
尤其是看到的這些東西,也不是屍體。
難道說,真的是我想錯了?
爹也沒有繼續罵我了,而是伸手去收拾那堆衣物。
“你不要再和別家人說胡話了,村長對咱們家不錯,你要找上去說點兒啥,本來沒事兒都會變成有事兒,村子裏頭眼紅他家發了死人財,都巴不得趕緊出點兒什麽亂子,得虧你灰姨明事兒理,要不然她再鬧一鬧,咱們家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片刻後,我爹收拾好了草席,拽著我出了白事兒劉的房門。
他喊我進屋呆著去,自己找機會和灰姨去道歉。
我本來想讓我爹再看看那雙鞋子。
可好像也沒什麽必要了。
要是白事兒劉真的是拿了村長老爹的那些遺物,裏頭有雙死人鞋很正常……
農村的老人,到了六七十歲都會給自己準備棺材紙錢。
有的人把棺材放在家門口,有的還會直接拿著鋪床睡覺。
都是準備著哪天自己死了,能立刻躺進去,入土為安。
我進了房間裏頭。
床下那雙黑鞋子似乎都沒那麽恐怖了。
這一切都是我自己嚇自己?
把死人鞋提起來,送回到白事兒劉房間裏頭。
結果一下午,灰姨子和白事兒劉都沒回來。
我爹在院子裏頭又抽了幾根煙,罵了我一頓,說要是灰姨多想什麽,就要打爛我的嘴巴。
接著他就出了門,臨頭告訴我,他要去城裏頭買點兒種子下地用。
大概等到了下午吧,灰姨總算和白事兒劉一起回來了。
白事兒劉連屋子都沒進,繼續在院子裏頭做紙紮。
灰姨招呼著說讓我進廚房給她幫忙。
我跟了進去,她關上了廚房門,一臉詢問的表情,又問我爹去哪兒了?
我告訴她,爹去城裏頭買種子了。
深吸了一口氣,我又和她道歉,說我昨天晚上頭昏眼花,本來也就沒看清楚,不應該說那些胡話。
灰姨子沒有責怪我的表情,反倒是繼續問我,在阿爺房間裏頭看到啥了。
我將死人衣服的事情說了。
灰姨子才笑了笑,摸了摸我的頭發,說:“這是阿爺的習慣,這些衣服要是村長隨便丟去哪兒,都晦氣的很,誰家都不願意看到死人衣服,阿爺拿回來,過上幾天時間,他就會拿到墳頭前麵去燒了,送到下麵去給死人用。”
我強笑了笑,忽然就冒出來一個念頭……
我錯怪了好人?
白事兒劉其實啥問題都沒有,一直在做好事兒幫忙,我卻猜測他有問題。
灰姨子的表現,令我對她改觀了很多。
幫著她在廚房裏頭燒火做飯,灰姨子喊我夜了去找王二軍,這事兒得給王二軍也說清楚,可千萬別被胡言亂語傳了出去,不然家裏頭就要倒大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