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他的身形就要消失在門後。

我一急:“西域,我相信你的話,你愛著的人,是我的朋友。”

眼前人影一晃,西域又出現在我眼前,真的是出現,他的身法快得像一陣風,眼睛裏射出渴望的不可置信的光芒,盯在我臉上:“顧傾城,我希望你不是在騙我。”

我歎了一口氣:“我在看到你的字條的時候,就知道她是誰了,當年,她也喜歡用這兩個字跟我們說再見。”

西域死死盯住我,一邊卻緩緩搖頭:“你在騙我的是吧?她的身份那麽神秘,你怎麽可能認識她。”

蘇眉搶過來:“說你笨還真笨,她現在是身份神秘,但她過去呢?每個人都有過去,阿舞怎麽可能例外。”

西域臉上的肌肉輕輕顫抖起來,眼光中流露出無比喜悅的神情來:“你們知道她的名字,你們真的認識她,你們知道她在哪裏嗎?”

他問中了我們最心虛的問題。

我歎了口氣:“我們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

西域跳了起來,他的樣子極其猙獰,仿佛一隻隨時會撲上來的狼。

我正視他:“我們過去是她的朋友,我們有她的過去,但,現在她離我們而去,我無法告訴你她的未來。”我看看他的樣子,歎了口氣:“這也是我剛才不想說出來的原因,你這個樣子,等你冷靜下來再說吧。”

“不”西域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似乎很累很想休息的樣子:“請你們現在告訴我阿舞的過去,或許,我可以找到一點她的蹤跡。”

我看看蘇眉,互相點點頭。

於是,由我敘述,蘇眉補充,我們說出我們的過去。

第九章 阿舞

其實,我與蘇眉都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不隻我們,還有阿舞。

當年我們進的是教會的孤兒院,條件還算不錯,七歲的時候,我們被送去一間教會學校接受義務教育。

盡管大家從小接受的都是教會的教育,愛世人,世人愛我之類,但大家都是貧困線以下的兒童,自己什麽也沒有,很多的時候,就會去爭奪別人有而自己沒有的東西。

在孤兒院的規條很嚴格,發現有違規的事情會被關禁閉,隻有在上課期間,離開了孤兒院,可以不受規條限製。所以在上學的時候,一些本性並不那麽純良的大班同學就會開始展現他們的本性。

那時我和蘇眉都很瘦弱,在孤兒院外卻有關照的人,每月都會捎點東西來,於是我們就是被欺負的首選對象。

那天我又被高班同學搶去筆記本,還被追著跑了大半個校園,獨自躲在操場的大樹下哭。

話說回來,當年我可是一個愛哭鬼,眼睛淺得很,一點小事都哭個嗚哩嘩啦,從小就流光了這輩子的眼淚。

那天我哭得日月無光,校道上經過的學生們紛紛側目,身邊卻突然有人若無其事地明知故問:“你在哭嗎?”

我嚇一大跳,一個女孩子,倒吊在單杠上,像一件什麽體育用具似的,沒有動作地靜靜掛在我旁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

我發現她的衣服比我整潔得多,判斷她沒有危險性,隨即覺得好奇,暫且收住哭聲,開始發問:“你為什麽倒吊?”

女孩子不說話,臉上的血管開始充血,然後,開始流鼻血。

我嚇壞了,“快下來也,你流鼻血啦。”

女孩子跳下來,滿不在乎地拿衣袖抹抹鼻子,白襯衫袖子上馬上一灘洇紅。

她衝我笑笑:“下次想哭的時候,學著倒吊,保證你的眼淚會倒流回去。”

我猶豫,“可是會流血啊。”

“流血不是比流淚痛快多了嗎。”

那就是我第一次認識阿舞,那個比我大一歲的女孩在初次見麵的時候就告訴我流血比流淚要痛快得多。

阿舞原來是半個日本人,她的全名是井上舞,很美,但她不喜歡。因為這個姓,她被欺負的次數比我和蘇眉加起來的還要多。

一次蘇眉給她改名字,說跟她的姓好了,叫蘇舞。阿舞本來很喜歡,後來覺得是牧羊蘇武的諧音,馬上就翻臉了,說蘇眉你是要我下半生苦命不是。我們才知道有點自閉的阿舞其實很在意自己的將來。

蘇眉跟阿舞的性格其實相差很遠,愛好也不同,不過她們總算一起做了一件事。她們在上中學的時候一起去學跆拳道,蘇眉已經是很有天分的了,但阿舞,老師說她是百年難遇的奇才,願意免收她的學費。隻有在說到這些時,阿舞暗淡的眼神裏才會閃動一點火花。

學跆拳道那時,我們快十五歲了,就要出來自力更生了,我們平時所談論的,大多是將來要怎麽怎麽樣。

這種場合,阿舞總是很沉默,蘇眉常說她靜得像一塊化石。到了初中快畢業的日子裏,阿舞真的快變成了一塊化石。

隻有在喝了好多酒的深夜,阿舞才會跟我們說話。

有一天深夜,我們在等流星,等到快天亮的時候,阿舞是最絕望的,她說了一句話:“如果不能與眾不同,我寧願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我認為,那是我們的朋友時期,阿舞最深的一次掏心。

離開孤兒院後,我和蘇眉做著零工,等著長大,每一天都是漫長而難挨的,但每一個明天都是不可知的。

我與蘇眉租住著人家的天台屋,每天擔憂著今天的肚皮,明天的工作還有天氣,自然而然的,阿舞已經有大半年沒有跟我們聯絡了。

直到蘇眉中了一張獎券,我們決定到歐洲留學,並且想尋找阿舞的時候,才發現找不到她了。

我們害怕她會如她自己所說那樣,放棄這個世界,於她而言,那是很容易的,她是那麽喜歡坐在摩天大樓的天台上俯視芸芸眾生,隻要她的眼睛被萬家燈火晃得花了,想閉一下眼睛,那麽她的世界就會驟然變成黑暗。

我們去找她,一個月後,有人告訴我們,今後,再見著她,也不要跟她打招呼了。因為她的工作的關係,她已經是另一重身份,變成了另外的一個人,她再也不是任何人的朋友了。

就這樣,我們再也沒有在茫茫人海中遇到阿舞,我們失去了我們的朋友。

我們敘述結束了,一時大家都有點靜。

半晌,西域慢慢說:“你們是說,她……但是,我遇見她的時候,她怎麽一點也不像在工作的樣子,她的樣子,就好像是一位千金小姐偶爾到一個風景好的地方休假一樣。你們是否搞錯了,我一點也感覺不到她受過訓練,也沒有看見過她的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