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金錢和財富。巴克聽上去和英文的buck一樣。Buck是口語“錢”的意思。絕大多數的巴克樓或者早已自然頹倒,或者在市政規劃下被拆毀,剩下包括餘貞裏在內的幾處,總算被當作文化古跡或者開發成旅遊景點保留下來,樓房本身的價值扶搖直上。據說一整幢巴克樓的價位根據樓的大小、裝修、和曆史背景,在三千萬到一億元範圍內。“瀟湘”這一完全以巴克樓民居為主題的會所不但在顯赫的民俗文化景區餘貞裏擁有道地的巴克樓,而且是連排三幢巴克樓!

難怪“瀟湘”會所開張,非同凡響。發生在瀟湘會所開張當天的劫案,更是一鳴驚人。王致勳三十五歲,身材敦實,臂膀的肌肉透過厚厚的特警作戰服依舊顯著。巴渝生和他前後腳進入市局,坐同一間辦公室,也住過同一間宿舍;後來王致勳去了特警隊,兩人仍合作過多次,所以巴渝生知道他是那種反應奇快、雷厲風行的類型,於是也不多問,等著他的報告。王致勳就地攤開一張建築藍圖說:“瀟湘三座樓,分別是主樓和東樓、西樓。劫案發生在瀟湘的主樓。這是主樓內部裝修用的結構圖,是我們短時間內能找到的最好資料。瀟湘的門口有監視攝像,但錄像硬盤在樓裏,暫時取不到。根據這張圖,樓裏沒有攝像頭――瀟湘是半私人會所性質,除非要從事敲詐勒索的犯罪活動,內部裝攝像頭的可能性不大。我們扔了三個偵察球過去,但劫匪操作很專業,各處門窗都關得很嚴實,偵察球目前還沒有傳出任何有價值的影像和錄音,我們也就不能確定究竟有多少歹徒和多少人質。”

“你的推斷、猜測?”巴渝生問。他已經聽過報案人的錄音,自稱會所主樓的服務員,簡短的一句:“我們被劫了!”然後一聲慘叫,同時背景裏一聲槍響。沒人知道之後是否有人從被劫的巴克樓逃出,但可能性極小,至少沒有人再主動來報案。

王致勳將頭轉向不遠處一位穿一身深綠西裝的年輕人:“那是會所的前台經理,他說被劫匪控製的主樓二樓的主套間裏,至少有兩位會所的合夥人,戴向陽和梁小彤,以及他們的貼身副手。當時在吃飯,席上還有至少一兩個談生意的,這些都有訂座記錄。三樓小套間裏似乎還有一席,人數不詳,但房間本身屬於情侶套間,頂多能坐下三四個人。包括服務員、保安、廚師,人質至少有十二人。這樣規模的劫案,一兩個人也能拿下,但要麵麵俱到、降低風險,至少要三個人。”

“喊話的結果怎麽樣?”

“對牛彈琴。”王致勳語氣裏沒有透出半點無可奈何,但卻眉頭深鎖,顯然一邊在等待巴渝生拿主意,一邊也在劇烈思考。“我們按照慣例該說的話都說了,談判專線號碼也給出了,對方顯然沒有打算對話,沒有提任何條件,也沒有釋放人質表示談判誠意,從這點看,又不像專業劫匪。”

巴渝生刑偵十幾年,還真沒有遇見過影視片裏的“專業劫匪”。現實中的案件,總是那麽隨機、平淡,同時又千奇百怪,遠超作家編劇們的想象力。

薑明說:“餘貞裏所有路口都封鎖就緒,罪犯要逃很難。”仿佛在接他的話頭繼續匯報,頭頂上直升機的轟鳴聲也越來越近。所有人都知道,餘貞裏地麵上的一舉一動,都被高空觀察著。

巴渝生接過王致勳遞來的望遠鏡,將瀟湘主樓的這座巴克樓上上下下掃過一遍,順便看見了附近巴克樓閣樓裏隱藏的狙擊手,暗暗讚許王致勳的幹練周密。根據王致勳的描述,從他們所在角度,可以看見二樓主客廳的三扇大窗,厚重的深紅色窗簾,沒有任何理由在這美好的春日下封鎖嘉賓的視線,此刻卻嚴嚴拉上。巴渝生對王致勳說:“繼續喊話,同時將戰線推進,並施行全麵包圍,給他們加點壓力,逼他們對話。”

王致勳喝令了幾聲,特警隊員跟著衝鋒車開始緩緩向前推進。負責喊話的特警通過無線揚聲器叫著:?“……在還沒有鑄成大錯之前,請盡快釋放人質,爭取獲得寬大處理的機會,如果需要和我們交流,請撥打我們的專線電話……”

一聲槍響,打斷了喊話聲和特警隊的腳步。

刑偵三支隊的政委田俐敏身兼市局談判組組長,早先時已經和巴渝生一起參加了向市委和市政府領導匯報的應急會,領命為這次劫持事件的主談判員。她知道自己可能成為解決今天這一突發惡性事件的關鍵一環,每隔數秒就會去瞥一眼鈴聲音量已調至最大的談判專用手機。

槍聲還在眾人耳中回響,談判專用手機忽然發出一聲清脆鈴聲,田俐敏看向手心,手機屏幕上現出一條短信。

短信立刻呈現給巴渝生和王致勳。

王致勳隨即吩咐特警按兵不動,回頭再看一眼巴渝生,巴渝生的驚訝和憂慮並沒有掛在臉上。

短信寥寥數字:“再往前,殺一人。”

喊話又開始,繼續邀請談判。十分鍾過去,談判專用手機再次響起。

又一條短信:“談判,找那蘭。”

案發四小時前,江京大學心理學係

那蘭的一天很有規律,清晨即起,到江京大學遊泳館遊泳,半個小時後,梳洗罷,去教研室,周末也是如此。碩士研究生畢業在即,她並不是沒有考慮過出校門求職,事實上有幾所醫院、學校甚至知名大網站,因著她曾卷入大案而在媒體上的“曝光度”,主動向她拋繡球,做心理師、講師、開專欄,最終還是被她婉拒――她決定碩轉博,即入象牙塔,就往塔頂鑽。雖然如今的大學校園遠非什麽純潔的學術聖地,但學生生活總還是要單純許多,有時候,她給自己做心理師,認為自己是在有意規避那既可以稱為絢麗多姿,又可以稱為光怪陸離的社會,怎麽會這樣?當然可以歸咎為經曆過的那些身處絕境的惡性案件。

分析來分析去,還是老結論,我是脆弱的,所以要更堅強。

周末去教研室的好處自然是那份清靜。研究生宿舍樓到了周末,熱鬧得如超市或娛樂場所,女孩們努力梳妝後,或者會男友、見老公,或者姐妹結伴去用微薄的工資補貼到昂貴的商場掃貨,更多時候是虛擬掃貨,隻看不買。留在宿舍的在大張旗鼓地打掃衛生、拆洗晾曬;男生們更吵,聚在一起喝酒打牌、高談闊論,甚至在一起玩電子遊戲的時候都大呼小叫不止。教研室到了周末,來加班的教授學生並不多,可以安靜地閱讀文獻、寫論文。

“滴滴”兩聲,教研室的熱水器提醒她水已燒開。她為自己泡了杯紅茶,尚未沾唇,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5月18日上午11:55,餘貞裏劫案處理指揮中心如果說剛看到那條短信時巴渝生還未露聲色,三分鍾後,他的踱步已略顯急促。那蘭的手機和宿舍電話都無法接通。短信、微信都發過,沒有回音。

他隨即撥打那蘭的室友陶子的手機,一樣沒有人接。他也給陶子發了微信,繼續沉思還有什麽辦法可以聯係上那蘭。教研室!那蘭經常自嘲,讀研後,她變成了書呆女,娛樂活動局限於在教研室或圖書館查文獻、寫論文。巴渝生輾轉找到了江大心理係那蘭所在辦公室的電話,撥通。但接電話的是男聲。“那蘭啊……她不在。您是哪位?”問話裏似乎帶著警惕。巴渝生問:“知道她去哪兒了嗎?”“不知道。她早上來過,後來又走了。”巴渝生說:“我是市公安局刑警總隊,請把你的姓名和手機號碼給我一下,如果見到那蘭,請立刻叫她給我回電,我也有可能再次打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