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不要急。”巴渝生柔聲安慰,“慢慢想,要不這樣吧,你慢慢想,想到什麽了告訴我。我還在那間會議室,你可以隨時找我。”梁小彤點頭說好,巴渝生又和他握了握手,這次,梁小彤不再用力過猛,手心有些汗濕,微涼。

巴渝生匆匆走回臨時指揮中心,問在場的刑偵三支隊的支隊長:“是你們負責瀟湘會所的財務資產背景調查嗎?”支隊長稱是。巴渝生說:“請你們支隊的法律文本解讀專家細讀合同上兩個合夥人產權分配的條款,和意外事件造成會所產業損傷後雙方的義務和權利,以及對餘留產業的劃分。必要的話,請教負責合同起草的律師事務所。”

吩咐完畢,他徑直走入臨時問詢室。

戴世永已經到了。

互相介紹、握過手後,戴世永說:“剛才已經向薑科長、楊警官交代了,今天一早我去瀟湘前,就拿定主意,一定要搶劫成功。”

案發後2小時20分左右,瀟湘主樓案後勘察現場入春來,葛山一直在咳嗽,西醫中醫胸透CT都看過了而無結論,各種浸泡了羅漢果和胖大海的**喝了不知多少噸,還是沒有太大起色。他口頭上答應了老伴,手頭的案子結束後就請一星期的假,到旅居日本的兒子那邊找醫生看看,心裏卻想著是不是更應該去釣魚島做偵察兵。當然,老伴也知道他在開空頭支票,因為他“手頭的案子”從來沒斷過。這不,?今天又來一個,而且是那種特別令他振奮的案子。他可不是真正的冷血,將工作上的興奮點寄托在他人的損失之上。死亡、傷痛,怎麽說都是悲劇。但誰也不能否認,這是一個對任何老刑偵格外挑戰的大案。

眼前這幢仍在冒煙的巴克樓,仿佛在冷冷地(也許更確切應該說是溫溫地)挑釁葛山脆弱的支氣管。特警隊的那位“少壯派”王致勳已經幾次三番暗示他不要再雪上加霜,尤其今天市局刑事技術中心的主任唐雲朗要親自做現場勘察,葛老坐鎮調度就可以了。

門兒都沒有。總工程師唐雲朗是國內有名的刑技專家,發表過成千上萬篇技術論文,刑技方麵的學識博大精深,葛山同他合作過,絕對佩服不已。但葛山知道,同樣的勘察現場,刑技專家和老偵探觀察的視角並非完全雷同。刑技人員看現場,用的是科學家、研究者的眼光;老警察看現場,在尋找蛛絲馬跡的同時還要琢磨犯罪分子的動機、手段、相似案例和整個案件的進程。退一萬步說,任何背景不同的兩個人看現場,都會有不同的發現和收獲。

葛山、唐雲朗和消防大隊的負責人交換過意見,逐個考慮了安全隱患後,各方終於確定了可以逐步進入岌岌可危的巴克樓“遺體”。葛山不再給王致勳勸阻的機會,穿上了防護衣和防火絕緣膠鞋,戴上了防塵麵具,率先進入瀟湘主樓的院落。

樓下的院子裏一片狼藉,玻璃碴、斷裂的木條、碎磚和水泥、火燒後殘枯的枝條、被爆炸和大火噴射出的家什和辦公用品鋪滿了院中的青石地麵。地麵被滅火用水澆灌後濕滑灰濁。瀟湘主樓被炸、被燒得千瘡百孔,框架還在,但有無數個“缺口”可以進入,正門和門廊早就沒有了存在的必要。

葛山還是從正門的方位進入,兩扇原本是均紅色的大門早被第一批衝入的特警撞倒在地,又被後來的煙火熏成暗紅,有些部分近乎墨黑。門內的迎賓台居然還屹立未倒,地上遍布碎石灰和玻璃,碎玻璃的前身不知是窗子還是吊燈。葛山環顧四周,看見了消防大隊火災調查處的主任調查員邢瑞安,走過去拍了拍他肩膀,朝著廚房的方向指了指。

在剛才的等待中,葛山已經仔細研究過瀟湘主樓的結構圖,知道從門廳直接往裏走,在樓梯的左手會有一段短小走廊,盡頭就是廚房。整個劫案的主要事件都發生在二樓主宴廳,廚房則是底樓唯一讓葛山感興趣的部分。

原因很簡單,廚房裏起了最烈的火,也導致了第三次爆炸。

邢瑞安遲疑了一下,點點頭。要按他的習慣,火災現場調查會從建築內損毀最輕的部分開始,逐步逆向行進到火燒最嚴重的部分,這樣能最大程度地搜集到火災進程相關的線索,逐漸追溯到起火源。但他知道今天的火災現場和他過去處理過的上千起火災不同:一個重大搶劫和人質劫持案在先,至今凶手的身份和下落不明,他的任務,除了調查火災,更重要的是協助警方偵破。所以盡管他希望在焚毀程度較輕的門廳和辦公室多看幾眼,在葛山的要求下,還是同意先進入廚房。

樓內光線不足,葛山和邢瑞安舉著手電,走到樓梯口,樓梯被燒得殘缺不全,根本無法再承上啟下。通往廚房的那一小段走廊的地板損毀也很嚴重,兩邊的牆也有大片破損,露出牆內發黑的木框架。葛山摘下防塵麵具,問邢瑞安:“老邢啊,問你個特別初級的問題,如果二樓先起火,一般來說,火勢自然往上走,不下樓,對不對?”

邢瑞安也摘下麵具:“如果沒有其他特殊情況,的確是樓上更容易被波及。但是大多數的火災現場情況都很複雜,比如這裏,”他往回指了指,“那個樓梯正對主宴廳,那個時候窗戶先破了,窗子裏進來的風會把火順著樓梯往下吹,尤其……剛才我看了網上有人在微博上發的出事前照片,這樓梯上鋪著地毯,絕對的易燃品,所以火往下傳播很正常。”

“但要從樓梯燒到廚房不容易吧?”葛山明知故問,他已經問過參與救援的特警和消防隊員,幾個人都回憶說看到有火和煙從廚房進入那短小走廊,再蔓延到底樓其他部位。

邢瑞安指著走廊兩邊破損的牆說:“你看這牆被燒的總體趨勢是個橫躺的人字形,越靠廚房的部分損壞越大,而遠離廚房的牆麵被熏黑的麵積越大,基本說明這一段的火是從廚房燒過來的,煙向外走。”

葛山說:“咱們的急救人員進來時底樓一個人都沒有,看來,咱哥倆的任務,要琢磨出廚房的火是怎麽燒起來的。”

邢瑞安重新戴上防塵麵具前說:“沒意外的話,多半是從二樓直接下來的,我有兩個初步的假想理論,一個是二樓明火隨著屋裏的物體垂直落下,一個是燃燒物從二樓墜下時被吹入廚房的窗戶,可能性都不是那麽大,所以目前來說都隻是假設。”

兩個人繼續走進廚房,仿佛走進了一間“黑屋”――除了一麵牆因為爆炸缺了一大塊,廚房裏的一切都被燒成了黑色。

未炸開的牆麵有很大一塊已經被燒穿,剩下的框架還能撐多久隻有天知道,剩下的牆麵烏黑;不鏽鋼的冰箱、盤架、推車、魚肉生葷準備台沒被炸毀的都被燒成深灰黑;煤氣灶本來就是黑的,灶台上各種型號的鍋子大多被燒化了把手,剩下的鍋體都燒成黝黑;就連淺黃色地磚和白色天花板都被燒成黑色。

邢瑞安再次摘下麵具,說:“大致看出來了,你瞧這裏上上下下都燒黑了,尤其天花板熏成了黑頂,說明一個問題。”

葛山試探著問:“說明火是從地麵燒起來的?”

“可不。”邢瑞安蹲身摘下手套,摸著看上去依舊堅硬平滑的地磚,“這樣的地麵照理說一不會起火,二不會傳火,很難想象在正常情況下,會被燒成這麽黑。你用手在地上摸摸看,有什麽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