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心靈激戰
三十九 心靈激戰
茶館內一片漆黑,悄然無聲。
風照原緊貼著牆壁,盯著四周深不可測的黑暗,不敢輕舉妄動,那些巫師、日本忍者、還有重子,他們究竟去哪裏了?為什麽這裏好像一個人也沒有?
隔了很長時間,風照原試探著叫一聲:“重子。”
一柄冰冷的匕首突然幽靈般橫在了他的脖子前,牆壁上伸出了兩條手臂,日本忍者從牆內慢慢擠出,眼中露出狡詐得意的目光。
“賤人,快出來!你的人在我手裏。”
日本忍者獰笑一聲,警覺地盯著黑暗處,匕首的鋒刃死死頂住了風照原:“快出來!否則我立刻殺了他!”
黑魆魆的茶館裏沒有任何回音。
“快出來,賤人!”
日本忍者厲聲吼叫,刀鋒一轉,劃破了風照原的喉嚨,幾絲鮮血從肌膚內滲出。
“再不出來我就殺了他!他為了你,混入巫師秘會,還殺了好幾名巫師。賤人,你不會忍心讓自己的手下無辜慘死吧?”
風照原不由悔恨一時的魯莽,緋村康曾經告誡過,異體同化秘術脫胎於日本的忍術,換言之,日本的忍者應該也會類似的技能,自己早該心有防備才對。
“快出來,我數到十就會殺了他!一!”
日本忍者森然道。
一點燭光亮起。
仿佛黑色的湖麵上蕩起一小圈橙黃色的漣漪,重子手執一根紅燭,飄然出現在黑暗中。雪白的和服映在紅燭的光暈下,明麗得像是爛漫盛開的櫻花。
“老妖怪,不妙了!緊急求助!快出來救人啊!”
風照原在心中狂叫道。
“急什麽?你又沒死。”
妖異的聲音幽幽響起。
“不是我,你要救她,救重子!”
“她?和我沒有關係。”
“你!你救了重子,我們什麽事都可以商量。”
妖異的聲音冷笑道:“包括交出你的靈魂?”
風照原渾身一個激靈,救了重子,就要交出自己的靈魂?值得嗎?為了一個隻見過兩次的陌生女人,值得嗎?值得嗎?
“這個人我並不認識。”
重子看了看風照原,聲音依然是清冽的優美。
日本忍者右掌一揚,“啪”地打落了風照原臉上的麵具,冷哼一聲:“裝什麽蒜?臭賤人,好好看清楚!”
“風先生?”
重子手中的紅燭微微一顫,燭光輕搖,雪白的肌膚上,似乎有一層淡淡的紅霞浮動。
“島賀君,請你放了他,請不要牽連無辜的人。”
“老妖怪,救救她!”
重子和風照原同時道。
“那你的靈魂呢?”
妖異的聲音冷如寒冰,風照原的麵色蒼白如紙。讓對方控製自己的靈魂,等於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他寧可慷慨一死,也不願意變成那樣的東西。
那實在是生不如死!
被稱作島賀的日本忍者桀桀地怪笑道:“放了他容易,隻要你交出我們飛天流的忍術卷軸,然後讓我在你體內種下玩偶線蟲就可以了。”
“玩偶線蟲?”
重子的臉色微微一變。
“是的,就是讓你變成一個漂亮的玩偶,終生聽命於我們的飛天流魔物——玩偶線蟲。”
島賀露出了一個陰惻惻的笑容,轉動手中的匕首:“否則,這個人就死定了。”
風照原的目光與重子相遇,暗自禱告重子千萬不要答應對方的條件,如果島賀真對自己下手,相信附身的老妖怪是不會不管的。
“想想吧,賤人。這小子為了救你,連命都不要了。嘿嘿,你再不答應的話,我可就不客氣了。”
淡淡地看了風照原一眼,重子緩緩頷首:“我答應。不過,”
風照原心頭猛然一震。
“不過什麽?別跟老子耍什麽花樣!”
“如果我交出卷軸,再被你種下玩偶線蟲的話,島賀君你怎麽保證自己不會殺了風先生呢?”
重子從容不迫,氣度優雅:“所以我先給島賀君卷軸,你放了風先生,再給我種下玩偶線蟲也不遲。”
島賀眼珠轉動,能夠拿回飛天流的卷軸,自己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至於給對方種下玩偶線蟲,那是為了要挾另一個人。不過既然飛天流現在有了強大的靠山,也不必再害怕那個人了。
“啪”的一聲,一卷淡黃色的卷軸被扔到了島賀腳下,白玉的軸柄晶瑩溫潤,隱隱有飛鳥展翅的花紋,的確是飛天流的忍術卷軸。
“為了表示誠信,我先交出卷軸。”
重子淡淡地道。
眼角瞄著腳底下的卷軸,島賀不敢掉以輕心,陰險地笑了笑:“可以成交。不過,你要先立下飛天流的血誓,答應遵守諾言。血誓的內容,相信你父親以前一定告訴過你吧。”
“我知道。”
重子凝視著橙紅色的燭光,聲音像清冷悲涼的雨點,一滴滴落在風照原的心湖上,掀起了滔天巨浪:“我立血誓。”
“咣當”,島賀的鞋底倏地彈射出一柄鋼刺,落在重子的腳下,重子慢慢地拾起,雪亮的寒光照出了清麗的眼神。
風照原的額角滲出了冷汗。
“自己的靈魂比任何東西都重要吧?”
妖異的聲音異常刺耳,帶著冷冷的譏誚:“正因為你向來以英雄自居,所以讓你選擇靈魂被人控製,要比選擇死亡艱難得多。如果是個普通人,反倒珍惜生命多於靈魂。”
“再說,她對你不過是一個陌生人罷了。讓她發個血誓,變成玩偶,也沒什麽關係。”
陌生人嗎?真的沒有關係嗎?風照原怔怔地望著重子。
“天道不公!”
他忽然想起了尊將握緊雙拳,目射蒼天的淩厲眼神。
“讓我們一起去握住那閃亮的東西吧。”
他又想起了與尊將離別時說的那句話,那應該算是自己的誓言吧。難道這麽容易就背棄了?難道那隻不過是一時的少年衝動?
這麽久以來,之所以敢拚命,敢流血,是不是因為堅信自己決不會失敗?而一旦知道必敗的結果,自己還會不會這樣義無返顧?
銳利的刺尖慢慢紮入重子的脈搏,卻像紮入了風照原的心中,刺得他的心鮮血直流。
在內心的深處,自己隻不過是一個懦弱的人?
血流滿了重子的手腕,她緩緩舉起手,貼在了胸口,鮮血落在雪白的和服上,綻開了殷紅色的櫻花。
島賀獰笑著,舔著嘴唇,像一隻嗜血的野獸。
做一個決定,真的是很難啊。
風照原慢慢垂下眼簾,盯著脖子上寒光閃閃的匕首,激蕩的心忽然變得異常安靜。
“阻止她發血誓,老妖怪。”
風照原在心中慢慢地道:“我給你,我給你我的靈魂。”
妖異的聲音駭然響起:“為了她,你甘願交出自己的靈魂,成為供人驅使的軀殼?”
“是的,隻要你立刻阻止重子的血誓。”
風照原的心情很平靜,很堅定:“眼睜睜地看著別人為自己犧牲,這樣的我,有了靈魂也沒有意義。”
銀芒一閃。
耀眼的銀光像是銀色的暴風雨,滿室呼嘯,鋪天蓋地。成千上萬團銀色的光焰猛然爆裂,成千上萬重銀色的巨浪滾滾洶湧。
一切熔化在無窮無盡的銀色山洪中。
島賀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便被一股宏偉無匹的力量卷住,瘋狂撕扯,身軀支離破碎,血肉四處激濺。
匕首熔化成了一灘鐵水,在地上呻吟。
風照原雙臂張開,仰天厲吼,尖銳的耳朵,血紅的眼睛,銀白色的毛如同雨後春筍,紛紛鑽出肌膚。
重子震驚地望著風照原,後者不斷發出痛苦的嗷叫聲,抱住頭,猛然轉身衝出門去。
“怕什麽?”
耳畔寒風呼嘯,兩側林木飛速倒退。妖異的聲音幽靈般地道:“怕她看清楚你變成妖怪的樣子?你是不是愛上這個女人了?”
“我?”
風照原忽然發現自己不再發出野獸的叫聲,白毛神奇消失,瞬間恢複了俊秀的外表。
“如果你不是愛上她,又怎麽會失魂落魄,連地上那些巫師的屍體都沒有發現?如果你不是愛上了她,又怎麽會輕易答應將靈魂交給我,連重子拖延時間,悄然反擊都沒有看出來?”
風照原心頭劇震,停下腳步,駭然道:“你的意思是?”
“重子如果隻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島賀又怎麽會派出那麽多巫師對付她?她手中的紅燭早就飄出了一絲極淡的煙氣,一點點向島賀靠近,隻要再過幾十秒,那道煙氣就會暗中發生作用。依我看,那恐怕是一種日本的秘術吧。不然她直接打開電燈就可以了,何必費事點什麽蠟燭?隻要再等片刻,你根本就不用交出自己的靈魂,也可以安全脫困。”
風照原呆立半晌,忽然苦笑一聲:“不管怎樣,我承諾的話,絕不會食言。”
“要做英雄嗎?”
同樣沉默了很久,妖異的聲音慢慢響起:“這樣贏得你的靈魂,我勝之不武。”
“你,你說什麽?”
風照原又驚又喜,簡直不敢相信對方說的話。
“先寄放在你這裏吧。”
妖異的聲音澀聲道:“你的靈魂,先寄放在你這裏。”
“哈哈!“
風照原興奮地叫道:“老妖怪,你是說真的啊!下一次,我的靈魂可沒有這麽容易交給你噢!”
“在這之前,我要先弄清楚一件事。”
“什麽事?”
“還記得我們從異度空間是怎麽樣回來的嗎?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既然事物遵循的規律是一個‘圓’,那我和你的相遇呢?”
妖異的聲音顯得陰森而詭異:“如果我們的相遇是一個圓的終點,那麽起點在哪裏?為什麽我會偏偏附在你的身上?一定有原因,一定有原因!”
風照原茫然不解,搖搖頭,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重子。
四周一片寂靜,天空是極淡的淺藍,拂曉的微風撫過林木,石板路上透著斑駁微明的曙色。
重子茶館門口的紙燈籠在遠處輕輕搖晃。
千年的白狐妖默默思索,從北宋以來,它就被封印在古畫中,輾轉流落到無數人的手裏,為什麽恰巧附身在風照原的體內?
難道僅僅是因為風柯野暗殺風照原造成的嗎?
因果循環,天道輪回,絕不是那樣簡單。它和風照原之間,一定有著更為深妙的關係!
一個隱藏著命運奧秘的圓!
(第二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