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筆墨秋裏詭雲深
第012章 筆墨秋裏詭雲深
鳳眠讀書越發勤奮了，在葉淩凡不時的指點下，進步飛快。
當然，他也偷偷翻過風無意給他的那本《南梁國書》，其中的見解之廣，手段之多，知識之豐富讓鳳眠如同打開了仕途的大門。
鳳眠不知道風無意從哪裏搞來這種禁書，其中包含的內容之雜，讓即使是日日苦讀博覽群書的鳳眠，感受到了“書海無涯”的意味。
他隱隱明白，風無意怕是出身於什麽見不得光的組織，而這組織，也正是與那差點被滅族的南梁有關，更是……與自身有關！
隻是，這南梁國書並無作者名字，而且，鳳眠得到的，也並非是全本，隻是第一卷。
但光第一卷就如此之豐富，鳳眠實在難以想象這全書的知識有多麽浩如煙海，依靠著書中教授的內力修煉之法，鳳眠也不斷偷偷舞刀弄棒加強自身。
在如此高強度的廢寢忘食下，鳳眠的進步顯而易見，但隨之而來的麻煩，也並不少。
其中最大的麻煩，無疑是葉家這位新過門的少奶奶。
陸瑩對下人的嚴苛，是這大少爺院子裏有目共睹的，但無論怎樣，葉淩凡對這位少奶奶，除了人前之外，並未有過半點好臉色。
這就使得陸瑩將氣統統都撒在了鳳眠身上。
這天，鳳眠照例打掃大少爺書房，將每本被翻亂的書依依細放，年歲久了久不翻閱的，還將其鋪到院中晾曬，避免發黴。
書香，墨香，在秋日的午後散發出一陣清雅而令人心曠神怡的味道，鳳眠自己也抽了一本《徐霞客遊記》，窩在榕樹下細細翻閱。
四書五經他如今已然通讀過一遍，由葉淩凡考過他之後，配合著《南梁國書》裏學到的雜知識，融會貫通之後，自有一番見解。
葉淩凡在屋裏作畫，看著鳳眠此舉動，也並沒有說什麽。
鳳眠的成長速度，讓葉淩凡已經驚訝到不想再發出任何吃驚的表情，這麽長時間相處下來，葉淩凡乍然覺得，比起武功自成一家的風無意，他武功不足，比起這兩月前剛剛將認字學了個七七八八，就能通讀四書的鳳眠，他的天賦也不及。
這種認知，著實讓葉淩凡鬱悶了好一陣子，然而，再鬱悶又有何用？那個桀驁孤冷的女子，已經……再也回不來了。
風無意走之前，隻給葉淩凡留了一封信，讓他全力栽培鳳眠。葉淩凡訝然的同時，也釋然，畢竟鳳眠的化名是小風，而風無意，也姓風。
但顧蓮蕪說得對，他太清楚風無意的性子，那樣的性子，葉淩凡即使再挽留，或者即使真的能留下來，也不過是一具空殼。
所以，他並沒有問鳳眠的近況，隻是盡全力做一個合格的師長，教導著這個聰明地不像話，也麵容俊朗地不像話的少年。
如果鳳眠有朝一日真的科舉入仕，功成名就回來娶了表妹蓮兒，他是否自然也可以去尋無意？這個念頭如同雪球一般，在腦海裏不著痕跡的越滾越大……
正思量間，陸瑩帶著下人，嫋嫋婷婷一步三窈窕地走進了小院。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進了院子，陸瑩穿著粉紅色的長褶裙，盤著小巧的婦人髻，提著裙子坐在了石凳上。
低頭看書的鳳眠並沒有理，仿佛已經完全融入了書中，麵對著一院子的人進來，也隻充耳不聞。
陸瑩見此，眉頭不由得皺得更厲害。
她堂堂葉家少夫人，自從嫁進家門，整日裏夫君不寵公婆不愛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連一個下人見到她，也敢這般堂而皇之地無視！
一邊心裏氣憤著，一邊將隨身侍女叫過來，示意其將鳳眠拖過來。
那丫鬟會意之後，有些為難。
不說其他，鳳眠的身份，是有些特殊的，他是被大少爺和表小姐親自帶回來留在身邊做書童的，更何況，大少爺房裏的書，是特批過鳳眠可以翻閱的。
而大少爺早已經弱冠，博學多聞，都已經開始準備繼承家業了，哪裏還輪得到讀書？
所以鳳眠這書童，其實有名無實，剛來府上時，不知惹得多少人嫉妒。
甚至有人說，大少爺還有短袖之嫌……
但是，鳳眠這少爺書童的位子，不僅沒有處處受限，反而配著一張人畜無害的臉，與機靈勤快的手腳，在葉府下人中，奇跡般地得了不少好人緣。
但陸瑩身邊的丫鬟，卻是她自己從府裏帶來的，也是一向跟著主子作威作福，如今卻在葉家處處受限，怎能不心生怒氣。
“喂，你好大的膽子，見了夫人居然不行禮？”那丫鬟抬起就是一腳，沒有踢到鳳眠，卻將他手中的書踢落在地。
書乍然落地，丫鬟一腳將之踩住，示威般向鳳眠抬起下巴。
鳳眠正讀得入迷，卻乍然遭此打擾，更是有些怒氣，卻很快鎮定下來，強忍著沒有發作。
“少夫人恕罪。”鳳眠安定跪下，瞥了那丫鬟一眼，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將少夫人的“少”字咬得有些重。
丫鬟聽了，臉色變了變。
葉淩凡還不是葉家家主，葉家現在還是葉詫雲掌權，所以，陸瑩隻能稱為少夫人，而這“夫人”一詞，應該是蘇氏的稱呼。
這小丫頭一句“夫人”，說輕了不過是不知收斂，說重了，甚至是陸瑩對婆婆不敬。
這一頂不孝的帽子扣下來，將前一刻還有些囂張的丫鬟，立刻鎮住了。
果然，陸瑩看著自己的丫鬟，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瞪了丫鬟一眼，看著眼前麵容白淨的小廝，眼中頓了頓。
鳳眠的一張人畜無害的精致少年麵龐，確實不管在任何時候，都是不容忽視的。
但是，是這小廝平靜到毫無波瀾的眼神，宛如幽深不見底的黑潭，帶著隱隱一抹不容忽視的高傲，讓陸瑩的胸腔裏，徒然生起一股無名火。
“倒茶！”陸瑩理好自己的衣冠，一副無可挑剔的名門貴女姿態。
鳳眠依言起身，拎起茶壺，碧水微漾，很快就斟了一杯茶。
陸瑩染了豔紅蔻丹的指甲端著這碧水石頭的茶杯，莫名多了一點豔俗。
下一秒，那刻薄的指甲捏著茶杯，一個揚手，將茶水潑了鳳眠半臉。
鳳眠不閃不避，清秀的臉上沾了茶葉，睫毛泛著幾滴茶水，眼中幽暗之色，越發深了。
“茶冷了！”陸瑩揚起一個算是妖冶的笑容，一向溫柔的臉上，帶著幾分刻薄，生生破壞了之前含羞帶怯的小家碧玉形象。
卻見少年沒說什麽，隻是順從地又拎起茶壺茶具，下去煮茶。
葉淩凡作畫的筆頓了頓，透過落葉的榕樹，看著陸瑩刻薄的嘴臉，心中沒來由的產生幾分厭惡。
風無意已走，他也沒了再尋的心思，無奈之下認了這門親事。
他即使不認得陸瑩，卻也記得七夕之夜淮河畔那一幕。
隻是，當初認定了風無意，就沒再對其他女子有想法，所以風無意的舉動，他並沒有阻攔。
後來出了那些事，他也沒有說什麽，但心裏卻也對陸瑩有些印象的，那女子也還是不錯的，大方溫柔，家底清白，模樣也不錯，滿足葉家媳婦的所有需求。
因此，陸瑩如今的隱忍與委屈，他也不是沒看在眼裏，隻是那時候自己心亂，也沒個定性，可以說，隻要陸瑩可以一直這樣下去，他也會真正放下，除了愛情之外，盡可能給她最好的，他們，如果她識相的話，便可以如同當年的姨父與姨母一般。
可惜……葉淩凡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可惜不是誰家的家教，都有我葉家這般規矩的……”
喃喃的聲音並未傳出多遠，便透過花窗看見依舊是一臉平靜端著托盤的鳳眠。
“少夫人，請用茶。”鳳眠將茶水斟好，手指端著杯沿，小心翼翼送到陸瑩手邊。
陸瑩冷哼一聲，抬手去接，卻在下一秒被燙得縮回了手，而另一邊，鳳眠早已鬆了手。
一滿杯滾燙的茶水，結結實實澆到了陸瑩白皙的掌心上，還順著潑到了胸前衣襟上。
“啊——”陸瑩一聲尖叫，捂著迅速變紅泛起水泡的的手掌，空著的手正欲一巴掌甩在鳳眠臉上，卻在下一秒，被身後的一隻手攥住了手腕。
她氣憤回頭，卻看見葉淩凡陰沉的臉，頓時沒來由得抖了一下。
“夫君……”陸瑩的變臉速度也是可以，下一秒，眼裏突然就續了滿滿一汪眼淚。
卻見葉淩凡的臉色並未因為她的舉動而有所好轉，反而慢悠悠走到另一邊榕樹下，拾起那本被陸瑩丫鬟踩了一腳的《徐霞客遊記》。
“是誰毀了爺千金求來的孤本？！”帶著些怒氣的公子哥兒慣有的聲音傳來，讓那小丫鬟瞬間白了臉。
陸瑩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一時間甚至忘了手上的痛楚。
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哪怕知道葉淩凡心係那名江湖女子，但本著她外柔內剛的脾氣，她看中的，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於是，她跑到父親麵前哭訴撒嬌，最終憑借自己的手段坐上了葉家少夫人的位子。
可是，她忘記了，所有人都以為這場婚禮是葉家理虧，十幾年裏，母親教她內宅手段，教她爭教她搶，卻在一場自以為是的勝利中，得意忘形地忘了教她為妻為媳之道！
嫁進葉家，她不懂怎樣侍奉公婆，不懂得怎樣幫自家婆婆照顧那兩個還是嬰兒的小姑子，不懂得那些個閨中秘術，隻能牢牢抓著老夫人這棵老樹，十幾歲的年紀，硬生生要裝得穩重老氣大方。
她錯了，她這場自以為是的得到，不過是她以後受難路的開始。
如今，看著葉淩凡陰沉的臉色，她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日後隻會變得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