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瘋鼠
第二章 瘋鼠
直到小林被從山下拖下來，他都還沒想清楚自己是怎麽活下來。
小林僅剩的一點印象裏，那是一個身材魁梧的，說話帶著股油滑腔調的家夥把自己保下來的，他完全沒看清他的臉，也完全不知道原因是什麽，好像自己也沒這種親戚。
一共二十一個人，都被像燜肉一樣裝進一輛福田輕卡裏，車廂的四麵都被鐵皮封死了，一絲光也投不進來，隻有車輛顛簸的叮叮咣咣聲單調的回響著，所有人都背靠著車廂坐，相互間沉默不語，更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
真是奇怪，明明是那麽多人，小林卻一點也沒有安全感，反而渾身直打寒戰。
過了數個小時，輕卡終於刹車停下來。車廂門被拉開了，幾個凶神惡煞的彪形大漢拎著asp伸縮警棍衝進來，一頓連踹帶罵，把二十多人統統趕下車，此時天已經黑下來，眾人這才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個小碼頭，陳舊的水泥台麵上丟著一堆堆腐爛的海產品，漁網東一堆西一堆，到處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腥味。
“看什麽看，豬玀，滾下去！”
豬頭破口大罵，踢著一群人的屁股，逼迫他們沿著一段窄小的石階往下走，小林隻聽隊尾傳來一陣叫罵，又是之前那個強壯的少年被踢得惱了，又是猛撲上去要宰了豬頭，立刻被幾個人圍著暴打一頓丟下來，但是他也沒虧，在被丟下來前還狠狠在豬頭的肚子上踹了一腳。
一群人被亂糟糟地趕下來，一條鏽跡斑駁的中型漁船出現在他們麵前，這種船型在漁港裏非常常見，但是這個時間點在這麽個小漁港出現這麽都讓人覺得有些詭異。突然，從桅杆頂部響起一聲清脆的哨音，整個漁船內部立刻響起一陣“劈裏啪啦”的急促腳步聲，大概二十秒鍾後，船舷艙門打開了，一隊十二個端著aek973自動步槍的武裝人員踩著標準的小步跑出來，然後迅速分列船舷艙門踏板兩側，頂槍上肩，雙腳並攏，手指貼褲縫，昂頭挺胸目不斜視一起吆喝道：
“恭迎大老板回營！”
眾人立刻有種被雷暈了的感覺，皆是麵麵相覷，都搞不清這到底玩得是哪一套。而且這裏明明是內地啊，應該是連土火統都管得極嚴，為什麽能看到那麽多武裝人員？這些家夥有到底是幹什麽的？
鐵老板卻露出心滿意足的神情，昂首抬腿走向船艙，小林也想走，但是一條胳膊突然橫在他胸前，把他打得連退兩步，抬頭一看，竟然是剛剛那個大笑的褐發女孩。
“我們這兒的規矩是，要等鐵老板走出三步遠你們才能跟上去，不然就顯得你們和他平起平坐，讓他老人家賊沒麵子。”褐發女孩一挑眉毛告誡道。
“咳咳，謝謝。”
小林咕噥著退回去，好不容易等鐵老板走進船艙，他身後搞不清是儀仗隊還是警衛隊的武裝人員也跟著魚貫而入，眾人這才在驅趕下像群羊一樣亂糟糟地湧進船艙內。
出乎所有人意料，這艘表麵上看起來肮髒不堪的漁船，在內部卻是異常整潔，除了一點淡淡的柴油味外沒有任何想象中難聞的味道，顯然是經常有人在打理整修，豬頭找了一個大艙室，把他們全部趕進去。
“聽著，別鬧事，爛貨們，不然就把你們丟進公海喂魚，讓你家裏人想哭都找不到墳頭！”
豬頭揉著肚皮，惡狠狠地威脅了一句，然後一把將艙門拉上了，門口傳來響亮的上鎖聲，眾人沉默片刻，又按照在車廂裏的樣子各自找角落位置坐下，再也沒有話語。
“嘟”
伴隨著汽笛的嘶鳴，漁船緩緩啟動了，沿著一個未知的方位開動。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小林一開始還在計算著秒數，可是當數到第一百二十分鍾時他就徹底放棄了，因為一天沒吃飯，又車馬奔波了大半天，他覺得自己已經快餓暈了。
“奶奶的，你們都憋屎啊，一個個怎麽一句話也沒有！”
還是剛剛那個暴躁的男生跳起來，這家夥身上的傷痕看上去比之前還多了幾塊，可是脾氣卻一點都沒有被打下去，而且還越發暴烈。
這時，從角落傳來個冷森森的聲音：
“那你想幹什麽？”
“廢話，當然是反抗，和他們正麵剛，弄死他們，奪回自由身！”
“其實我也沒什麽惡意，就想問一句你他媽是不是傻逼啊。”
暴躁的男生大怒，一個箭步衝過去把說話人從陰影裏拎出來，那是個身材削瘦的家夥，相貌還算規整，就是一邊的耳朵不知道為什麽就剩下半隻，眼睛裏閃著陰陰的綠光，看上去就像是一匹瘦狼。
“你他媽說誰是傻逼？”
“除了你還有誰，你現在知道光船艙下麵有多少人，多少槍？”
暴躁的男生愣了一下，其他人也都愣住，因為剛剛一陣混亂，誰也沒注意過。
“我數了一下，光看得見的就有十九個人，十四枝步槍，六枝手槍，兩枝短筒霰彈槍，這還隻是甲板下的人，如果在把甲板上的人算上，你覺得我們這樣衝出去能活幾秒鍾？”
暴躁的男生依然死硬著嘴道：
“那我們至少還能製定計劃，無論如何也要殺出去………”
“好吧好吧，就算你很厲害，先幹掉了這幾十個全副武裝的士兵，又把我們估計上輩子上上輩子都沒有摸過的輪船開回碼頭，可是請問你在老家的賬或者案底清了嗎，回去又有什麽鳥用？”
半隻耳冷冷道。
暴躁男生的神情瞬間黯淡下來，或者說在場所有人的神情都變得晦暗，半隻耳最後半句話也確實點出了他們的傷心事。暴躁男生一把甩開他，氣哼哼地獨自找了個角落一屁股坐下去。
小林歎了口氣，正準備埋頭繼續打瞌睡，突然身邊被人用手肘磕了兩下，他一扭頭隻見一張溫和的笑臉在他旁邊掛著。
“唉，哥們，看你一路上呆了那麽久一句話也沒有，連牢騷也沒發過，莫不是嚇傻了吧。”
“嗬嗬，因為話說得再多也於事無補啊。”
小林苦笑道。
“程小林，海門人。”
“哈哈，原來是隔壁老鄉，本人留有求，臨海人，不過一般人都喜歡叫我溜溜球。”
小林呆了兩秒鍾才反應過來這個諧音問題，不禁啞然失笑。
“唉，果然是這反應………你是怎麽進來的？”溜溜球歎了口氣道。
“替朋友擔了一筆高利貸，結果朋友跑了，我還不上就被抓進來了。”小林老老實實道。
“啊哈，那就跟我和楊子是一樣了。”
“楊子？”
溜溜球朝那個暴躁的男生一努嘴。
“就是那笨蛋，你還好就擔了一筆，這家夥一下子幫朋友簽了十筆高利貸，結果呢，朋友沒幫出來，搞得自己也跟著一起搭了進去，本來都混成這樣了裝裝孫子也罷，可是這家夥牛脾氣一直不改，天天和打手幹架，天天被打得頭破血流。”
小林突然想起一個嚴重的問題，急忙道：
“唉，老哥，那你知道不知道，我們這一波到底是去幹嘛的，這些人又是什麽來頭？”
溜溜球皺眉道：
“怎麽，哥們你也不知道嗎？我隻是聽到那些人的一些閑言碎語，我們這一批人，要麽是身負重債，要麽是在老家犯了大事，總之都是混不下去了的，全部都被集中到這兒來。如果是欠債，這邊先墊付一半資金，另一半則根據表現逐年付清，嗨，其實也就是防止我們跑了，至於犯事的，這夥人據說有很硬的關係，隻要在他們手下老老實實把活幹了，立刻就能洗掉案底，不過，我隻是聽說，這家夥可能就是………”
“別可能了，現在就告訴你們。”
突然，艙室大門“咣當”一聲打開了，伴隨著一陣拖鞋踢踏聲，一個高大的身影閃了進來，大搖大擺站在眾人麵前，左右手一放，隻聽“咣當”兩聲巨響，兩個沉重的金屬盒子重重砸在地上。
“歡迎加入現在世界上資格最老，牌子最響，路子最野的華裔雇傭兵團，瘋鼠，從今天開始，就有得是你們這些爛貨好受的。”
雇傭兵？！
這句話如同往船艙裏丟了一枚炸彈，直接把所有人都炸跳了起來。
“什……什麽，雇……雇傭兵………你，你們不是幹蛇頭的嗎？”一個小子哆哆嗦嗦道。
高大的男人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放屁，你見過像老子那麽帥的蛇頭嗎？瞎狗眼了你！”
小林一看這人，雖然年紀起碼有四十歲出頭了，但是生得高大魁梧，再配上挺拔的鼻梁和不錯的五官，還真有點酷男的意思，就是他的造型實在是太邋遢了，上身穿著件灰不拉幾的襯衣，腰係一條油膩膩的圍裙，腳踢一雙大拖鞋，露出兩大截黑毛腿來，完全像是街頭烤羊肉串的。
可是雇傭兵又是什麽鬼，就是那個字麵意思上的賣命職業嗎？
又是楊子首先跳起來，指著男人的鼻尖咆哮道：
“滾你媽的，他娘有問過我們意見嗎？”
高大的男人咧開嘴，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故事。
“什麽，問你們？老子為什麽要問一幫豬玀上案板前有什麽意見？”
楊子的眼睛裏射出怒焰，突然，他一縱身就像男人撲上去，他的動作非常快，小林剛來得及叫出聲來，他的拳頭就已經揮向了男人的臉，緊接著又是幾個人衝上去，頃刻間，狹小的船艙裏人影晃動，充滿了凶暴的吼叫和拳頭錘擊**骨頭的悶響，猶如卷起了一陣惡風。
暴力的狂潮來得極快，廝殺中的黑影以極快的速度一個個倒下去，有時候甚至是一下倒下去好幾個人，被撂倒的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咚”
隨著最後一聲重擊的落下，整個船艙裏就剩下一個人還站在那裏。
“老實說，要不是現在急需用人，換平常時候，老子早廢了你們這些傻逼了。”
男人悠悠然道，然後踢了兩腳身邊的金屬箱子。
“給你們五分鍾時間，快給老子把飯吃了，老子這兒還急著洗碗，沒空跟你們玩。”
這個聲音好熟悉啊。
小林苦思了好幾下，猛地想起來，該死，這不就是當時在處刑場上保下他的那個家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