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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吸血鬼騎士+HP 相認

經過伏羲精心淬煉的始祖劍褪去逼人的鋒芒,沉澱出返璞歸真的寧和。因為被改造成女子使用的款式,劍身更加細長鋒利卻不失柔婉,乍一看去是把樸實優雅至極的劍,任誰也不會想到這是一把能傷到天帝伏羲的凶劍。

那日在敬天發生了什麽除了艾特拉外誰也不知道,太清從頭看到尾得出的也是“天珠呼喚夙瑤,飛出來一把劍”的結論,艾特拉和伏羲的精神交流對外界而言不過幾秒罷了。

有了天珠賜劍,這下太清可以抬頭挺胸地說:此劍和夙瑤有緣,則夙瑤與我瓊華有緣,我收夙瑤為徒乃是天意,絕不是因為中年老花眼看錯人認了個廢柴徒弟。

天珠裏飛出來的劍,光聽名頭十分響亮,不一刻就傳遍整個瓊華派,連鑄雙劍勞心過度精神不佳的宗煉長老從病床上爬起來,顛顛地跑來參觀,看他笑成菊花癢的老臉,不排除他把寶劍打劫抱回家研究的可能。

結果很令人失望,宗煉不死心地把劍左看右看翻來覆去地看,最後得出結論:這把劍除了尺寸適合夙瑤的手,外觀符合女子審美,再看不出其他優點,更無神器該有的威壓,簡單地說跟凡鐵打造的劍差不多。

這讓期待瓊華再得羲和望舒那般神器的眾人沮喪不已,當即也不要艾特拉把寶劍充公,直接丟回去給她,然後各回各家洗洗睡吧。你說一把中看不中用的凡鐵劍用天珠來顯擺,這不是坑人嗎?欺騙感情!

實際上太清也在心裏嘀咕:這把劍是天珠裏出來的,再不濟也該是一把神器吧?可它上看去根本不像一把仙劍!別說跟鋒芒畢露的羲和望舒比,就算是宗煉隨手煉製的劍也比這把劍更淩厲好不好?真是跟它主人一樣,來曆和實際反差太大!怪事!

更怪的是夙瑤,居然硬給劍起名“始祖”二字。拜托哦,好歹始祖劍是傳說中的利器,雖然沒人能確定神話傳說是真是假,但用這把欠缺光華和劍意的細劍跟那絕世凶劍並列,你不嫌埋汰了傳說中的凶劍和持劍的魔神蚩尤、被劍所傷的天帝伏羲麽?

眾人之中,隻有一個人沉默以對,麵色蒼白。

隨著記憶的蘇醒,玄震已經漸漸找回太子長琴的部分記憶,出於對伏羲的怨恨,對和伏羲有關的記憶尤為深刻,自然不會錯過唯一傷過伏羲的凶劍。角越又是他的第一世渡魂,最後投身鑄劍爐而亡換取始祖劍解封,是以他一眼就認出了始祖劍。

再看艾特拉時,他的心情更加複雜。他和祝融落得這般下場,妹妹卻絲毫未受牽連,反而成了天帝身邊的紅人,以前他安慰自己妹妹沒事就好,可現在事實擺在眼前,伏羲連能威脅到自己的凶劍都賜下,這般心意就算是傻子也該明白了!

玄震原以為伏羲對蜜姬隻是一時調戲,利用蜜姬來打壓他和祝融、女媧,如今一看顯然不是。

假若今日對象換成女媧,伏羲未必會如對蜜姬這般交出始祖劍,更不要說把始祖劍重新為蜜姬量身煉製專用劍,萬一日後蜜姬真動了殺心……伏羲如此自信不會死於蜜姬之手,還是他不介意奪走其性命的人是蜜姬?

為什麽要是蜜姬呢?伏羲放下天帝之尊和蜜姬輪回人世,是否在暗示什麽?

一想到伏羲和蜜姬之間可能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玄震腦子就一團混亂,蜜姬對“皇羲”的依賴和親昵全然不像在對一個仇人,反倒對他十分厭惡仇視,是蜜姬妹妹失去記憶所致,還是伏羲對蜜姬做過什麽?

可惡!當初他就覺得蜜姬妹妹把原身皇來琴交給伏羲是個錯誤!伏羲不但將皇來琴重新祭煉成鳳凰琴,對沒有經“牽引命魂之術”獲得生命的琴靈而言,被把握住原身等於被控製了命脈。更何況鳳凰琴是認伏羲為主的法寶,琴靈感情上自然傾向於主人。

難道世間再無鳳來皇來,他與蜜姬的緣分就到此為止了嗎?鳳凰琴靈蜜姬是屬於天帝伏羲的,所以伏羲才如此有恃無恐地示威?

越想越震怒,玄震強忍住後頭一口腥甜,無人知其回房後嘴角流下的鮮紅。

接下來好幾天玄震沒有出現在艾特拉麵前,從不缺席的早課上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大家終於意識到親切的大師兄出事了。一時間不少師弟師妹都去關心大師兄,連太清也表示用功是好,但不能熬壞了身體,離網縛妖界還有不少時間,讓玄震別把自己逼得太急。

艾特拉平時受他不少照顧,加上夙莘在旁邊念叨,意思意思地去找玄震問候一聲。

可能是因為生病不可受涼的緣故,玄震屋子的門窗關著,顯得有些陰暗。剛送走一撥前來探望的師弟師妹,玄震半倚在床上,身上披了件外袍,麵色蒼白,幾縷黑發貼在臉上,倒是有幾分令人心揪的病態脆弱。

“玄震師兄,可有覺得好些?”

“無事,讓夙瑤師妹擔心了。”玄震凝視艾特拉的目光十分複雜,嘴唇動了動,終於沒忍住喚了聲:“蜜姬妹妹。”

艾特拉眉頭一皺,冷聲道:“那個名字,師兄莫再提起!”

玄震含著苦澀,目光落到夙瑤隨身攜帶的劍上:“為何……你認為它該叫始祖劍呢?它和神話傳說中的始祖劍並不相似。”

“……天珠將它賜給我時,它便是始祖劍。往事如煙,所謂神話在人口中相傳,有補有刪更有竄改,難免偏離現實麵目全非,真相往往被時間所掩埋。”

“是啊,往事如煙,還有幾人能記得真相呢……”玄震不禁悵然,人間早已遺忘了太子長琴,昔日的榣山種種恍若一夢:“不知蜜姬妹妹可曾聽過太子長琴的傳說?”

艾特拉瞳孔一縮,玄震一直注意著她的表情,自然捕捉到她一瞬間的神情。

她是有感覺的吧?

玄震一喜,蒼白的容顏因一抹發自真心的笑顏多了幾分生氣,隱約可以看出昔日榣山樂神的儒雅溫趣。

“你是長琴兄長?!”

“是我,蜜姬妹妹,你還記得實在太好了。”玄震鬆了口氣。

“居然是你,怪不得……”怪不得我覺得眼熟,怪不得伏羲避而不談!“對不起,之前我以為是天界那些……我這副軀體和以前的容貌有所區別,你怎麽認得出我?”

見她欲言又止,玄震自動腦補她獻上皇來琴後,天界的神仙會怎麽在背後編排她,歎道:“留你獨自在天庭,苦了你了。”因為看到她和“皇羲”的相處才想起妹妹,這話玄震說不出口。

“我還好,倒是長琴兄長,你變了許多。”真的,昔日的太子長琴除了彈琴以外,對其他事情都不會太在意,眼前的玄震卻幾乎沒有彈過琴,反而是以仙人的角度冷眼看瓊華派眾人為飛升而上躥下跳地折騰。

“自是會變的,人間……哼!”

第一個害他的鑄劍師角離是個人,太子長琴寡親緣情緣,累世的親友愛人總是傷他至深。他的父母、他的至交、他的紅顏,甚至可能連他的子女也將渡魂的他視為怪物,每每他一付出感情,卻總是換到各種傷心。長久下來足以將人逼瘋。

他在心中不斷祈求有一個人能夠不在乎他的外貌,真正在乎他的魂魄。可是因為天命判詞,他得到的隻有厭棄、害怕,看著昔日言笑晏晏的人們將渡魂歸來的他視為妖異,恐懼著要逃離,他幾乎壓抑不住心中叫囂著“把他們毀滅”的野獸!

麵對露出譏諷表情的玄震,艾特拉表示有些接收不良,她好像一下子明白伏羲重逢後對她的種種妥協和歉疚所為何來,畢竟以前看著好端端的一個人,分離後再見卻成了個變態,印象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抱歉,長琴兄長。”艾特拉坐到床頭,輕輕覆上玄震的手,說:“明明答應你會再下凡,可當日我帶始祖劍回天界後,青帝陛下就和女媧娘娘交戰,最後砍斷了建木天梯,禁止仙人下凡,也不允許我走神魔之井。”這個很令人怨念。

“難為你了,你這一次轉世費了不少心思吧?”

“……也沒有。”其實是伏羲提的,還費了不少口舌勸我。

艾特拉詭異的停頓又讓玄震腦補一番,含恨捶床道:“可恨的伏羲!”

“兄長,你無需替我擔憂,青帝陛下待我很好。”想了想,艾特拉還是將一些話告訴玄震:“青帝陛下許諾,讓我下凡修煉,待我日後學會使用八卦圖,即可重新修改你身上的判詞,有朝一日你定可重歸天庭的。”

原本知道伏羲把始祖劍交給艾特拉,玄震已經十分吃驚,再一聽伏羲居然連八卦圖也不藏私地教給艾特拉,他隻覺得自己此刻一定是在做夢!伏羲怎麽會把自己稱霸天界的法寶也送出來?!

他真心覺得毀去鳳來琴,把他貶下凡的天帝,跟妹妹口中無比友好的伏羲不是同一號人物。莫非伏羲人格分裂了?

“蜜姬妹妹,伏羲是不是對你提了什麽要求?!”玄震此時的表情明顯告訴別人,他的思維猶如一群草泥馬在狂奔,刹都刹不住。

艾特拉一笑,安撫地拍拍他的手:“你想哪去了,青帝陛下真的沒你想的那麽……我知道兄長你恨他,可是我在天界這些年多虧有青帝陛下照顧,他並未如你以為的那般為難我,反而將畢生絕學傾囊相授於我。這對兄長和父神確實不公平,你們怨我,我無話可說。”你們吃苦受難時,我吃香喝辣日子快活,你會心理不平衡我真心理解的。反正被怨恨也不會少塊肉,玄女夠恨我,本魔女照樣逍遙。

“快別這麽說,伏羲定是在挑撥你們的感情!”玄震繼續用最惡意的角度揣度伏羲的用心。

“事實上跟在青帝陛□邊,這天庭的事我看了不少,我說句公道話你大概會生氣,盡管青帝陛下的做法不近人情,可是他沒有錯。正如我不是你,不知道你的苦,你不是他,也不知道青帝陛下的難處。”

“蜜姬妹妹認為我如今這般是咎由自取?”

真相很殘酷,艾特拉仍然點頭說:“長琴兄長怕是忘了,於你而言隻是一時走神忘記奏樂,可後果卻是不周山天柱傾塌,生靈塗炭,天地幾近覆滅,眾神曠日持久奔走辛勞,災劫終平。兄長怕是無緣見到災難後的大地,那是了無生機的荒涼,災難中死去的無辜生靈,它們的怨,它們的恨,以及劫後餘生的蒼生感受到的絕望、悲慟,皆是你的罪孽!”

原本隻要催眠鍾鼓,捉拿黑龍一件可以輕易解決的簡單事,就因為你的失誤,結果鍾鼓醒來後和祝融共工交戰,鬧得差點世界末日,眾神仙為了給你們善後幾乎跑斷腿,不治你們的罪才怪!祝融和共工好歹盡力和鍾鼓相搏,可以將功抵罪,可你是罪魁禍首,處罰自然是最狠的。

當然,伏羲也有責任,是他算計了你們。可誰叫你們自己想不開要去找他麻煩,這跟找死有什麽兩樣?說句沒人性的大實話,你們不在後頭折騰造反,伏羲那性子根本不會在乎你們存在與否,眼下這般下場可不就是你們咎由自取的!

“現在鎮守不周山的是燭龍的虛影,鍾鼓去向不明,其中緣由不必我多言。兄長也當明白,那一場劫難終究太沉重,是以青帝陛下判決時才會無人求情,那些仙人也很累了。”你覺得自己受了很多的苦,可是在那場浩劫中喪命的億萬生靈就活該嗎?套一句神棍的話:因果終有報!

玄震不語,算是默認。當初太子長琴那麽幹脆地認罪,也是認為自己罪有應得,隻是一次次的渡魂實在太痛苦,記憶丟失,也忘了自己的本心。

“而且,我覺得兄長你渡魂固然辛苦,卻不該將由頭歸於天命。”

“為何?”

“兄長想是忘了,命魂主宰天命,天命判詞是刻在命魂上,而非其他二魂七魄。你被角離奪走的一魂四魄中的‘一魂’正是命魂啊!”所以判詞跟你無關,純屬你的心理作用罷了。

玄震一愣,這麽說也有道理,那為何他仍是如此不幸?

“你終歸不是轉世,而是帶著記憶的渡魂,不曾真正融入人群,一直以來你定是將仙人的標準用在凡人身上,難免有所失望。”沒有天命的判詞,你也照樣把自己折騰得如此不幸,老兄你可真是個人才,服了你了。

長琴生而為仙,不曾經曆紅塵種種,就算被貶下凡,他依然將自己的種族定位為仙,兼之下凡前把人間想想得太過美好,等自己親身體驗又發現各種黑暗各種惡心各種不滿意,人生相當不如意。

本魔女是被逼著不得不黑化,太子長琴的情況屬於自己把自己給折磨得黑化了,主要還是浪漫主義和完美主義的心理作祟。他一方麵無法接受人間的殘酷現實,一方麵又總心存幻想,明明心傷未愈,下一次渡魂依然對人付出感情,繼而發現人情善變,根本沒有他所追求的“永遠的幸福”,然後繼續受傷。

太子長琴適合當個清心寡欲的仙人,撫琴山水間,絕不適合做一個為生計奔波的凡人。

知道玄震需要時間思考,艾特拉收回手站起身,辭別道:“長琴兄長,你如今身子有恙,勿要勞神,且好好休息,我過幾日再來看你。”

作者有話要說:還是別折騰長琴了,這娃可憐的,相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