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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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至,大槿宮睡蓮成片,鳥鳴花香。

看著這樣一派風光,任誰都聯係不到“魔宮”二字。

倒是像極了某一位仙子的宮闕,處處透著祥和安寧的氣息。

突然,也不知道是什麽作亂,從北宮門一路疾行著一小隊守衛。

當他們跨入公主府,匍匐在正低頭喝藥的江沅身前時,碾著藥汁的清芷不由得蹙了蹙眉頭。

“怎麽了?”清芷問。

領頭的黑衣守衛本是一塊萬年沉石,機緣巧合下得了修為投奔至江沅處,當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守衛頭子,掌管著與外界相通的北宮門。

此時隻見他神情恍惚,臉頰上竟然也因慌張餓露出了幾分石塊的青黑紋路,清芷不等他說話,心中已猜到是有大事發生。

江沅也仰頭將藥汁喝盡,沉聲道:“莫不是穀外出了事?”

守衛頭子慌忙點頭,道:“一夜之間,穀外便失蹤了三百妖魔,其家人遍尋不到紛紛來報!”

要知道與大槿宮隻有一門之隔的是投順江沅的眾妖魔所棲身的甘露穀,有結界保護,外人根本入不得穀內。如今著甘露穀一夜之間消失了如此多的妖魔,那麽就意味著大槿宮飄渺無蹤的位置已經被人知曉。

想到這裏,江沅蹙緊了眉頭朝清芷道:“看來我們又得重新覓一處地方!”

清芷沉了目光。將手中的碾輪輕輕擱下,起身立到梨花樹下,思忖長久。想到千裏草說的江沅的病情,心中莫名的擔憂了起來,於是道:“移換空間太過耗費氣力,不值得!我的功力還未恢複,你也.......”

清芷頓了頓,看向江沅,眼神多了幾分寬慰:“宮殿不必移了。我們出穀查探查探情況再說吧!”

江沅心中一軟,他居然有些猜疑起了自己的耳朵。於是眯了眯眼睛,道:“自你解開封印後,變得有些不同了......”

江沅頓了頓,心中卻是一沉:“我以為。你去救他,就不會再回來了......”

清芷聽到這裏,淺淺的一笑,示意守衛帶著魔兵退下去,然後走近方才碾藥汁的小石桌,複又坐下,碾起了藥汁子。

腦海裏卻是那夜陰差陽錯的大婚之夜。

前有燕語落鬧場,後有瀾滄上仙阻止,最後拓凝妖王鬼使神差的當著眾賓客的麵悔婚。然後倍受打擊的江沅大醉不醒,就在那夜,鬼醫千裏草奔赴公主府為酒醉的江沅醒酒。卻查探到了他的脈息。如今清芷還記得,那時千裏草的眼光充滿了惋惜和悲痛。

他半跪在地,說道:“啟稟妖王!魔尊他.......”

那時的清芷封存了自己對瀾滄上仙的所有的記憶,所以理所當然的隻記得自己叫做拓凝,而不是清芷。

於是她用大槿宮公主的口氣質問道:“不要吞吞吐吐!江沅到底怎麽了?”

千裏草抬頭,聳起滿是皺紋的眉頭道:“魔尊體內幾乎快要被禁術自噬掏空。由禁術反噬而成的蠱蟲現下遍布魔尊體內,隻怕。隻怕小老兒也無力回天了!”

拓凝驚詫,陰冷了幾分語氣:“什麽叫做你也無力回天?他到底修習了何種禁術?”

千裏草低頭沉思,不甚明確地道:“應當是上古開卷裏記載的一種可重組亡靈,複活血肉之軀的禁術.....似乎叫做.....叫做......”

後麵的話清芷記不清了......

她隻記得聽到那句“重組亡靈,複活血肉”之時就頓悟了!

江沅修習禁術,到底為了什麽?

那個梨花樹下安靜的少年,不是貪慕權術,亦不是血腥狠辣!

他修習那些禁術,隻是想通過捷徑讓自己變得更強大!

當他知道了拓凝不會拿回混元道果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做好了決定!

怪不得他三番兩次的說沒有混元道果也沒關係!

他知道九刹和如天對拓凝的重要性!

原來他早就準備成全她!

他也早就知道拓凝終歸會做回清芷,終歸會回到瀾滄上仙的身邊!

他想挽留,卻深知挽留不住!

於是他居然想要成全他們!

他居然傻到不顧禁術反噬,不顧自己再也不能輪回,就此灰飛煙滅而執意的修習組靈之術!

他想要以他之力喚回如天和九刹!

然後他必然再不會存活於世上!

拓凝也就不必兩難!

他居然偷偷地替她做了最後的抉擇!

這也是為什麽清芷解封了記憶,救了瀾滄上仙又跟江沅回大槿宮的原因。

她不舍江沅就這麽消失在世上,她覺得總有什麽兩全其美的方法。

捏著碾輪的手指用了些力道,指關節都開始泛白。

她的眉頭為不可查的蹙了蹙,嘴角卻輕柔地咧開一絲笑。

她說道:“我怎麽不會回來?我一直都在。”

江沅有些恍惚,仿佛那些常年飄零而下的梨花都成了真真切切的。

於是常年冷漠的黑衣魔尊,隻會邪笑的黑衣魔尊居然學著女子的模樣笑了笑。

這一笑,像極了若幹年前站在梨花樹下的少年。

仿佛時光如昨,他在說:“原來魔宮的公主不是妖怪!”

但是時光怎會如昨,他在笑,心裏卻已經做好了失去的打算。

但他不說,埋在心底,他想,自己的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她遲一點離開,也好。

玉石做的碾輪在小石磨上不停歇的碾著。

那些綠油油的藥汁子也一點一點的向藥碗裏留著。

清芷彎著眼睛笑了笑,轉身拿起了一顆蜜餞放在自己嘴裏:“我知道你不喜甜食,但藥苦難入口,我替你吃些甜食,你會不會就不苦了?”

說完話,清芷調皮的笑笑,江沅心中卻忍不住想要落淚。

但是他從不落淚,而是用平靜如穀底湖水的麵色靜靜地回了:“會!”

然後再拿過另一碗藥汁,仰頭喝盡。

晌午,清芷趁著江沅休息的空當攜了兩名獨狼侍衛出了北宮門,去打探消息。

誰知她剛一出北宮門便撞上了一名垂垂老矣婦人,正癱坐在北宮門外隱隱啜泣。

清芷停下了腳步,彎腰問道:“婆婆,你為何在這裏哭泣?”

那老婦人淚眼婆娑地抬起眼,眯著眼睛打量了一陣,突然起身握住清芷的手,說道:“你是拓凝公主吧!你是拓凝公主啊!”

清芷點了點頭,卻聽道那老婦人嗚咽一聲,哭的更甚:“老身本是這桎梏山中的一個山精,帶著全家老小投奔了魔尊大人,可是這一向太平的甘露穀中居然出現了無骨魔殷海,老身四處勸說大家離開,眾人無動於衷!還說我老太婆老眼昏花,說那八荒始妖之一的無骨魔殷海怎會出現在此處?可是,公主啊!老婆子確實是看見了!老婆子眼睜睜看著他將我的小孫兒給吃嘍!”

老婦人一拍大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公主哇!你快去跟魔尊大人說說!再不說,恐那殷海再回來,又有無數人要遭殃咯!”…

清芷一怔,心下升起絲絲涼意。

看來那八荒始妖已經開始按耐不住了!

她的眉宇間泛著隱隱的鬱色,麵上卻是安慰的一笑,彎腰拍了拍老婦人的手:“婆婆,你沒有老眼昏花!我回去便下一道指令讓各家各戶戒備起來!若那無骨魔殷海再敢回來,我與魔尊絕不會再放虎歸山!婆婆,你就放心吧!”

清芷命獨狼侍衛送那老婆婆回去後便匆匆朝公主府趕,看來這甘露穀也不用去了,清芷幾乎就可以斷定一定是那八荒始妖又在作怪!

他們的封印被解了幾成清芷不知道,但是他們出了名的嗜血成性,方方恢複功力更加要食一些靈力充沛的山精妖怪來固體......

想到這裏,清芷不禁心中作嘔。

她喚來了在公主府中一直當差的食人花精纖纖前來,讓她給穀中各家各戶送了指令,又將江沅麾下的四大護法召回,最後擬了一封信讓纖纖無論如何都要送到瀾滄山的瀾滄上仙的手裏。

食人花精翹著色彩斑斕的長指甲,揚著眉毛輕挑地答了聲:“是!”

然後不疾不徐的朝殿外走去。

清芷看著她的背影,心裏卻是一陣說不出的慌亂。

那食人花精自她很小的時候都在大槿宮裏,平日裏辦事什麽的也從不出岔子。

想必不會有什麽問題......

清芷在心裏胡亂敷衍了一番,便起身去看江沅醒了沒有.....

可當他一推開門卻見屋內空無一人,但是江沅的靴子還在床邊放著紋絲不動......

清芷四下一看,心中卻升起不好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