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歸零
66 歸零
“你想幹什麽?”
傳來的嗓音低沉地如同穀底的流水,短短幾個字卻驚起了穀底沉靜的浪。
凝月被來人握得手腕疼,遂費力地掙紮,卻又掙脫不得,隻能怒目圓瞪,嗬斥道:“江沅!放開我!”
此時少女才抬頭,蹙起一雙眉頭看向逆光之處。
逆光之處人影綽綽,高大寬闊的肩線延伸之處,是一片模糊天光。
原來,來人正是魔尊江沅。
他依舊是萬年不變的黑色長袍,腰間倒是換了瑪瑙鑲嵌的腰帶,華麗了不少,鬥篷是用一種特殊絲線織就的,閃著幽幽弱弱的光。
隻是眉眼間的煞氣又多了幾分,眼裏凜冽的光澤片刻就能攝人心魂。
凝月被他冰冷的眼光看出了幾分怯意,遂避了目光,二話不說幻出長劍,一轉腰肢,從側麵朝江沅刺去。
江沅眼光一沉,雙指一撚便捏住了劍尖,手腕再一用力,將劍與人一同彈了出去。
打散了窗邊的花架,剛剛長出嫩芽的新竹連同青瓷花盆散落了一地。
應聲而來的,是一陣嘈雜的叫喊聲,隻見從外麵又匆匆跑進來一個眉目清秀的玄衣男子,手中還抱著一隻病懨懨地小獅子狗。
清芷一愣,怎麽連燕語落也來了?
未待她多想,燕語落一把將小毛球丟在桌上,連撲帶爬地滾到清芷身邊。半跪在地上,趴在清芷的身上就開始哀哀亂嚷:“小娘子你去哪裏了?把我和老江急壞了!”
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抬起眼來,眉眼分明的五官也因為過於誇張的表情湊到了一起。莫名的喜感:“快讓我看看,小手還嫩著沒?臉蛋還美著沒?嗚嗚,真是嚇煞了小爺我了!從小到大,小爺就沒這麽慌過!”
他指了指桌子上懨懨趴著的小毛球說道:“早知道那個狗不狗貓不貓的家夥會把你拐走,打死我我也不會帶它去找你!”
說著,燕語落兩步站起來,氣勢洶洶地走到桌邊。朝身後的黑臉魔君道:“老江,你說。咱們怎麽處理這個人販子?”
燕語落指著格外懨懨的轅則,轅則竟然好聲好氣的一聲不吭。
正在這時,穀內傳來幾聲野獸的叫聲,凝月也吃力地靠著牆壁站起來。一雙火眼似乎要將江沅的後腦勺看穿。
“還不走?”
黑臉魔君沒接燕語落的話茬,而是威武冷冽地蹦出三個字,卻是讓一向心高氣傲的凝月倍感丟人,於是不多加思量自己是不是江沅的對手,依舊出了手。
立時,隻見幾道劍影朝江沅刺去,凝月也化身一條銀龍朝江沅撲去。
黑臉魔君並不畏懼,而是單手劃下屏障,將燕語落和沉默不語的少女圈起來。自己則側過身子讓過了銀龍的糾纏。
簡單出了手,劍影便被生硬地打落在了地上,而後消失成過眼雲煙。
銀龍咆哮一聲。將小茅屋橫掃地狼藉不堪,最後還是讓江沅不費吹灰之力製住了脖頸,銀龍動彈不得,才偃旗息鼓變回原身。
她挺直了背脊,眼裏竟是傲骨光芒:“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江沅冷冷動了動唇:“本尊不會留你!”
話聲剛落。殺氣騰騰,江沅掐住凝月的脖頸飛速地朝外飛去。眼見凝月逃不過此劫,一直不言語的少女突然開了口。
“住手!”
燕語落一怔,江沅也兀自停下了手中的殺招,停在門廊處,不發一言望向白衣無塵的紫發少女。
隻見她空洞地望著角落,啟唇道:“放了她。”
簡單的三個字,卻在她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不管她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都要放了她。
她不想再與仙界為敵,她答應了他的。
“放了她。”
她又說了一遍,江沅隻好鬆手放人。
凝月甚是狼狽的靠在門廊上,斜睨了一眼少女,冷言道:“我不會感激你的!皓君也不會!”
說完,飛身出門,在天邊卷起一道水藍色的雨雲。
凝月走後,靈幽穀恢複了一派寂靜。
江沅默不作聲地坐在方桌的一側,自顧自地斟茶自飲。
燕語落則坐立不安地來回打轉,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一向鬧騰的轅則卻像是耗盡氣力一般趴在桌上半晌不動。
而清芷,則還是保持著背脊挺立的坐姿,良久良久盯著一個不知名的角落。
陽光從極盛轉弱,飛鳥從天際翱翔而過,睡蓮上的露水全部蒸發成了霧氣,四處都是一派靜謐迷人的景象。
唯有這茅屋內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的碎片,倒塌的花架,折斷的翠竹,冷掉的菜汁,讓人望而唏噓。
“唉……”
一聲歎息劃破了寧靜。
江沅怒目瞪向燕語落,燕語落驚訝回神,連忙擺手。
“唉…….”
又一聲歎息,眾人才發現原來是趴在桌子上從一開始就鬱鬱寡歡的小毛球轅則。
隻是那聲音,真是粗狂中帶著滄桑,滄桑中夾雜了幾分惆悵。
“都怪轅則小獸不好……”
轅則用傳聲術幽幽地說著話,一旁的煙雨落卻被這複雜的聲音逗地“噗嗤”笑了出來。
轅則並不理他,而是繼續說道:“清芷姐姐,今日的事,一大半都怪轅則…….”
清芷愣愣轉過頭,看不清色彩的眼睛像是兩顆枯榮的樹。
轅則內疚地抬眼,內疚地道:“此事還要從那日轅則小獸為了避風雪而上到雲頂大殿說起…….”
轅則沙啞的聲音和緩慢的語速將整個氛圍烘托到了極致。
每一個字都那麽讓人浮想聯翩。感觸深刻。
它認認真真地描述完每一個細節,包括瀾滄上仙將它當成了小狐狸按在懷裏摸來摸去都說的一字不漏,直到最後。轅則戚戚地抬了眼:“後來,轅則小獸就逃開了,不知道主人和凝月上仙發生了什麽,可是轅則想,凝月上仙既然是裝作了你的樣子騙了主人,那麽…….”
轅則咽了咽口水:“那麽主人也許真的將凝月上仙當成了姐姐……”
講到這裏,轅則腦海裏蹦出前些日子二人卿卿我我的畫麵。心裏不自覺的也疼了起來。
也不知道,自己離開瀾滄山後。小狸貓有沒有跟別的獸私相授受?
轅則憤憤地沉了眼光,又將思緒帶回來,繼續道:“要不是凝月上仙逼轅則小獸與她締結諾印,轅則也不用告訴她清芷姐姐的蹤跡。也就不會有今日這些事了,大不了就是變不成人形嘛!轅則小獸不在乎的!”
轅則說話聲音忽強忽弱,聽得燕語落卻是一頭霧水,接了轅則剛完的話把,雪上加霜道:“那到底他倆有沒有做苟且之事?”
轅則怯怯地看了一眼清芷,低聲道:“轅則小獸沒有看見,不敢亂言,隻是翌日辰時,確實見到凝月上仙從主人房中出來。”
燕語落咂咂嘴:“這個神仙。真不是什麽好貨!壞事都讓他幹盡了!”
轉而堆起一臉媚笑望向清芷,幽幽地道:“你眼前就有一個絕世好男人,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忽然,一陣旋風而過,將燕語落整個人卷至空中,又引得他一陣亂嚷:“你個黑臉木炭!你想幹嘛!快放你爺爺下來!”
抱著雙臂靜坐的江沅懶懶地抬了眼,又揚了揚指尖,隻見燕語落手舞足蹈。再聽不見他半句言語。
恢複寧靜讓江沅感覺很好,於是愜意地朝座椅上靠了靠。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許是轅則的自白讓神情恍惚的少女眼中微微有了光亮。她並未選擇追根究底,而是問向江沅。
江沅抬了抬眼,冷冷道:“順著你的氣味一路找到這裏來的。”
少女低下頭沉吟。
凝月是因為轅則告訴她我的蹤跡才找到這裏,卻又說是受瀾滄上仙之委派而來,顯然她是在撒謊!
她的眼光隨著思緒飄飄蕩蕩落在桌上的龍骨鞭上,百思不得其解。
師父為我鍛造神器應當是件保密的事,畢竟我當時還是一個灰飛煙滅的妖女,若不是師父親口告訴了凝月,她又怎麽知道這龍骨鞭的用意呢?
而且她還知道,我與師父已然暗結連理。
少女咬了咬下唇,心中思忖不清,又回想起方才轅則的話。
雖然前言不搭後語,但也能捋清幾點。
一,師父思之如狂的人,是我。
二,師父對凝月若有情,也不會將她當作是我。
三,此番凝月前來,應當是單獨行事,與師父無關。
四,江沅能循著我的氣味找到這裏,大抵是因為保護靈幽穀的結界出了岔子。
清芷冷靜分析片刻,最後靈台陡然清晰。
她得出一個結論,瀾滄上仙沒有如約回來,十有**就是出了事!
一個人設下的結界是強是弱,跟他的靈力盛衰有很大的關係!
可是如他那般無人能敵的戰神,又能出什麽事?
清芷想不明白,可她又想要弄明白。
如今之計,就是先從靈幽穀出去,然後拿回養在燕語落身體裏的妖王精元,去瀾滄山看看!
她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去看,畢竟還要保全瀾滄上仙的名譽。
她們暗結連理之事,除了凝月,再不能有第二人知道,江沅和燕語落都不能知曉!
此刻的清芷,誰都不信,她隻信那個讓她等的男子。
那怕是守護自己多年的黑麵魔君,哪怕又是鍥而不舍放棄皇子生活的燕語落。
他們都很好,可是她卻不能全然相信!
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他,然後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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