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觀世人如我,冷目悲憐

第五十一章 觀世人如我,冷目悲憐

這菩薩搖身一變,現出原形。

師子玄一看,竟是個神獸。

此獸通體黝黑,似虎非虎,似犬非犬,獨角、犬耳、龍身、虎頭、獅尾、麒麟足,乍一看,醜陋凶狠,仔細觀來,卻憨態可掬,讓人開懷。

師子玄腦中閃過了一個名字,倒是收了幾分輕慢,拱手道:“原來是諦聽尊者,之前失禮了,賠罪,賠罪。”

這神獸用爪子撓了撓頭,也立著身子,還了一禮,嘿嘿說道:“有禮,有禮。”

此獸如何?

有詩雲:稽首本然淨心地,能鑒善惡聽賢愚。坐聞八百有情種,臥耳通聽三千界。

這神獸,名喚諦聽,乃是地藏王菩薩經案下的瑞獸,昔年菩薩在九華山立下道場,此獸就坐定其中,為菩薩聽得眾生祈願,分辨賢愚善惡,以為善寶。

諦聽神通非常,隻要它願意,你莫管是世間有情眾生,還是洞天福地,虛空法界。隻要他想聽,沒有他聽不得之事,隻聞隻言片語,便可分辨真假,明辨善惡。

用俗話來說,就是天地法三界之中,第一包打聽!

師子玄有些哭笑不得的說道:“尊者,我來拜見菩薩,你這是鬧的哪一出啊?”

諦聽一張黑臉透著幾分紅,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唯起心動念,恕罪,恕罪!”

這諦聽,終日都在九華山道場,幽冥宮中不出。往日來這幽冥府中的修士,也少有來此拜見地藏王菩薩的。畢竟菩薩威名在外,多數人對之是敬之畏之。

諦聽終日也少有與人說話機會,今日師子玄一入幽冥府,他就有所感知,不知為何,就生出了玩鬧心,隻等師子玄來了九華山,他就施了變化,扮作菩薩,要戲耍一番。

誰知他眼中這小道人,倒生得一顆玲瓏心,不被外表所迷惑,直接揮紫竹杖打來。

師子玄有些哭笑不得,卻並不意外。

這些福德神獸,清修仙家,多有這種喜愛玩鬧的性情。就如那飛來峰上,清微洞天,許多小仙閑來無事,也弄個三壇法會耍鬧。平日你捉弄捉弄我,我耍弄一下你,做個玩樂,倒也快活。

諦聽用爪子撓了撓頭,奇怪道:“小道士,你是怎麽認出來我不是菩薩?”

這諦聽尊者,股絡靈通,通曉變化,變個菩薩模樣,就是有大法力的真人都未必能看出來它的真身。

師子玄才剛一見麵,就道破他是假菩薩,讓諦聽尊者大為好奇。

師子玄笑眯眯的說道:“我入幽冥府,虔誠來拜見菩薩,一念唯真,就算不知禮,誤入道場,菩薩見了,又怎會怪我?若菩薩真是那般小氣,隻怕如今也得不了菩薩果,做不得菩薩行,如何證那菩提?”

師子玄這話不是瞎說,這世間多見轉世重修,因過落凡的羅漢,但何曾聽說過作惡的菩薩?

得菩薩果,心性已得“不退轉”,不然這菩薩,被無窮世界有情眾生祈願,豈不是早就瘋掉了?

張三說:菩薩啊,我明天就是科舉考試,求你保佑我金榜題名,光宗耀祖。還有我那同鄉趙大,平日總看不起我,求菩薩讓他落榜,我也好一出怨氣。

李四說:菩薩啊,我怎麽這麽窮啊,東家卻富的流油。求求你保佑我,明天出門就能遇見貴人,發大財。那東家日日年年的剝削我,讓他早點死吧。最好全家死光光。

王五又說:菩薩啊,我愛上了一個姑娘,但那姑娘不愛我,心裏有了別人,求你保佑我抱得美人歸,讓那姑娘回心轉意。隻要菩薩你成全我,我就日日給你敬香,供奉你。

如果尋常世凡人,日日夜夜,時時刻刻,被人好的求,壞的也求。有的應允了,未必得道一聲謝,不應的,有可能遭來一頓謗罵。這會不會瘋掉?

若是世凡人,當然會。耳旁飛來一隻蒼蠅,嗡嗡嗡,都想要一巴掌拍死他。更何況似這無窮無盡的眾生祈願。

但菩薩不會。

菩薩這個稱謂,用世間的話解來,便是“覺有情”,自有情眾生而來,覺明一切智慧。

這般境界,聞眾生念心如一念,觀世間眾生行如一人行。

即是,觀世人如我,冷目悲憐。

這種心境,又豈會因你一聲詬罵,怠慢,無理,就心生不滿,怪罪於你?

諦聽一聽,就明白過來,悻悻的低著頭,暗自嘀咕了一聲。

師子玄倒沒聽清,不過大概也猜出來了。這諦聽,必是在考慮下一次裝扮菩薩時,應該如何吸取教訓,不然怎麽與人耍弄?

師子玄暗笑一聲,拱了拱手,說道:“尊者,我有事請見菩薩,還請您通傳一聲。”

諦聽搖搖頭,說道:“你來的不巧,今天法界有大法會,菩薩去法界了,歸期未定。我看你也不能長時間停留幽冥府,隻怕是見不得菩薩了。”

師子玄一聽,微微有些失望,歎道:“卻是無緣了。”

諦聽嗬嗬笑道:“要見菩薩,未必要來幽冥府。得菩提心,行菩薩行,見眾生人人是菩薩。”

師子玄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諦聽尊者又問道:“小道士,之前還沒問你,你如何稱呼,何方修行?”

師子玄驚訝道:“尊者,我聽聞你坐地臥耳,可遍知三界,無所不知,威名在外,怎不知我是誰嗎?”

“什麽威名,是臭名才是。”諦聽嘿嘿笑了一聲,說道:“我這耳朵,聽得善,聽得惡,聽得賢,聽得愚,唯獨一處聽不得。”

師子玄好奇道:“何處?”

誰知這諦聽尊者卻搖了搖頭,也不說話,嗬嗬直笑。

“這諦聽尊者,真是孩童心性。”

師子玄自失一笑,又聽諦聽說道:“小道士,我知你求見菩薩是問什麽了,讓我回答你。那書生的真靈,不是菩薩接引了去,而是我見他與菩薩有些淵源,又命盡歸陰,就自作主張把他接引了來。”

師子玄心裏一驚,說道:“柳書生與菩薩有淵源?莫非他曾是修行人?”

越想越是糊塗,問道:“既然是與菩薩的緣分,怎會今世要入神道?”

諦聽奇道:“小道士,你也沒那觀通宿世的神通,怎知他會入修神道?”

師子玄後退了一步,有些發懵道:“尊者,你且等等。我施法觀過柳書生命數,他的確是與我有一場緣法,並且他道途不明,神道卻清明。應是我緣中護法。你說他與菩薩有緣,不入神道,這怎麽可能?”

諦聽連連搖頭道:

“不可能,不可能。這書生,曾在菩薩身邊修行,卻五欲難消。唯喜讀書,讀死書。日日夜夜,歲歲年年,無一刻不在讀書。讀的本性都失了去。菩薩勸說過幾次,他卻難以自拔。後來魔障越積越深,他自己也知如此下去,是要入了魔道,就自願請菩薩送他去輪轉重修,曆練本性,洗去偏妄心。”

師子玄一聽,徹底茫然了。

本來他就有所懷疑,這柳樸直實在是不像能入神道修行,庇護蒼生之神祇。現在聽諦聽一說,更加能夠確定,再沒有一絲一毫的僥幸!

“柳書生不是我的有緣護法,那還會是誰?”

師子玄腦袋空空,好半天,才回過神,稍微放下心中亂念,誠心請教到:“尊者,請教一句。既然柳書生不是與我有緣護法,為何我會心血**,自生感應?而神通所現,皆在他身上應驗?”

諦聽想了想,說道:“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你自身修行不足,又是肉體凡胎,妄窺因緣。第二種,是有高人用大法力顛倒虛空,轉弄陰陽,讓神通推演出了偏差。”

打量了一下師子玄,說道:“我看你如今已經脫了凡胎,注神胎求五行道果。已得清清白白身,前一種不太可能。應該是有高人出手,讓你錯以為柳書生是你尋緣護法。”

“誰人會這麽做?”師子玄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道:“我不過是一個小小修士,哪個高人會這麽無聊,這般戲弄與我?”

師子玄心中暗生一股陰霾和憤怒,任誰被這般撥弄戲耍,又做的悄無聲息,綿裏藏針,都會感到不寒而栗,怒火大旺。

諦聽沒有說話,臥倒在地上,俯下耳朵,靜聽了一會。不多時,忽然“咦”的一聲,似乎十分吃驚。

“尊者?”

師子玄問了一聲。

諦聽坐起身,搖搖頭,說道:“莫要問,機緣不到。”

轉身進了幽冥宮內中的功德池,用淨瓶裝了半瓶池水,內中孕了一個真靈種子。

出了去,交給師子玄,說道:“這是那柳書生的真靈,你且帶回陽世。他真靈得有菩薩加持,此世大智將開。隻等他完了此世陽壽,再回幽冥府,就可再隨菩薩修行。”

師子玄接過來,本想請諦聽幫自己探聽一下自己那尋緣護法如今身在何處,又是誰人在暗中窺視自己。

但想了想,還是作罷,沒有再問。

交代好一切,諦聽說道:“小道士,你快回陽世吧。回得晚了,唯恐節外生枝,再生磨難。”

被諦聽一說,師子玄才想到今時怕是已經是第二日了,再在幽冥府逗留,隻怕陽世會大生變數。

“我知道了,尊者,多謝你了。”師子玄作揖道。

諦聽還禮道:“去吧,去吧,出了九華山,讓王仙君送你回去,我便不送了。有空常來坐坐。”

師子玄答應一聲,就告辭離去了。

等師子玄離了幽冥宮,出了九華山道場,諦聽突然抬起頭,張口喊道:“菩薩,人送走了。你怎不見他?”

有一清脆童聲不知從何處而來:“他是玄光洞祖師親傳弟子,也是大福源,大善根的修行人。我法身未歸,以化身相見,未免失禮,如何見得?”

諦聽翻了翻白眼,說道:“你這做菩薩的,未免太過死板,守那麽多禮戒作甚?我見這小道士,卻是個大好人,可以一同玩耍了去。”

菩薩輕笑一聲,說道:“若不現菩薩身,自然可以結世間緣。我坐這法台顯菩提,又怎能不現莊嚴身?你這諦聽,莫要胡攪蠻纏。”

頓了頓,菩薩忽然說道:“我看此人,這番回轉陽世,隻怕還有磨難,有人欲壞他修行。他既然來了我的道場,就是與我有緣,我也欲與他結個善緣。諦聽,還是勞煩你,去送他一送。”

諦聽撇撇嘴,喊了聲:“領菩薩法旨。”

甩了甩尾巴,大搖大擺的出了幽冥宮,不時的回身叫了一聲:

“可憐我諦聽,天生勞碌命啊!”

那殿中的菩薩,隻是一聲輕笑,便隱去了化身。

(感謝“黃鍾大呂”書友的厚賞。咱也有舵主了!撒花撒花!話說“黃鍾大呂”這個賜,是祭神拜天的樂聲??求大能科普,求漲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