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歐洲之行
第三章 歐洲之行
若錦製定的歐洲之行路線是伊斯坦布爾——慕尼黑——巴塞羅那。雖然她也很想去希臘,法國和意大利,但這次出行的主要目的是公司的業務拓展,因而要去相關的國家。而他們也沒有太多時間和資金,因此也要精打細算著來。而蘇爸爸因為公司繁忙,這次就先不去了。
這個時候出國還是一件新鮮事,因而母女倆都很興奮。考慮好之後,就是簽證了。若錦還沒有身份證呢,前世她也沒有這種經驗,因而很是花了翻時間研究。好在掛名蘇爸爸的公司辦商務簽證還是簡單的,最終簽下土耳其3個月有效,14天停留,單次入境簽證和德國3個月有效,30天停留,兩次入境的申根簽證。
她們的第一站是土耳其最大的城市和港口,曾經的首都伊斯坦布爾。對初中曆史課稍有記憶的人對於拜占庭和君士坦丁堡這兩個名字都會有印象,而它們都是伊斯坦布爾的舊稱。作為赫赫有名的奧斯曼帝國曾經的首都,坐落於亞歐兩個大陸之間咽喉之地的伊斯坦布爾,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
當然另一個戳中若錦萌點的是,伊斯坦布爾與地中海大海盜時代的海盜王巴巴羅薩.海雷丁關係匪淺。這位英雄人物的一生是屬於大海的一生,並且從未被打敗。他也是享有海盜史上最高殊榮的海盜王——每一艘經過他陵寢博斯普魯斯海峽金角灣的土耳其船都會降帆鳴號,向他致敬。
此時正值夏季,伊斯坦布爾正是炎熱幹燥的時候。剛下飛機的若錦感到一陣撲麵而來的熱流。兜頭罩上媽媽的薄羊絨披肩,眯起眼,若錦神情愉悅。終於來到這個美麗的城市了。前世媽媽幾乎每年都要來兩到三次,但若錦隻是從她的描述中知道這裏的天很藍很清澈,這裏的環境幹淨美麗,這裏的空氣潔淨得使有著咳症的媽媽一回國就受不了。
出了機場就有人迎上來,用有著濃重口音的英語問她們:";excuse-me,are-you-miss-jade-and-miss-sue?";jade是蘇媽媽陳玉的英文名,是她年輕時一個外國朋友來中國交流時送她的名字。後來若錦學法語後又發現,jade還是個很不錯的法文名字。
前世中學時期的若錦追求過華麗的文字,高一時也曾經迷過郭四娘的辭藻,想象中自己的名字應該要優雅而帶著淡淡的憂傷,好像動漫人物那樣的。但漸漸成熟的她發現,媽媽的英文名就該是jade,簡單直白,反而有種獨特的魅力,而她自己就叫sue,法文名字susane,與她的姓氏蘇的發音接近,也與她追求的那種淡然而不被他人影響的個性相符,直接而斷然。
來接機的土耳其人名叫achmed,是個典型的阿拉伯名字,他的英語口音濃重,並且表達得也並不地道,為了表示尊敬友好,還在她們的名字前加miss,其實卻不符合英美人的習慣。他是若錦之前做準備工作時聯係的公司代表。
而他長著大而圓的眼睛,神情充滿好奇心,語調抑揚頓挫,整個讓若錦想起前世經一個希臘同學介紹而看的口技表演,表演者jeff-dunham使用人偶輔助表演,一人分飾幾角,他最受歡迎的角色是achmed-the-dead-terrorist,是一副已經死去的自殺式恐怖主義者(suicide-bomber)的骷髏,它性格別扭,經常用濃重的阿拉伯口音朝jeff和爆笑的觀眾喊“silence!-i-kill-you!”語調搞笑。它還有一首著名歌曲叫“jingle-bombs”,在聖誕特別節目中演唱,曲調就采用“jingle-bells”。
想到這些,若錦差點噴笑,不過還是盡力克製住了,臉色卻漲得通紅。
";miss-sue,are-you-not-feeling-well?”achmed瞪著大大的眼睛,濃濃的眉毛扭曲著,神情憂慮,又回頭望向蘇媽媽,詢問的表情。若錦抬頭,看到與achmed-the-dead-terrorist如出一轍的表情,忍笑忍得神情更是怪異了。
到了國外,她也放開些,忍著笑說:“i‘m--that-you-remind-me-of…”說到這裏忽然想起,此時那個口技節目還沒出現呢。於是截斷滑頭。“don‘t-worry…where-are-we-heading-now?”抬起頭,才發現兩人都看著自己,一瞬間頗為沉默。
achmed是驚訝這麽小的女孩子講英語這麽自然熟撚,口音也地道,而蘇媽媽則純粹是因為她毫不害羞的態度和自如的表達了。
前世這個年紀,若錦隻能說是讀得標準,沒有現在那自然而不誇張的美式卷舌因,語調也沒有外國人那種自然和不經意的瀟灑,這還是照著課本讀的時候,如果讓她跟人交流,那就是磕磕巴巴了,因為思維方式跟不上,練得也少,一說英語就潛意識地想著這是外語,很是別扭。
蘇媽媽暑假上課已經對女兒的口音有了新的了解,但也僅限於讓她讀課文時有聽到,而沒有想到她現在跟人交流也不害羞了。她可是很了解女兒內向的性子。
但其實若錦剛才因是對著achmed,忘記了那種對國人講外語的別扭。因為從前世她就一直信奉著一個準則:對著哪裏人就說哪裏話。當然要是她會的語言,對外國人她隻能從她會的英語,法語和日語中挑最合適的了。因此她忘記了母親在場,倒是以為自己是那20歲的自己,以平等淡然的態度與國際友人交流了。
若錦在語言上的確有著不錯的天賦,這也是她唯一可以引以為豪的能力。她非常善於模仿。不僅僅是語言的內容和表達方式,而是包括了其中非語言的部分,即語音,語調,其中的情感,甚至其中的張力。這是在她上大學後才慢慢認識到的:與其說她是對語言敏感,不如說她是對語音敏感。
這個特質在某一類人身上非常明顯,即聲優。若錦在高中時代開始接觸某島國的動漫,當時看的第一部是《浪客劍心》。她一開始看就被深深吸引了——故事內容隻是一方麵,最為震撼她的,卻是聲優們的傾情表演。語言竟然能有如此巨大的魅力,是她不曾知道的。
她不自覺地開始模仿。這是她小時候不自知的習慣,模仿電視裏人物說話,包括語氣,表情等等。其實在她還是幼兒的時候,蘇爸蘇媽就發現女兒有自言自語的習慣。他們躲在門口偷聽,發現女兒在模仿電視裏人物的對白。有時也會根據自己的想象編故事。
蘇爸蘇媽忍不住現了身,逗她表演給他們看,但她卻忽然害羞了,拒絕表演。然而等到沒人的時候,小若錦又開始樂淘淘地自編自演。
若錦意識到這些時已是十幾歲了,但一直都沒有辦法戒除這個習慣。她已習慣了把自己腦海裏幻想的東西說出來了。而到了高中時期,她的自言自語漸漸變成了英語。她也忘了是怎麽回事,也許是模仿friends(六人行/老友記)裏的對白上了癮,於是自言自語時開始有意識地說英語。到了後來,就完全是習慣了。
就這樣模仿動漫人物的對白,不斷的重複,分析每個詞組的意思,記憶使用它們的場合,聲優的情感等等,她竟然就這麽自己掌握了日語。重複是記憶的最佳手段。當她看完十部動漫,其中的每句話都仔細分析,聯想記憶後,記得它們並不是難事。而她一直都覺得,對她而言,看自己喜歡的劇集並模仿是最有效的學語言方式。
此時achmed和媽媽這麽看著她,她倒是放開了,“what?”然後淡淡地笑。
achmed驚奇地稱讚她,然後告訴她們行程,之後就一直跟若錦聊天(他發現這小姑娘英語比她媽媽還流利),並且不斷說著“amazing!-amazing!”因為他越聊,越是發現misssue的見聞絕對超出她的同齡人許多。盡管她安安靜靜的,說的也不多,但每說一些就透露了她平時都看些什麽。比如她有問起與他們合作的德國老品牌公司的經理等等。
其實若錦倒是沒考慮許多,她隻是想要知道這個行業如今的狀況,以幫助父母找到突破口。而她問的也是曾經聽父母談起過的人。但achmed被她的淡定和流利的英語震撼了,叫著要跟她取取經,更有效地學習外語。他如今隻是個小小的業務員,每天的工作就是去可能合作的公司上門推銷。
若錦此時有些迷惑,怎麽這個情景這麽熟悉?是了,前世蘇媽媽遇到的那個土耳其公司老板的兒子就是這樣,熱情活潑好學,每次見到媽媽都要問些英語語法的問題。但是她也見過那個人,並不是achmed啊?不管了,她對他觀感不錯,願意交他這個朋友。
她們在伊斯坦布爾待了三天。蘇媽媽學生時代就以博聞強記出名,學習能力強,早就在之前把蘇爸爸公司的產品要點掌握了,又經過若錦的提點,此時隨身帶著的筆記比原先經過幾年時間優化而得的隻好不差,與土耳其的兩家主要公司代表相談甚歡。
而若錦則跟著achmed逛遍了伊斯坦布爾主要景點。奧斯曼建築的典範藍色清真寺,拜占庭建築代表作聖索菲亞大教堂,清晨時藍色寂靜的海岸,黃昏時躺著愜意小貓的狹窄街道,一切都讓若錦欣然。
她最向往的生活就是可以世界各地到處旅行,在旅途中結識各種各樣有趣的人,看各種各樣不同的風物。如果某一個時刻天時地利,她忽然覺得想要停留,那麽就在當地居住一段時間。等到她血液裏流浪的基因再次呼喚她,她將再次踏上旅途。
她是一個很矛盾的人。為了愛情,她願意傾盡一切;但若沒有愛情,她寧願獨自流浪。她的性格中傳統的部分很多,然而成長的過程中她叛逆的部分急於掙脫。因此她也是可塑性極強的人,隻看在宿命的對決時她遇到的是什麽人。
在achmed不舍的目光中,她們登上了去往慕尼黑的飛機。
慕尼黑這座城市最為吸引若錦的地方在於,它是原巴伐利亞王國的舊都,是德意誌南部最瑰麗的宮廷文化中心,同時它又是德國文藝複興,巴洛克,洛可可風格等各種文化的中心。當然它也有著不愉快的記憶。它是希特勒的發跡之地。
若錦的好奇心並不重,但卻常常是針對別人難以理解的部分。例如希特勒此人,若錦倒是不太難理解,僅僅當做是極富催眠大眾的才能,以及淺嚐成功後即一發而不可收的典型的自大狂。然而對於他的忠實追隨者阿道夫.艾希曼卻是懷著難以言說的感慨。
此人直到站在甲級戰犯審判的被告席上時仍然堅定的認為自己沒有做錯,隻是忠實地執行著自己的職責。而他的職責是計算出如何最為有效的處理掉被關押的猶太人。需要多少節火車皮運送,運送途中會自然死亡多少人,到達集中營後使用何種方案處死最為幹淨省事……對他而言,這隻是一項技術工作。他不理解為什麽自己因此受到職責。
一個人的思想該是有多僵化才會達到他的程度呢?若錦一直都很喜歡村上春樹這個寫作者。因為他說,“對我來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是缺乏想象力。”缺乏想象力,思想僵化,沒有同情心,同感力。這些對於若錦來說,同樣可怕。
阿爾卑斯山沉默寬厚的俯視。
伊薩爾河上的島嶼靜謐的私語。
老彼得教堂附近的集市上鮮豔的花朵。
古繪畫陳列館裏幽靜肅穆的展覽。
若錦喜靜,在這些景物的附近,她隻是靜靜地旁觀。她情感豐富而不熱烈,總是若有所思。歐洲這個令人向往之地,當她真正來到這裏,卻感到若有所失。她似乎已經永遠失去了那種孩童般雀躍的能力。
蘇媽媽則收獲頗豐。業內最具曆史的公司總經理都在一天之後親自接見了她,並很樂意將z國代生產權交給蘇爸爸的公司。其實這些公司別看名頭響亮,其實門檻卻不高。當然也有傲慢不理人的,但隻看你的膽色,運氣和溝通技巧了。
蘇媽媽的膽色不錯,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雖然也可以說是因為無知所以無謂,擔當她的運氣還不錯時,這就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了。接下來就看溝通技巧了。這點上,若錦也提點過她德國人嚴謹的風格,但風趣幽默還是會加分的。因此蘇媽媽是不卑不亢,誠懇詳實地解說自家產品,分享z國業內信息,麵帶微笑而不乏果斷。而此時有此遠見和知識的國內同行還未出現,因而被她們占得了先機。
最後一站是巴塞羅那。此時來到這裏其實隻是打探行情,為今後作準備的。因為若錦重生前蘇媽媽才剛剛準備進軍這裏。因而若錦隻找到了幾家頗有潛力的小公司,想要前去交流。
於是若錦花了一番功夫說服媽媽讓她獨自在酒店附近逛,媽媽則去辦正事。
對於西班牙,若錦最有印象的就是熱情洋溢的弗拉明戈舞蹈和瑰麗的藝術文化了。還有讓她極為欽佩的海盜女皇卡特琳娜。
站在高迪未完成之作聖家族大教堂外仰望,若錦隻覺得驚歎而迷惘。前世她有一個高中女同學的誌願就是考上清華建築係,因為高迪是她最為敬仰之人。後來她去複旦數學係了,不知她是否遺憾。
隻有這樣一個浪漫而唯美的男人,才能創作出這樣一座宛如童話的城堡。若錦可以理解那位女同學對他的癡迷了。
而沿路排列的棕櫚樹,蔚藍清澈的夜空,或浪漫不羈或西裝筆挺的男人,或妖嬈美麗或小巧可人的女人,讓這不大的城市,精致的街道,深深印刻在若錦的記憶裏。
黃昏時分,走在米拉之家附近的小街道上,找到一家咖啡館坐下。若錦穿著簡潔的白色無袖連身裙,軟軟的鬢發有一縷汗濕,貼著左側臉頰,神情因一天的觀光而稍顯安靜與淺淺的疲勞,眼瞼微合,纖細的手指隨意地握著杯口。
姬洛淩靠在牆邊,出神望著這個同在異國的少女。夕陽照射在她身上,帶著餘熱。纖瘦的身材可以看出微微的嬰兒肥,顯得稚嫩可愛。光裸的手臂也是微微的暖色調,隻是修長纖細的小手卻被擋在陰影裏,現出淺藍色調的白皙。神情卻是迷惘的,似乎思緒已飄到了另一個世界中。
她在想什麽?眼尾微微上挑,眼睫微顫如羽,漂亮的唇微微抿起,隻是唇角卻是天生微微上翹。她卻不像他那些女同學,神情總是或雀躍,或嬌氣地因一些小事而憤憤,或對外地的同學顯露不經意的傲慢。
她是平和的,脆弱的,卻又似乎有著潛藏的勃勃生機。她正如他今天看到的那幅油畫中的不知名少女,帶著十三四歲女孩仍未退去的羸弱,卻又因天性中的善良敏感和潛藏的強大生命力而含著無限未知的可能。
她是在等待著他的出現。
腦海裏驀地閃過這句話。姬洛淩忽然一驚。此時他也才剛14歲,無法準確理解這句話的涵義。而母親此時叫他,他該走了。
若錦不知道,在她未曾注意的時刻,命運的轉輪已經啟動。無論她懷抱著如何忐忑的心情,在遇見他的時刻如何小心翼翼,他們卻是必要遇見彼此,發現彼此的。她在輪回中曾經錯失過他,然而前世的他,何嚐不是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