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邪與善

駿馬鏗鏘有力的飛奔出城,黝黑的鬃毛在朝陽映照下泛著淡淡地白光,柳懷鬆衣袍如雪,不住地揮打著馬鞭。他知道前往都城需要近十天的時間,風餐露宿也是在所難免,自他先前也來回過都城五次,算得上輕車熟路。

而他此次並非是前往試考,所以心情愉悅也放鬆許多,一路上近山便停,靠水便止。正午時分,柳懷鬆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往窄路邊簡陋茶鋪走去,夥計奉來一壺茶,他便自斟自飲起來。

忽然傳來一聲長而有力的馬鳴聲,柳懷鬆放下茶杯看過去,一輛棕紅色的馬車,停在道路草叢旁。車廂內走出一位灰袍的七旬老者,還有兩位年輕的女子。

他們同時也見到柳懷鬆,先是驚訝的打量他一陣,然後他們又相互看了兩眼。柳懷鬆微微蹙眉,他從這三個人神情中看出了異樣,老者似乎驚訝中有些憤怒,青衣女子拉長著一張臉,滿臉不悅,隻有那位綠衣少女比較平靜。

柳懷鬆愣住片刻後,起身拱手道:“三位舟車勞頓,倒不如一起坐下來,喝杯茶水怎麽樣”

“不敢勞駕。”青蓮冷哼兩聲,然後斜眼看著柳懷鬆,往他旁邊另一張矮桌前走去。

老者捋著胡須,沒有在意青蓮的舉動,他神情泰然,往柳懷鬆這張桌前走來。他一撩衣袍便坐了下去,打量兩眼柳懷鬆,朗聲說道:“既然你覺得一個人無聊,那老夫陪你喝杯茶水倒也無妨。”

老者說話的時候,伊塵已經悄悄來到桌前坐下了。另一方的青蓮臉色鐵青,狠狠瞪了柳懷鬆兩眼。她是不願意與這所謂的廢物坐在一起,自己便端起茶水咕噥大喝起來。

柳懷鬆幫桌前兩人倒滿茶水,笑著問道:“在下柳懷鬆,請問老先生的名諱”

“老夫道殘天。”老者洪亮的嗓音引起周邊人的注意,他們全部轉頭看了過來,有些在背後指指點點,有些不知道議論著什麽。

柳懷鬆微笑點頭,又喝口茶,轉向對著伊塵問道:“姑娘芳名,可願相告”

“伊塵。”微微低下頭,伊塵如同黃鶯燕兒般的聲音,吐出這倆字。

柳懷鬆依舊含笑點頭,準備去問青蓮時,旋即打消念頭,如此冷傲女子自是不願交往,何必自討沒趣。

他們寒暄片刻,得知均是前往都城時,柳懷鬆便提出結伴同行,道殘天不假思索的爽快答應下來。其實他對於柳懷鬆不屑劍譜之事,耿耿於懷。雖然表麵不問,但他決定一路留意柳懷鬆的舉動,他倒要看看此人到底有何本事來否決自己三十年的心血。

對於道殘天而言,柳懷鬆無非兩種可能,要麽廢材,要麽天才,絕對沒有中庸。行在黃土道路上,火辣辣地陽光被兩旁茂盛的枝葉擋住了。綠蔭下,伴隨著鳥兒歡快的叫聲,柳懷鬆騎馬走在前麵,後麵緊緊跟著那輛馬車。

柳懷鬆時不時回過頭去,與驅趕馬匹的青蓮聊上兩句,無奈柳懷鬆每次都是灰頭灰臉的轉過頭來。對於青蓮的性子,柳懷鬆算是徹底了解,這性子任誰都受不住,不是冷嘲熱諷的說個不停,就是嗤之以鼻或冷眼相視。

隨著時間的流逝,天色越來越暗,夏季的鉤月毫不遜於春季的滿月,甚至更為透徹亮麗。在皎潔的月光下,柳懷鬆等人停滯在空曠的草地上,燃起的烘烘篝火將四周照的通亮,煙霧繚繞,徐徐上升。

篝火前,柳懷鬆與伊塵麵對麵坐在草地上,青蓮則是留在馬車內歇息,道殘天卻是離的老遠,盤膝在地,似乎有意避開柳懷鬆。

“不知伊塵姑娘,目前修為是何境界”柳懷鬆透過火焰看著對麵撥弄火堆的伊塵,她原本嫩白的臉頰在紅火的映照下,紅通通的似乎吹彈可破,嬌豔欲滴。

“才剛剛突破修身階段不久。”伊塵嫣然一笑,雙手托起圓潤的下巴,噘著小嘴,好奇的看著柳懷鬆,接著柔聲問道:“你的修為怎滴這般低呢”

柳懷鬆驚訝伊塵修為的同時,不由得連連幹咳,摸了摸後腦勺,尷尬笑道:“你這般年紀能夠達到煉魄階段確實難得,至於我的修為嘛嗬嗬”

胡亂笑了幾聲,吱吱嗚嗚的敷衍一通,柳懷鬆頗感無地自容,比自己小上幾歲的女子,修為卻在自己之上。

伊塵捂嘴嬌笑不止,也不在給柳懷鬆難堪,全然隻當他資質太差。看著柳懷鬆天真無邪的笑容,猶如孩童一般,突然覺得眼前的男子很是奇怪,笑罵道:“你真傻啊”

“傻”柳懷鬆愣住了,目不轉睛的看著伊塵,從來不曾有人這般說過自己,確實感到有些詫異,鎮了鎮神,認真的問道:“姑娘何出此言呢”

“我隻以為你翩翩公子,喜怒不形於色,作風嚴謹,正氣凜然,為何也有孩童姿態,仿佛遊玩人世一般,你到底是什麽人呢”伊塵撥動兩下火堆,接著說道:“你的性格很很古怪”

柳懷鬆笑容可掬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順手撿起一根樹枝叼在嘴裏,攤了攤手說道:“我隻是一個極其普通的普通人,至於性格,就算它千變萬化吧”

“不對。”伊塵搖搖頭:“不是千變萬化,而是隨性而為,或是肆無忌憚。”

柳懷鬆斂去笑容,驚歎對麵這十六七歲的少女能有這般眼識。噗通一聲,柳懷鬆躺在草地上看著夜空中透亮的鉤月,嚴肅的問道:“你可知道世間之人,怕什麽嗎”

伊塵眨眨眼,專心致誌的想了會兒,搖搖頭:“不知道。”

“善良的人,怕比自己更善良的人,邪惡的人,怕比自己更邪惡的人。”柳懷鬆閉上眼睛,雙手托著後腦勺,沐浴在月色與微風中,回想起自己這些年來,不正是這般為人行事,人待己善,必然百倍償還,人待己邪,勢必百倍還之。他絕對可以說不是一個單純善良或者邪惡的人。

伊塵呆呆地問道:“那你是善還是邪”

“笑的時候是善,怒的時候是邪,世間上每個人都差不多,我也一樣。”柳懷鬆依然靜靜閉著眼睛,嘴角勾出一道弧線:“我想有一天能夠做到,我說天下人善,那便是善,我說天下人邪,那便是邪。”

“你憑什麽幹涉天下人呢”伊塵有些震驚,她屏氣凝神想聽柳懷鬆如何來回答。

柳懷鬆坐起身來,右手掌在空中劈出一道虛無的斜線,淡淡說道:“如果我能主宰自己的善與邪,也能主宰天下人的善與邪。”

伊塵渾身一震,有些膽怯的縮了縮嬌軀。她想不通,為何這個資質這麽差的人,修為這麽低的人,剛才的眼神能給自己那麽強大的壓迫感,仿佛自己麵對著無盡深淵,麵對著永無休止的黑暗。

“哈哈。”柳懷鬆仰頭一笑,自是看出伊塵有些忌憚,他朝著伊塵吐了吐舌頭,又倒在草地上,懶洋洋的舒展著脛骨,不在說話。

伊塵不敢相信柳懷鬆剛才朝著自己吐過舌頭,她晃了晃腦,看著躺在草地上悠然自得的柳懷鬆。她在心中胡思亂想起來:這人太奇怪了,性格讓人捉摸不透,還是他根本就是隨心所欲,任意妄為他可以很善,難道也可以很邪他可以殺人如麻,難道也可以多愁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