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3雕欄玉砌應猶在

八哥不是一隻鳥 3雕欄玉砌應猶在 書旗

恍恍惚惚從福全的溫情中醒來,胤禩已經侍立在自己的皇阿瑪身邊恭聆聖意。

“朕觀八阿哥你最近讀書甚可,當得純熟二字,可見是進益了!”康熙溫和地注視著自己的第八子,口中卻仍是嚴厲。

胤禩忙正容躬身答道:“皇阿瑪謬讚了,兒臣愧不敢當。”心底卻湧起一股子酸澀,多久沒有聽見皇阿瑪這樣和熙的聲音?天家無父子,難道自己不是最清楚的那一個?為什麽還要渴盼這種溫情?

不過捕風捉影,便鎖拿自己,一言不稱心,就拔刀相向,辛苦養育自己母妃也不過是他眼裏的賤婦,親自指給自己的是他口中的妒婦。曾經的父子相得不過是笑話一場。為什麽又要讓自己再次經曆這一切?胤禩低著頭不敢讓端坐在皇座的天子看見自己臉上的慘傷。

耳邊又聽見康熙緩緩說:“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自然是你真的有所得,才得朕的青目。”胤禩收斂神,急急跪下叩頭謝了恩,年輕的額頭再金殿中重重敲出沉悶的空響,一聲聲砸在他的心上,心裏浮現當年自己回贈父皇賜詩的和詩:“父慈子孝應猶在,東風一朝臣;曾習柳字千千行,親情愛恨一夢遙”。當時隻覺其樂融融,誰料到這詩一語成讖。以後的日子沉溺於父皇的恩寵,偏偏忘記了自己的父皇先是皇,後是父,父先為君,兒先為臣。如今再要謹記父子君臣的名分,不要再重蹈覆轍,落得前世的親情愛恨一夢遙的下場。

康熙看著兒子溫良恭讓,心中更是歡喜:“這月是你母難之日,內務府已有了籌備,想來你也那些金湯匙之類的,八阿哥有什麽特別喜歡的玩物?盡管講了來,朕必賞了你。”

胤禩抬頭看看康熙,跟印象中的父皇一樣,眼裏都是對自己的關愛讚許,溫情脈脈。細細思量,父皇的嚴厲嚴苛嚴肅裏不是沒有對兒子的愛,隻是這愛禁不起權利的傾軋。森嚴的皇權下血肉橫飛的豈止是胤禩?先自己去一步的老九,圈禁的大阿哥,半瘋的前。罷了,原是自己失了分寸,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受了父精母血才有了這條性命,便是剔骨削肉還他又能有什麽怨言?隻是這次再不要混淆了君臣的界限,再不要對這慈父傾心相交。當他是君王逢迎侍奉,務要全了父子的情分,保了兄弟的尊榮,再不能拖累母妃和手足。

定了定神,憶得自己十二歲那年正是父皇盛年,唯一掛心的不過是噶爾丹,但那也是三年後的事情了。胤禩思忖一番,朗聲回答:“兒子已經大了,並不想要什麽玩物,可兒子想跟皇阿瑪討個恩典,不知皇阿瑪願意成全兒子不?”

“哦?八阿哥你如今大了?嗬嗬,說來聽聽,要朕成全你什麽?”康熙看看這個眉清目秀,平日裏頗得自己歡心的兒子,心裏暗暗有幾分尋思:十二歲,正是尷尬的年紀,莫非是孩子大了,想討幾個身邊人?還是想辦什麽差事?不禁有點懊悔先誇了口。

胤禩低眉斂目回了康熙的話:“皇阿瑪,前些日子兒子懋勤殿見到了徐課教的臨帖,深感羞愧,兒子的字筆畫剛硬,欠缺雕琢,憶及二十八年皇阿瑪南巡時,三阿哥有幸目睹高學士用筆,兒子實在羨慕,求皇阿瑪將宮中古法帖賞賜些給兒子,讓兒子好臨摹習字,不墮了愛新覺羅家兒孫的誌氣。”

康熙聞言大喜,作為古今賢明的,康熙一向自許文武全才,作為父親,也尤其重視皇子們的滿、漢文書法,要求他們自幼刻苦習練。皇太子胤礽練習寫漢字,每寫一紙,必經康熙用朱筆點閱,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皇七子胤佑也都曾經在書法一途下過功夫,稱得上是精於此道,胤祉一手好字更是在上書房眾臣麵前給康熙長臉。唯有八阿哥胤禩用筆偏於平易踏實,一向引以為憾,如今見八阿哥主動提出要苦練書法,心內自是歡欣鼓舞,果然是雛鳥音更好,清於五十弦,不由頷首笑道:“學書須臨古人法帖,其用筆時輕重疏密,或疾或徐,各有體勢。宮中古法帖甚多,朕皆臨閱。宮裏收著李北海書寺碑的法帖,字極大。臨摹雖難,朕不憚勞,必臨摹而後已。朕素性好此,久曆年所,毫無間斷也。就賞了你吧。”

胤禩謝了康熙的賞賜,親手從首領太監梁九功手上接過法帖,走出乾清宮,並沒把法帖交給自己身邊的哈哈珠子捧著,而是自己一路捧著回了兆祥所。

胤禩打足精神敷衍完了皇帝,打算回到阿哥所,好好梳理下思緒。二月的紫禁城,春意還是淡淡,枝頭新芽也不算繁盛,胤禩一路緩緩踱來,放眼望見甬道四近,春寒仍是料峭,微寒的清風撫過麵龐,紛亂的頭腦慢慢冷靜下來。宮牆那頭迎麵走來了著著杏黃服色的皇太子,後麵跟著的正是剛剛提及的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皇七子胤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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