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92章

“開門!快開城門!”

“西華門已經落鎖,明晨才會打開。你等速速退下,不得在此喧嘩。否則,小心治你們的犯夜之罪。”城門小校聽得有人叫門頗為詫異,門禁之後竟然有人來叫京城城門,他在城門當差這麽多年可從沒遇見過啊。是哪來的一群山野鄉民,不知道規矩嗎?當下他探出頭來大聲告誡,語氣倒也還算客氣。

說明利害後,沒有城門小校預想中的告罪和接踵而來的安靜,卻是一個趾高氣昂的尖銳嗓音刺破夜空,“放肆!你是什麽東西,敢治咱家的罪!知道咱家是誰嗎?咱家是禦前太監總管尚安!咱家奉陛下之命送世孫爺回王府別莊,陛下還在宮中等著咱家回話呢!咱家這還有上皇陛下送給陛下的禮物,你們攔咱家的路,是不想活了嗎!”

聽得這般牛氣衝天的刺耳嗓音,城門小校一時猶疑,聽這口氣,不像作假,可這沒聽過說啊?

便在城門小校尉拿不定主意的關頭,樓下又傳來了囂張的叫罵聲。

“小劉哥,下午是有幾個太監出宮了,還對頭兒說今兒要回來的。那時你還沒換崗,怕是沒聽說吧?我看怕就是他們回來了。頭兒之前對他們挺客氣的,不是咱們能得罪的人。不管是不是,咱們還是先下去看看吧。”

“這,也好。”

看清一群人的內侍服色,那被人稱作小劉哥的小校心內一沉,尤其領頭之人竟是一身首領大太監的蟒袍!想著剛剛喊話之人毫不客氣的張狂口氣,小校心內抹汗,強自抱拳道:“公公恕罪,不是小的們不讓你們進去,實是小的有小的們的規矩,不知公公可否出示··?”

“哼!”領頭太監冷哼一聲從腰間扯下一塊腰牌給了右邊馬上的小太監,“小德子,去,把這金牌拿給他們,順便把你禦前行走的腰牌也給他看看,讓這些小子長長見識!”說完背負雙手抬眼望天,連一眼都沒有給馬前的小校,顯見得頗為傲慢不屑。

“是!尚公公,”聽得吩咐,小德子應聲下馬,心內卻是忍不住同情起了這小校。尚公公平素在宮裏不是這樣的啊,這麽現在這麽大的氣性兒?剛剛去時還好好的,回來的路上不言不語,如今又這般,莫不是剛剛在太上皇那受了責罰?還好公公沒把氣撒在我們身上。

“你們睜開眼睛看清楚了啊,這是陛下禦賜的金牌,這是禦前行走的腰牌。”小德子往“蟒袍”所在抱拳高舉,“這是我們的尚安公公,尚公公是大內總管,與慕晴姑姑一道是陛下跟前最得力的人物。公公領了聖命出城,陛下還等著他回話呢,你們看清了就快讓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見了禦賜金牌,出城的一小隊城門禁軍一起行了麵見君王的大禮,那小校才出言請罪,“公公恕罪,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耽誤了公公的差事,是小的不對,小的這就去給您開門。”

入得城門,尚安對小校猖狂的甩下一句“這次便不罰你了,下次記得把招子放亮點!”這才在他的一連串應“是”中吆喝道:“小子們,咱們走,陛下還等著呢!”旋即揚長而去。

因著夜色的遮掩,便是落後半個馬位,離尚安最近的小德子也沒有發現尚安臉上一絲怪異的笑弧和眼中一閃而過的歉意。

見得一群太監走遠,城門的軍官們直起腰杆來去關城門,那叫“小劉哥”的小校忍不住“呸呸”幾聲抱怨道:“沒根的東西,愣的張狂!”

“沒辦法,誰讓人家是陛下跟前的人呢。”

“陛下,事情都安排好了。”

“嗯。慕晴,尚安回來了嗎?”

“還沒,去了這麽久了,想來快了。他一回宮便會先來複命的。”慕晴猶豫著還是問道:“陛下,為何不讓世孫留下來呢?下藥的事是世孫發現的,有世孫在宮裏的話,想來事情能更周全些的。陛下也能更安全。”

想到那人陽光溫暖的氣息和幹淨的眸子,君天熙隻道:“這些汙濁的事,不是他該看的。”

慕晴心下一歎,陛下對世孫真是愛護呢,連自身性命都排在了第二位。隻是世孫爺的身份,真的能逃過這些嗎?

“陛下,他們此次太放肆了,陛下真的要輕易的放過他們嗎?”

“慕晴,珊兒已經十一歲了,父皇也已經等了太多年了。不管是為了珊兒還是為了父皇,朕都不能再等了。”

“是。隻是陛下,奴婢怕···”

“沒有隻是,伐胡之前,大華不能內亂。找出他們的細作,好好敲打一番也就是了。隻要穩過這兩年就好,待朕北伐之後,再來收拾他們。”

“奴婢知道了。”

“嗯,記得謹慎著些,注意點分寸,別讓他們狗急跳牆。”

“是!”

“陛下!奴才尚安回宮複命。”

慕晴應聲行禮剛畢,便聽殿外求見,當下一喜,“陛下,尚安回來了,要宣他進來嗎?”

“嗯”

“陛下有命,讓尚安進來吧。”

“奴才尚安給陛下請安!”

“免禮。”尚安的聲音聽得君天熙略一皺眉,“尚安,你的嗓子怎麽了?”

尚安壓低著腦袋掩飾著眼中的笑意,“奴才謝過陛下關心,許是奴才身體不濟,這一去一來騎馬的功夫,竟然有些著了風寒,嗓子都有些走樣了。”

君天熙點頭,尚安是她身邊看了這麽多年的人,這長相和做派,確信是尚安無疑。“回頭去太醫院開點藥,說說吧,朕交給你的差事辦得怎麽樣。”

“是。奴才遵陛下旨意,順利將世孫爺送回了王府的玉水別莊,又將今日的事告知了上皇陛下,還看望了大皇子和兩位公主。上皇陛下和殿下們都很好,請陛下放心。”

沒聽到預想中的話,君天熙有些奇怪,逸羽非要留下,被我強行遣出了宮去,以他的脾性,不自己抗命跑回來就算好的了,這一路上能“順利”?

“尚安,君逸羽一路上老實嗎?沒出什麽幺蛾子?”

尚安低著頭不滿的一翻白眼,“回陛下,世孫爺體諒著奴才們的差事,除了一開始吆喝了幾句‘他不想回去’,一路都沒生什麽事端。”

“這樣啊。”君天熙應了一聲,心內卻有些空落落的。趕人走的是自己,如今聽得那人真聽話的走了,又頗有些不是滋味。她終究是要獨身麵對一切的帝王。

“父皇有帶話來嗎?”

“上皇陛下說他知道了,陛下既然把世孫遣了回去,必是能自己處理好的,他放心,也請陛下放心,別莊無恙,他會留意著照顧好皇子公主的。”

便連父皇也要甩手不管我了嗎?懷著剛剛未曾消散的失落再聽到這一番話,君天熙一時間竟然生出了被遺棄的孤獨感,便如一個受了欺負的小女孩,在最需要溫暖時,委屈的發現她的身邊空無一人,注定隻能孤獨無依的獨自麵對一切。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慕晴也是,你們都退下。”

“是,陛下。”慕晴知道君天熙獨處的習慣,加上君天熙神色自然,她一時間也沒發現君天熙的情緒異常,聽得吩咐隻恭敬應是,便要與尚安一道退出。沒有聽到尚安的應諾,她心下奇怪的正要提醒,卻是聽到了他的“哈哈”大笑。這··尚安一向勤謹,怎麽會如此禦前失儀?陛下這些日子心情不好,又聽世孫爺提醒說因為藥物的作用,陛下這些日子難免煩躁,尚安也知道這些的,他··他這是皮癢了還是活膩了?

“尚安,你怎麽回事!”君天熙音色中已經有了毫不掩飾的怒色。

“哈哈,皇姑陛下,不是尚安,是我!尚安一直跟在你身邊的吧,剛剛這麽久,你真的沒看出不對頭嗎?”

暮然聽得君逸羽熟悉的聲音從“尚安”口中發出來,饒是以君天熙收斂情緒的本事此時也忍不住瞪大了雙眼,更別提慕晴的目瞪口呆了。

“你到底是誰?!”

“不是吧,皇姑,你真認不出來啊,是我啊,君逸羽。啊,我這是易容術,你們等等啊。”說到這“尚安”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倒了些無色**在手心,拿到耳後拍拍打打,隨後以袖掩麵,竟然變戲法似的揭下了一張“臉皮”來。待得衣袖放下時,那一臉掩蓋不住的戲謔笑意承載在少年俊美的麵容上,那人不是君逸羽又能是誰?

轉弄著手中的“臉皮”,君逸羽笑意盈盈,“難怪皇爺爺見了讚不絕口,說一定不會被人看破。這易容術還是我第一次用出來呢。嘖嘖,沒想到啊,你們和尚安一起這麽多年的人都沒看出來。”

“君逸羽,到底怎麽回事?尚安呢?”驚訝過後,君天熙冷聲相詢。她不會承認的是,見得君逸羽再次出現,她的心中絕無被抗命的惱怒,而全然都是,他不肯撒手不管,他不肯丟下我,他來陪著我的··驚喜!

“尚安被我留在翼王別莊了啊。我和尚安的體型差不多。我易容成他的樣子回宮,然後把他易容成我的樣子留在別莊,替我裝病謝客。現在,我頂著尚安的身份,你可別想再用我留在宮裏引人懷疑,可能驚走幕後黑手的借口趕走我了。還有,我打著尚安的幌子一路張揚,絕不會打草驚蛇的。”說到這,君逸羽想到自己一路回城回宮時,那幾隊因為“演出需要”而受自己訓斥和責難的城門軍,又是一瞬歉意。

“尚安領著聖命的,怎麽肯任你擺布?”

“嗬嗬,我對他說他身為禦前總管,你身邊生了這樣的事他絕難逃脫幹係,若是不讓我回宮幫你盯著藥物,你若是又著了他們的道兒,一定要讓皇爺爺誅他九族。嘿嘿,他對你果然忠心,被我好一通嚇唬卻還是不肯。後來,我和皇爺爺說了這事兒,又和皇爺爺商議了一番。皇爺爺知道那夢斷憂是我發現的,你要釣魚,有我幫你看著藥多少安全更有保障些,再加上我提了易容互換這麽個可行的法子,皇爺爺自然就肯答應我了嘛。有皇爺爺出馬,又是要幫他家主子,你說尚安還是問題嗎?”君逸羽說完,頗為得意的眨巴了幾眼,“現在,皇姑,你隻能讓我留在宮裏了。不然你身邊突然沒了尚安,你就是想不打草驚蛇怕也是不能了。”

“你··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不怕啊。我擔心你,是進來幫你的,你若是治我的罪就太沒良心了吧。再說了,你要治罪也得等事情過了之後,到時候皇爺爺怕就已經回來了。這事兒皇爺爺答應的,而且他也有份,肯定不會讓你罰我的。”

“好了,皇姑陛下,事情都說清楚了,你就別你了。你就是事後想治罪我也認了,隻是現在,你能不能別說了。我這一來一回幾個時辰,還沒吃晚飯呢。我餓了,你這有沒有吃的啊?”

被君逸羽的話頭噎住,君天熙卻是難得的心生暖意,聽得他喊餓,沒好氣的甩出一句“飯桶”,旋即對慕晴吩咐道:“慕晴,去給他找吃的來。”

慕晴強忍笑意,“是。陛下晚飯沒用好,不如和世孫一道用點吧。”

“嗯,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