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活死人墓少時歡

第6章 活死人墓少時歡

李莫愁受了蠱惑一般,走到了石門旁邊。纖細柔軟的手掌貼著冰冷的石門摸索,李莫愁指尖輕觸一片片石塊,直到忽然觸到一塊稍微凸出來的地方。輕輕一按,石門有了動靜的輕輕吱呀一聲。尚未打開。

李莫愁按著石塊,卻不再用力。

因為,身後傳來了輕微的“啪嗒啪嗒”水滴落地的聲音。

也許,不是水滴。

李莫愁驚訝的回頭,竟然見到龍熵淚眼婆娑的咬著唇,注視著自己。

“熵兒!”李莫愁心疼極了,連忙收了手,趕緊蹲到龍熵麵前,“熵兒!”

龍熵咬著唇無聲落淚,李莫愁更心疼,後悔不已的道歉,“熵兒不哭,是師姐不好,師姐的錯!熵兒不哭!”

龍熵這才“哇”一聲哭出來,緊緊纏住李莫愁的脖子抽噎,“莫愁不要走!莫愁不要扔下熵兒!嗚嗚……”

“啊!”李莫愁後悔死了,無論龍熵表現的再與眾不同,她終究還隻是個孩子啊!自己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會以為龍熵不需要人照顧!“熵兒乖,師姐不走,不會丟下熵兒的,熵兒乖,是師姐不好,師姐該打……”

李莫愁趕緊將小孩子抱在懷裏,緊緊擁著,暗自惱恨自己的神經短路。

好不容易哄好了龍熵,李莫愁重重歎息,待在這裏就待著算了,大不了等到龍熵十八歲時自己再走……

可是,已然入睡的龍熵似乎很不安穩的窩在李莫愁懷裏,小手還緊緊的抱著李莫愁的手臂

。黑漆漆的石室中,似乎還回蕩著龍熵委屈的哭泣聲,李莫愁暗暗歎氣,收緊了手臂,輕輕吻了下小孩子的額頭,也沉沉睡去。

及至醒來時,李莫愁忽然發現,臂彎裏的小女孩不見了蹤跡,這無晝無夜的石室裏,李莫愁分不清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連忙坐起身來輕喚,“熵兒?”

可是竟然全無龍熵的回應。

李莫愁急了,按理說,龍熵完全不可能出去的啊!可是為何不見人呢?

“熵兒?你在哪兒?”李莫愁摸索著走下寒玉床,仔細分辨著龍熵的氣息,卻依舊沒有龍熵的影子。

“熵兒!”李莫愁大急,“你在哪兒?別胡鬧了,快出來!”

然而不管李莫愁怎樣喊,龍熵始終一絲聲息都沒有。

“熵兒,你是不是還在生師姐的氣?”石室並不大,李莫愁一邊沿著石室的角落摸索尋找,一邊言語相勸,“熵兒,是師姐不好,師姐再不提走的事情了,你出來好不好?”

可是依舊久久無人回應。

李莫愁不由把目光重又投向了厚重的石門。

小孩子,有可能自己跑出去麽?

不可能。

龍熵絕不會知道怎麽打開這扇門,就是知道,小小的孩子,現在也不會有能力打開它。可是,如若不然,她去哪兒了?

李莫愁沉默下來。

她發現自己是越來越捉摸不透這個小女孩的想法了。

真的是一個很奇特的孩子。

是因為她太特別,還是隻是因為自己心理作用,總是把她想的太過與眾不同?

李莫愁分不清

隻是,有時候會忍不住盯著小小的龍熵看,仿佛這樣就能看到十多年之後,風華絕代的小龍女模樣。其實是看不到的。現在屬於李莫愁的小孩子,叫做龍熵,不是小龍女。叫做龍熵的小女孩是個調皮搗蛋的鬼精靈,人小鬼大的模樣可愛至極。如果非要說有什麽共同點的話,也許隻有一點——

不過六歲的小孩子,已經出落的粉嫩嬌俏可人,靈動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滿心憐惜。和李莫愁認知裏冷豔的小龍女一樣,迷人,動人。

龍熵會走出這間石室嗎?

不太可能。李莫愁隱隱覺得,小孩子是在躲著自己。是因為自己說,早晚會走所以才躲著嗎?可是,如果總有一天要分開的話,不是應該更珍惜現在在一起的時光嗎?李莫愁無法理解小龍熵的思維。

可是,望著那扇自己輕而易舉就能打開的石門,李莫愁一時有些百感交集。龍熵躲著自己,是要自己出去麽?不可否認,李莫愁自己的確很想出去。渴望走出這個杳無人煙的冷寂的古墓,渴望走向塵世。她貪戀人世的悲歡離合,喜歡享受塵世的風景。她不屬於這裏。絕不。

“熵兒……”李莫愁看不清這黑漆漆的石室裏有什麽,也看不到龍熵在哪裏,但是她知道,小龍熵就在這間石室裏,她也許正在看著自己,“師姐和你不一樣,師姐是俗人……”

李莫愁聲音很低,掩不住失落和不安,“熵兒,我真是受夠了這死氣沉沉的地方,我想家,想念我的朋友,也想念人群。 熵兒,你會和他一起成為出類拔萃萬眾仰慕的絕世妙人兒,師姐知道,早晚會有這麽一天,可是,還是忍不住會擔心你,總覺得你還小……”

李莫愁近乎囈語的低喃,輕飄飄的在石室裏回蕩,“熵兒,你不願意出來,是要我離開嗎?嗬,熵兒,你放心,我會回來的,師姐不會留你一個人在這裏,你自己在這裏好好練功,照顧好自己,師姐會很快回來陪你的。”

語罷,石室裏仍然無人回應。

李莫愁淺淺歎息一聲,暗暗攥緊雙手,按下了石室大門的開關,伴隨著沉重的“吱呀”聲,一點點微末淺淡的亮光漸漸投入石室,不過,外麵依舊是長長的黑暗的甬道,所能帶給石室的光亮也微乎其微

可是,這點光就已足夠讓李莫愁心中急跳。

門,開了。

李莫愁一步步朝著這帶著微冷的陰風吹拂過來的方向走去,前方是誘惑,身後是牽絆。

“熵兒。”李莫愁已經站到石室出口處,隻要一步就可以踏入漆黑的通道,眼前已經依稀可見通道盡處的白色光亮。然而,李莫愁站在石門出處,雙手有些顫的扶著冷冰冰的石門,深呼吸壓製住激動的內心和難舍的不安,輕聲喚著小女孩,“師姐,真的要走了……你還是不願意出來嗎?”

偌大的石室裏,隻有李莫愁自己的聲音在一遍又一遍的回蕩,龍熵終究沒有回話。可是,李莫愁卻聽到了微微的抽泣。

小孩子在哭。

可以回頭嗎?

其實,隻要回頭,循著這哭聲,李莫愁就能找到龍熵的所在。但是,回頭又有什麽用?早晚會離開的。早晚會有這麽一天。李莫愁和小龍女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小孩子可以忍受這無人的孤寂,可以淡然無波的清心寡欲生活,享受這山蟲鳥語,碧水青山。可她李莫愁做不到。她想念人群。

甚至,她想念家鄉。

李莫愁知道,離開這終南山所屬的地帶自己就可以尋到杭州附近,到達塵世,也許可以找到家的影子。鬥轉星移,風物變換,然而,總有些東西的殘影是一直存在的。可以在現代找得到古代的影子,那麽,是不是也可以在這古樸的南宋王朝,找到家鄉的模樣?西子湖畔的美景,是否和沈寧從小看到大的沒有什麽區別?

李莫愁很期待。

龍熵微弱的抽泣聲幾不可聞。然而卻始終強忍著不作聲,李莫愁終於下了狠心,咬牙一步踏出石室,出去的瞬間,石門“哢嚓”立落,隻一步,就將兩人徹底隔開。

漆黑的通道有些陰冷。不時有冷風吹過來,讓李莫愁頭腦愈發清醒。

再不去管身後的石室,李莫愁甚至連回頭看一眼緊閉的石門都沒有,隻是凜然望著前方,緊握著雙拳,一步步,毫無遲疑的朝著出口走去

一步步走向人間。

可是,一片漆黑的石室裏,還有那個小孩子。

倔強又冷清的小龍熵。

眼前的石門如同一隻巨大的怪獸,將龍熵自己關在了這淒冷的石室裏,這個石室,在幼小的龍熵眼裏,顯得這麽空曠。這麽,可怕。

李莫愁說的對,不曾經曆過喧鬧,不知道喧鬧也是一份誘惑。

如今,於龍熵而言,失去李莫愁相伴,一個人在這石室裏的日子,顯得這麽讓人難以忍受。

似乎唯有哭泣,才能將這份淒楚和恐懼從自己身上抽離。

可是,龍熵卻停止了哭泣,默默的望著黑漆漆的石門,等著石門落下的回聲漸漸平靜,一直縮在角落裏,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小孩子等了許久,才確信,李莫愁真的走了,真的沒有回來,真的留下了自己在這裏。小小的孩子擦幹了自己幾乎已經完全風幹的眼淚,目無表情的站了起來,走到寒玉床邊,攀著冰冷徹骨的床沿爬了上去,一陣陣刺骨的寒意侵入心房,小龍熵忍不住一陣陣哆嗦。然而,卻始終麵無波瀾,盡管牙關仍然凍得直打哆嗦,小龍熵卻強令自己忍了下來。安心盤膝,修習內功。

不做李莫愁的累贅。

小孩子想要讓自己有能力和李莫愁站在一起,不需要她的保護。

剛剛哭過的小臉,如今在寒玉床的冷霧縈繞中,似乎隱隱籠上一層寒霜,讓人望而生畏。

一步一步,越來越快。

李莫愁終於看到刺眼的光亮。

當下竟然是白晝。早晨八.九點鍾的太陽,耀目的懸掛在半天,溫暖著大地。

李莫愁不由露出一抹微笑

然而,腳下一頓,李莫愁忍住回頭的衝動,抿緊雙唇,背對著身後的古墓靜立許久,終究是咬牙大踏步離開。

禦風疾行,李莫愁很快找到在溪邊侍弄花草的孫婆婆。

“孫婆婆。”李莫愁努力做出一抹微笑,掩飾住自己難言的陳雜滋味,笑著走到孫婆婆身邊。

“嗬!”孫婆婆嚇了一跳,“李姑娘!”

“孫婆婆。”李莫愁淺笑著在孫婆婆身邊站定,“您又在忙啦。”

孫婆婆打量著李莫愁,不住回頭望,聽李莫愁問話才答道,“老婆子閑著也沒什麽事。李姑娘,怎麽就你自己,龍姑娘呢?”

李莫愁微微一頓,甜甜一笑道,“熵兒還在練功,我先出來了。”

“咦,大師不是說,讓你們師姐妹一起,讓老婆子伺候你們嗎?”孫婆婆訝然。

“師父讓我先出來,”李莫愁麵不改色的輕聲道,“師父說我年紀大了,要下山曆練,讓熵兒好生練功,我這就要走了,熵兒那裏,孫婆婆,熵兒還是個小孩子,您還是多多去陪陪她。”

孫婆婆聞言皺眉,“大師不是說,一旦踏入古墓,就再不得離開嗎?”

李莫愁掃了一眼孫婆婆,淡淡的道,“這是師父的命令。我們古墓派的規矩也不是一成不變的。”

孫婆婆莫名覺得眼前的小姑娘有點不可接近,竟然隱隱有些威懾感,於是連忙稱道,“李姑娘說的是。老婆子不該多嘴。姑娘放心,老婆子定用心照顧好龍姑娘。”

“如此最好。”李莫愁淺淺一笑,“麻煩孫婆婆了。”

“姑娘哪裏話!這是老婆子的本分。”孫婆婆恭敬的垂首。

李莫愁無奈一笑,也不和孫婆婆客套,隻是遙遙望了一眼這個自己待了十多年的地方,久久,收回目光,提一口氣,駕起輕功踩著樹梢草尖,朝終南山活死人墓出口處的茂林出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