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噩耗

快樂總是短暫的,離別終究是痛苦的。

人總是要長大的,思想總是會成熟的。

還清晰的記得那上學崎嶇的小路,如今變成了寬闊的水泥路。

旁邊的土房子,如今也變成了二層小洋樓。

坑坑窪窪的街道,如今已經也變成了寬闊平坦的瀝青路。

漸漸的在母親的嘮叨中,姥爺的故事中,一段灰色的歲月中。

我已經長成了一個小少年,我十四了,弟弟七歲了,上了一年級。

公元二零零九年農曆五月二十一日,這一天是我一生當中最難過的一天,也是我至今為止很難忘的一天。

命運總是這樣,總在不經意間就會給你驚喜或者意外,無論你願不願意……

那天是星期六,天氣死氣沉沉,感覺老天也很憂傷。上午上半天課,下午會放假時而接著放周天的假。

想想對我們這些不愛學習的人來說,隻有放假才是最值得激動的事。

我朦朧的睜開眼睛,關掉鬧鈴,準備去學校,去廚房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饃饃。

叫醒了母親:“媽,家裏沒有饃饃了。”

“這兩天比較忙,沒時間蒸啊。”說著從壓在枕頭下麵的褲子口袋裏掏出一踏錢,給了我一塊。

“去買一個餅子吧!記住去學校別在惹事了。”母親不放心的叮囑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有些不耐煩。

自從我轉學後,每次去上課母親都要叮囑我一番,久而久之就煩了。

沒想到這是與母親的最後一麵,最後一次說話……

無聊的課,讓人困意不斷,終於聽到了最後一節課的打鈴聲。

李老師安排了作業,然後叮囑了一番,說了聲下課。

班長帶頭喊到:“起立。”

頓時全班學生一口同聲:“老師再見。”

一路上都在嘰嘰喳喳的聊著,吃完飯去哪玩。回到家,大門緊鎖,掏出鑰匙打開了門,草草的整了點吃的東西。去找張軍亮,一起去打台球。

張軍亮是我當時在這個學校關係特別好的一個朋友,每次去上網,我們都是一起去玩的,有很多的共同話題。

下午五點多的時候,大姐走到了我旁邊,神情恍惚的說:“走啊,還打什麽。”

我看到她眼眶紅紅的,像是哭過,又感覺她心事重重的,隱約覺得是不是有事要發生。

過了十字路口,我看到大姨,大舅,好多親戚都在,大家好像都哭過,眼眶都紅紅的。

大姨聲音中有些顫抖:“張恒啊,你媽走了,腦溢血,沒救過來,你待會回去到你家,給你媽手裏放點饃饃,我們就不進去了,畢竟我們和你們張家人說不到一塊去。”

我聽完身體頓時被什麽東西給抽空了。眼淚一下子不知所措,瘋狂的落下。

我竟然不知道我是怎麽到的家,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如行屍走肉搬的走著。

在大門外,我就看見院子裏有好多人,都在忙碌著什麽。

我走到主屋,看見母親平躺在炕頭,臉上被很厚的一層黃紙用漿糊粘著。幾個人給母親身上套著壽衣,我衝了過去,推開了他們,握著母親冰冷僵硬的手,失聲痛哭……

那一刻我真的希望躺在那裏的那個人是我。

那一刻眼淚像泉水般

湧出,無法阻擋。

一直以來都是我惹事生非,讓母親操碎了心,從沒有一刻讓母親不在為我而擔心。

那一刻,仿佛以前的點點滴滴,曆曆在目。

我開始後悔,後悔以前,後悔以前的每一次事!

終於幾個人拉著我,我放開了母親那隻冰冷的手,不停的抽泣,心裏無比的難受。

一切工序弄完,天已經入夜。

院子裏隻剩下我和婆婆,我不知道父親去了哪裏,我不知道那七歲的弟弟又去了哪裏,我不知道我此時心中又在想著什麽,隻覺得很亂,很空!

我仿佛不在討厭婆婆,我仿佛對她還有一點感激,我仿佛之間感覺到她才是我今後唯一的親人。

這是真的嗎?我還在抱著一絲僥幸。這一切真的發生在我的身上嗎?

靈堂,黑白的相片,母親在照片中還微笑著看著我。

桌子上擺放著點心,水果,簾子後麵的水晶棺材。

我繞過桌子靜靜的看著躺在棺材中的母親,看著被那遝黃紙遮住的眼睛,看著那雙給過我安慰讓我堅強的眼睛,它永遠的睡著了。

我的心裏仿佛有塊落淚的大石頭,輕輕的碰一下,就會落淚。

我不堅強的又哭了!

晚上守夜,婆婆和我。雖然她們曾經鬧得不可開交,可現在人都沒了,心裏麵都很難受。

“娃呀,別哭了,去睡一會吧,我看著。”婆婆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輕輕的落下了淚水,撫摸著我的頭。

我爬上了炕上,迷迷糊糊睡著了,睡了一會,被一個夢驚醒了。

夢中的家還是那個幸福的家,母親在廚房裏拉著人工的鼓風機,不停的給灶頭裏頭放著柴火,鍋蓋上蓋著棉布,冒著濃濃的熱氣,母親在蒸著饅頭,香味飄的四處都有。我靠在廚房門上,靜靜的看著母親,突然,母親轉過身,一雙空洞的眼睛,黑的嚇人。

“看什麽,在看把你眼珠挖出來。”說著撿起一塊盆裏麵的煤塊,朝我扔了過來,嚇得我轉身就跑。

醒來後枕巾被淚水滲的濕濕的,我又哭了,抱著枕頭哭了好久好久,直到再也哭不出眼淚。

公元二零零九年農曆五月二十六日半夜四點多。

爺爺喊來村裏的好多人,準備下葬。

當時雨下特別大,真的可以用傾盆大雨來形容。是不是上天都在惋惜一個三十六歲的生命。

三十六歲的母親就這樣匆匆的走了,辛辛苦苦奮鬥了那麽多年,連一件衣服都舍不得買,全都是為了孩子。為了我們的將來,她連一天的福都沒享,她連一份兒子給她像樣的禮物都沒有收到,她就離開了。

雖然院子裏搭著防雨的帳篷,可院子裏依然到處是泥濘,眾人在院裏放了很多的磚頭。

有兩中年人把母親從水晶棺材中抬了出來,輕輕的放到院子東麵的一口木製棺材中,幾個人合力抬起了蓋子,蓋住了那口棺材,棺材蓋上四個角被釘上了手指長的釘子。繩子一攔,往上麵蓋了一層塑料紙,杠子從繩子中央一穿,其中一人大吼了一聲:“舊人上路”。

頓時嗩呐聲響徹了整個雨夜。

我從大門口一直跪出了巷子,雙膝被雨水無情的淹沒。

母親,她走了,她永遠的離開我和弟弟,不會再回來了,她是不是變成了天空中那顆最閃爍的星星

,帶著期望在看著我們呢!

嗩呐聲在這雨夜中響起,蓋住了雨水敲打地麵的聲音,雨水和淚水混在一起落了下來。我一個人走在最後麵,顯得特別淒涼,孤獨。

下葬那刻,我整個人感覺被抽空了,很虛弱。嗩呐聲停止了,隻剩下雨水的敲打聲和我的哭聲,有人走過來讓我叫母親。

“媽,媽…”

幾聲過後,有人喊道:“舊人入土。”話音剛落,嗩呐聲又蓋住了雨聲,我的哭喊聲。

我無比虛弱,這幾天都沒怎麽吃飯,心裏無比的難過,我突然腦袋一懵,一片空白翻倒在了地上…

人,生命,多麽渺小,前幾分鍾和你一起暢談人生,後幾分鍾卻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你會想她嗎?你在那邊過的好嗎?

佛說有輪回,有轉世,有升天,母親你到底在哪個虛空裏,我想你。

第二天一縷陽光劃破了天際,從窗戶裏透了進來,我揉了揉發疼的眼睛,院子裏全是吵鬧聲。聽著爭吵聲,我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命運又要把我往哪個地方推。

原來是母親家的人和父親家的人,在為了母親賬本的事情在爭吵。

不知道誰把那個曾經隻有母親才可以打開的立體櫃的鎖砸了,我跑過去一看,裏麵的錢,沒了,存折,還有一紙院證全都沒了。

家裏麵被翻的亂七八糟,真像遭賊了一樣。

母親的離去,父親的不聞不問,我和弟弟的無能為力,給了那些虎視眈眈的人充足的勇氣去當一個侵略者。

姥姥家的人,婆婆家的人,兩家人大打出手。爭什麽,人都沒有了,要什麽。

父親靠在門上,靜靜的看著,弟弟好奇的從窗子裏眺望著。

我沒有說一句話,出門坐在了台階上,看著院子裏的親戚大打出手,拿鐵鍬的拿鐵鍬,拿磚頭的拿磚頭,好像真要一言不合就動手,我靜靜看著他們發著呆。

這是我們的家,這是屬於我們的東西,你們憑什麽去爭奪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我無能為力,無法在那麽多人中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我隻有看著他們肆無忌憚去爭。

母親走了,仿佛這個家不在是一個家,亂哄哄的,又感覺一根家裏的頂梁柱倒了,房屋要垮了,主心骨沒了。

我幾天沒有去學校,我們班主任跟我們家是同一個巷子的,也許他也知道了我母親的事情,沒有過問我這幾天為什麽沒有來學校。

回到班上,同學總用詫異的眼光看著我,我很不舒服。我再也沒心情和他們一起玩鬧,我沉穩的像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靜靜的看著窗外,看著他們的歡聲笑語,嬉笑玩鬧。好像我們不在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因為我再也笑不出來了,我仿佛失去了笑這個表情!

在班上一個多星期,我已經習慣接受那些詫異的眼神。

人沒到絕處逢生,是根本不會了解生命的意義,也沒法去了解別人的痛苦和無奈,隻會說一些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話。

母親的離去改變了我很多,性格,脾氣,都有收斂,因為我知道在今後的路,我的身後再也沒有靠山了,她倒了。

當時的自己才終於明白人是真的會死的,死的那麽不敢相信,讓人防不勝防。這件事仿佛讓我淪為了一個宿命論者,看輕了生死,把命看的輕於鴻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