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的感情——在愛的天平上沒有砝碼
親人的感情
——在愛的天平上沒有砝碼
1993年6月18日,妻子王慶芝和小女兒玲玲來到拉薩。在這之前妻子曾給孔繁森打電話,說她和玲玲要去西藏看望他,請他準備好米麵,孔玲準備在拉薩參加高考。孔繁森非常喜歡小女兒玲玲,調往拉薩擔任副市長時,曾把小女兒的戶口遷到拉薩。玲玲又一年多沒見到爸爸了,她多想念爸爸啊。在飛機上,她就和媽媽說:“俺爸爸準在機場上迎候咱們呢!”
窗外,白雲悠悠,那雲像棉絮似的擦著飛機的翅膀和舷窗;白雲下麵是重重疊疊的山巒,一片蒼蒼茫茫,無邊無際。爸爸工作的阿裏是什麽樣呢?那裏有喜馬拉雅山,有喀喇昆侖山,她在小學地理課本上讀過。那喜馬拉雅山是世界最高的山,珠穆朗瑪峰是地球上最高的山峰,還有雅魯藏布江,多麽神奇的地方啊!
玲玲望著舷窗外飄飛的白雲,思緒也飄飛起來,不知不覺地心頭生出一股對爸爸的怨艾來,爸爸總是忙不完的工作,做不完的事。小時候很少抱抱她,親親她,沒有領著她逛過公園,看過電影。
想到這裏,小玲玲眼睛潮潤潤的。她揉揉眼睛,對媽媽說:“我參加高考,一定讓俺爸爸陪我去。”
孔繁森寫給小女兒孔玲的信
飛機在貢嘎機場降落之後,小玲玲四處尋找那高大熟悉的身影。爸爸冬天喜歡戴禮帽,夏天喜歡戴草帽,她向所有戴帽子的人看去,卻不見爸爸。
“嫂子!”隻見一個個頭不高的青年人向她走來。“孔書記還在阿裏,正在劄達縣陪著自治區工作組檢查工作。他打來電話,讓我來接你們。”
到拉薩十幾天了,本來身體就很虛弱,再加上高山反應,王慶芝仍感到頭暈、頭疼、惡心、四肢無力,躺在床上懶得動彈。女兒玲玲去老鄉家裏複習功課,因為考期很近了。王慶芝獨自躺在孔繁森在市府的那間小屋裏,一切都冷冷清清,雖然房間不大,卻空蕩蕩的。她的心也空蕩蕩的。她感到那麽孤獨,那麽寂寞,像流水浮萍,像汪洋大海裏一葉孤帆。她多盼望有一棵樹托起,讓她依靠;多盼望有一角平靜的港灣讓她得到安謐的小憩。丈夫不能如期而歸,忍不住又想流淚。再堅強的女人也會流淚,再通情達理的女人也會產生怨懟。她真想找個四處無人的地方,嚎啕大哭一場。
孔繁森用過的書桌
還有幾天就要開始考試了,孔繁森還沒有回來的信兒。女兒說:“等他回來,怕俺也要考完了!”說著孔玲傷心地哭了起來。
晚上,小馬想辦法通過軍用電話線,要到駐劄達縣邊防連。
孔玲對爸爸說:“爸爸,從小我就很少見到你,也很少直接感受到你的父愛和關心,我就要考大學了,在我人生最關鍵的時候,我希望你能回拉薩一趟。我不是讓你托人找路子的,我憑著自己的成績能考上大學,如你能來,對增強我考試的信心至關重要,我需要爸爸的支持。”
電話裏傳來女兒熱切的懇求,聲音裏夾雜著哭泣。
孔繁森在電話上說:“孩子,人生
的路靠自己走,爸爸相信你能走好這至關重要的一步。阿裏有很多工作要我去做,爸爸祝你考好。”
電話裏傳來女兒的哭聲,還傳來妻子的啜泣聲。
孔繁森持話筒的手顫抖了,他百感交集,萬箭攢心,眼淚潸然而下,但又想不出更合適的安慰女兒和妻子的話語。
他博大的襟懷,容得下荒原廣漠,高山大河,冰川雪野,卻很難尋覓小小一塊安放妻室兒女之地;他那顆心靈輻射出強烈的光芒,溫暖著千家萬戶,卻對自己女兒妻子那麽吝嗇,能不讓女兒痛哭,妻子落淚麽?女兒那麽一點可憐的要求,當爸爸的就不能滿足,怎能不傷害那顆小小的心靈呢?自己欠妻子的情,欠孩子的愛太多了,今生今世也償還不了。
孔繁森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心打顫,手打顫,淚默默在流,他咽到肚裏,咽到心裏。
青藏高原上飄動的經幡
到拉薩整整一個月了,丈夫仍未歸來。誰知慶芝這一個月是怎樣熬過來的?在這遠山遠水的異鄉他地,等待和期盼是最能折煞人的。淚水隻有在這靜靜的深夜暗暗流出,流過臉頰,又流進心裏。她睡不著,看著熟睡的女兒,那白皙的臉上掛著淚痕,嘴角上卻浮著笑意,大概又夢見她的爸爸了吧。
7月17日。又是夜晚。王慶芝感冒發燒,體溫39℃。心裏翻江倒海,渾身火辣辣地疼痛。
她叫女兒把痰盂拿來,“哇”地吐出一口,全是血。當夜,王慶芝被送到軍區總醫院進行緊急搶救,輸血、輸液、輸氧。
孔繁森放下電話,隻覺一陣暈眩,眼前金星亂飛。在電話裏他囑咐幾個老鄉,照顧好妻子,他眼下仍離不開阿裏。他說,他剛上任幾個月,阿裏的許多工作剛剛理出個頭緒,自治區工作組的同誌來阿裏很不容易,許多項目他這個一把手不在場,拍不下板來;一旦錯過了這個機會,一些項目要上馬,還不知要拖到何年何月。在這個節骨眼上,他怎能離開這兒?他又說,在阿裏幾個月,看到阿裏百姓非常窮苦,如果不抓緊為他們做些實事,使他們早一天脫貧致富,心裏更不安。6萬阿裏兒女把他看成一片綠洲,一片希望,他不能辜負。
孔繁森在電話裏流著淚向女兒敘述著,要理解他的憂愁、他的痛苦、他的希望,要理解他焦慮的心情、沉重的精神壓力。孔繁森離開電話,默默用濕毛巾擦去臉上的淚痕,卻擦不去心中的痛苦。憑著頑強的意誌和鋼鐵般堅強的理性,一次次將愛的砝碼移向這片他為之奮鬥、為之獻身的土地!
汽車仍在崇山峻嶺中行駛。依然是白雪皚皚的冰峰,荒涼的荒漠,灰褐色的草灘。沒有飛鳥,沒有綠樹,高高尖尖的山峰猶如聳立在高空中的白色經幡,這是銀光閃耀的冰雪世界,雖是盛夏,白天雪水融化,流水潺潺,夜間溫度卻是很低。草灘、荒漠、冰川、溪流,構成一幅寧靜壯美的圖畫,這圖畫是大自然的神筆畫成的。
孔繁森坐在車裏,頭疼難忍,並把巨大的痛苦和對妻子女兒的牽念狠狠地壓在心底,從表情和神色上,他依然表現出非凡的毅力和自控能力,他談
笑風生,若無其事。
經過一夜緊張的搶救,王慶芝吐血控製住了,但還在昏迷狀態中。女兒玲玲守在母親病榻前痛哭不止。
1994年8月28日,孔繁森一家人最後的一次合影。
醫院把王慶芝病危通知單下到阿裏駐拉薩辦事處。辦事處立即給地委、行署要通電話,把情況匯報給負責同誌。留在鎮裏的地委、行署領導接到辦事處的電話,立即召開了一個不尋常的緊急會議。同誌們商量決定,用“哄騙”的辦法,要地委書記立即奔赴拉薩!
這樣,孔繁森才不得已離開現場辦公的工作組驅車日夜奔往拉薩。這時工作組的同誌還不知道孔繁森愛人住院病危呢!
四天四夜的路程,他三天三夜趕到了。這時妻子和女兒來到拉薩已經一個月零四天了。
辦事處的同誌把實情告訴了孔繁森。孔繁森來到醫院,推開妻子病房的門,看到妻子那消瘦蠟黃的臉龐,頓時眼淚潸然泉湧,這個堅強的漢子,這個泰山壓頂不彎腰的漢子一下子撲倒在床前。
經過手術和連夜的護療,王慶芝已脫離了危險。看到來到拉薩一個月零四天方從阿裏歸來的丈夫,她泣不成聲,淚流滿麵。
孔繁森一向善於做思想工作,同誌間的矛盾、糾葛、是是非非,他隻要一出現,往往幾句話就能化解,他那顆善良熾熱的心能融冰化雪,能使塞外蕩起春風,能使荒漠出現綠茵;可是麵對著自己的妻子,他卻口滯言澀,木訥得不知說啥是好。他欠她的太多了,一切話語都蒼白無力,都無法償還這份永遠償還不了的債務。他默默地站在妻子床頭,眼淚隻有在心中暗暗流淌。
妻子剛剛出院,孔繁森又住院了,嚴重的環狀痔瘡,使他大便更加艱難,血跡膿跡浸滿褲頭,別說騎馬,坐車時間稍長一些,就疼痛難忍,他不敢讓妻子看到他的痛苦,每天都是讓隨他而來的公務員小梁幫他擦洗上藥。孔繁森傷口未痊愈,幾天後便出院了。
瑪尼堆
出院後,孔繁森依然忙碌不堪,趁在拉薩的機會,他找電力局,研究阿裏郎久地熱站的改建、擴建工程,開發電力資源問題;他找地質局,勘查阿裏礦物資源;他找衛生廳,協商解決阿裏牧區普及初級衛生保健的問題;他找教委,解決改善和增建縣區小學和師資緊缺,急需提高適齡兒童入學率問題;他找交通廳,研究拉普公路的改善交通條件問題;他找旅遊局和拉薩市旅遊開發公司,幫助阿裏上項目,充分開發旅遊資源,增加外匯收入。
妻子和女兒兩次來拉薩,他都沒有陪她們轉一轉,玩一玩,甚至連布達拉宮都未帶她們去參觀一下。
不過,這次妻子和女兒8月26日離開拉薩時,他親自去機場送妻子回山東,送女兒去重慶讀大學。女兒考上了重慶政法學院,且成績名列拉薩市第7名。他手頭拮據,連妻子的飛機票錢都湊不夠,好在他在成都的朋友很多。身為地委書記的他不好意思向別人借錢,沒辦法,妻子出麵從他的朋友那裏借來500元錢,才買到機票,上了飛機。
布達拉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