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勁柳意誌堅——柳直荀
寒風勁柳意誌堅——柳直荀
我失驕楊君失柳,
楊柳輕颺直上重霄九。
問訊吳剛何所有,
吳剛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廣袖,
萬裏長空且為忠魂舞。
忽報人間曾伏虎,
淚飛頓作傾盆雨。
——毛澤東《蝶戀花·答李淑一》
柳直荀(1898~1932),湖南長沙人,1912年進入長沙廣益中學學習,後考入雅禮大學預科,期間結識了毛澤東、何叔衡等人,並在毛澤東等人影響下開始學習和研究馬克思主義。他是紅三軍政治部主任,鄂西北革命根據地的創建者之一,曾任房縣縣委書記。1924年,柳直荀經何叔衡介紹加入中國共產黨,同年與李淑一結為夫婦,楊開慧則是柳直荀、李淑一的結婚介紹人。1932年9月,柳直荀遭“左”派迫害犧牲,時年34歲。
展翅飛翔
在距離長沙市東北100餘裏的地方,有一個被青山翠竹環抱的村莊,名叫方塘衝。這裏風光明媚,景色宜人。一條清澈的山澗潺潺流進山下的小池塘內,然後又隨著起伏不平的山勢,彎彎曲曲地消失在視線裏。
1898年11月3日,中國共產黨早期優秀黨員、大革命時期湖南農民運動的卓越領導人、毛澤東同誌的親密戰友柳直荀,就出生在這個風景如畫的小山村裏。
世紀之交的中國,國民飽受著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的雙重壓迫,苦難如影隨形地包裹著掙紮的人民,無法逃脫。
柳直荀出身於一個號稱“書香門第”的沒落地主家庭。祖父和父親都是私塾先生,在那個弱肉強食的黑暗年代裏,他們恪守著“厚道載福,和氣致祥”的家訓,不搶官奪祿,不與土豪劣紳同流合汙,甘願過著兩袖清風的教書生活,因而深得鄉鄰的欽佩。
父親替兒子取名為“直荀”,就是取荀子“蓬生麻木,不扶而直”之意,殷切地期望兒子不隨俗浮沉,不同流合汙。事實上,柳直荀一生都恪守著父親的教導,終生不負。
柳直荀的母親是個家境貧寒的教書先生的女兒。她賢惠善良,時常周濟一些窮苦的鄉親。在母親的影響下,直荀從小就喜歡和貧苦的農民孩子們一起玩耍,幫他們放牛、打柴、插禾,同他們結下了深厚的友情。
如果說生活是一本教科書,那麽父母就是孩子的第一任教師。從父親那裏,柳直荀懂得了做人要清廉正直;從母親那裏,他懂得了為人要寬厚善良;從窮苦的孩子們中,柳直荀知道了勞動的艱辛;而從一些進步書刊中,柳直荀則漸漸萌發了改造社會的雄心壯誌。
有了這樣的想法,原本風景如畫、百看不厭的方塘衝,在柳直荀的眼中開始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讓他感到無處不在的束縛。柳直荀決心衝出這片養育他成長的小小山村,到外麵廣闊的社會中經受狂風暴雨的洗禮,在電閃雷鳴中展翅飛翔。
1912年,14歲的柳直荀來到長沙廣益中學讀書。那時,辛亥革命剛剛過去,它所掀起的革命激情仍然回蕩在一些進步青年的心中。廣益中學有些進步教師出於對國家和民族的熱愛,經常在課堂上宣傳愛國思想,繪聲繪色地給學生們講述太平天國、義和團以及黃花崗72烈士的鬥爭故事。這些慘烈悲壯的故事往往讓柳直荀熱淚盈眶,心中熱血激蕩。
長沙求學期間,柳直荀寄居在楊懷中的家中,兩家是世交,關係非常親密。也就是在這裏,柳直荀認識了影響其一生的朋友——毛澤東。
當時,毛澤東和蔡和森等人是湖南第一師範的進步學生,常到留學歸來的楊懷中家中討論國事,抨擊時弊,商議救國救民的真理。這些都深深地吸引了柳直荀,使他受到了早期的啟發和教育。
柳直荀知道,革命並不是想象得那麽簡單,那是要用流血和犧牲去換取勝利的暴力抗爭。一個人生的十字路口橫在了他的麵前:是恪守祖訓的“忠、孝、仁、愛”,還是選擇轟轟烈烈的民主革命?
現實生活的動亂和黑暗並沒有讓柳直荀考慮很久,時代能教會每個人迅速做出正確的抉擇。柳直荀決心要像毛澤東等人那樣,為改造黑暗的中國社會,貢獻自己的力量。
農運先鋒
1923年,柳直荀經何叔衡和薑夢周介紹,同毛澤東的小弟毛澤覃一起,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不久,在毛澤東和楊開慧的介紹下,柳直荀和李淑一結成了一對革命伴侶,從此,兩人親密合作,跟隨毛澤東一起從事革命鬥爭。
1926年秋,當北伐軍勝利進入湖南後,柳直荀根據黨的安排,開始集中精力從事農運工作。
湖南的農民運動,是在毛澤東的領導下發展起來的,是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全國農民運動的中心。早在1923年,毛澤東就曾派遣謝懷德等同誌到衡山嶽北去開辟農民工作,建立起我黨領導的湖南第一個農民組織——嶽北農工會。
1926年,在北伐軍勝利形勢的推動下,湖南農民運動有了蓬勃的發展。柳直荀在這年春天,曾先後帶領工人和學生到瀏陽、湘潭、衡山、長沙一帶,組織反帝反軍
閥的宣傳活動,號召廣大農民組織起來,自己解放自己。同年9月,湖南省農民協會籌備處成立,柳直荀就是在這個時候回到了長沙,擔任省農協的秘書長。
當時,省農協共有11名委員,但大多都是兼職,日常工作差不多全由柳直荀一個人完成。那時正值革命**階段,是農會大發展的時期,社會上的遊行等活動特別多。各地方農協來省農協匯報工作的人也是絡繹不絕,柳直荀肩上的擔子可謂是極其沉重的。由於工作忙碌,他經常是三更半夜才回家。李淑一給他留好了飯,柳直荀也是一邊吃一邊批閱文件,起草稿件。有時由於過於疲勞或天色太晚,他就到街上隨便買些餅麵充饑,然後繼續工作直至黎明。
為了喚起廣大農民參與農會的熱情,柳直荀領導省農協工作人員編撰了簡單明了的農運叢書,上麵這樣寫道:
天下最苦是農民,講來個個要傷心。
帝國主義和軍閥,剝削農民不留情。
假借名義揩油水,為富不仁沒良心。
農民痛苦要解放,除非打倒這班人。
農民單獨沒辦法,工農聯合力量凶。
更要有人來指導,共產黨人最精明。
這些道理文字樸實,句句都說到農民的心坎上,因此深受廣大農民群眾的歡迎。很快將革命思想的火種,撒播進了千百萬窮苦農民的心裏。
湖南工農運動的發展,引起了反動勢力的恐慌和仇恨。他們勾結起來,攻擊和破壞農民運動。柳直荀敏銳地意識到了反動勢力的動向,他迅速召集起省農協的工作人員,研究布置應變措施,決定緊急轉移正在訓練中的工農自衛軍學院,三日內將槍支、糧食等分散隱蔽好。
1927年5月21日,夜裏10點多的時候,正準備去參加臨時省委會議的柳直荀忽然聽到了槍聲。原來,國民黨駐軍許克祥率一千多叛軍,向省總工會、省農協、省黨校等分別發起了進攻,史稱“馬日事變”。
當敵人在省農協駐地前後架起機槍瘋狂射擊時,柳直荀和自衛軍總隊長伍文生一起,帶領著戰士們向敵人發起了十多次反擊,但都因敵人火力過於猛烈,未能取勝。為了避免過多傷亡,保存革命火種,柳直荀果斷地做出了分頭越牆突圍的決定。
柳直荀從省農協逃出後,輾轉找到了湖南臨時省委書記郭亮。他們認為敵人雖然占領了長沙城,但全省的農村革命力量還是雄厚的。遂決定以省工會和省農協的名義,命令長沙周圍各縣,迅速組織起工農武裝,參加反攻長沙的戰鬥,並派人去武漢向黨中央報告事變經過和湖南臨時省委的決定,同時通電全國,揭露許克祥等人的反革命罪行。
柳直荀按計劃順江南下,到湘潭等地發動和組織農軍,並且在湘潭建立了農軍的總指揮部。短短幾天時間,柳直荀和郭亮集合了成千上萬的工農武裝大軍,高唱著“梭鏢亮堂堂,擒賊先擒王,打倒蔣介石,活捉許克祥”的響亮戰歌,分別從東南西北四路向長沙挺進。
在長沙城內的守軍,隻有許克祥發動事變時的不到三千人馬。麵對四麵八方同仇敵愾的工農大軍,反動派嚇得失魂落魄。可是,中共陳獨秀等右傾機會主義者,在這個緊要關頭,卻下令“農民不得進行武裝鬥爭,湖南問題須靜候國民政府解決”,強迫工農武裝撤退。就這樣,數萬工農大軍攻打長沙的計劃破產了。
突顯本色
反攻長沙的計劃,被陳獨秀右傾主義機會路線斷送了。各路農軍剛一退卻,許克祥的反動軍隊和長沙各地的土豪劣紳便張牙舞爪地猛撲過來。血雨腥風很快籠罩了湘江兩岸秀麗的家園。大批共產黨員和革命群眾慘遭殺害。柳直荀也一度失去了和臨時省委的聯係。
在這白色恐怖嚴重的時刻,失去了和黨組織的聯係,就像迷失在霧海中的航船一樣寸步難行。柳直荀不想再繼續等待下去了,他決定到江西安源去。紅色的安源,那是摯友毛澤東親手播下革命火種的地方,柳直荀相信,在那裏,他一定會重新回到黨組織的懷抱中。
1927年6月,柳直荀在走到湘贛邊界的老關一帶時,被當地反動民團攔住。急中生智的柳直荀假稱是長沙基督教的傳教士,並出示刻有英文字樣的銅牌,其實那是他在雅禮大學時的校牌。敵人見他衣冠楚楚,並擁有“證件”,便信以為真,把他放過了關卡。
成功脫身的柳直荀擔心繼續前進的話再生變故,遂改變計劃,轉道株洲,乘火車潛至武漢。
此時的武漢也是暗潮洶湧,控製著武漢國民政府的汪精衛集團,暗地裏正在加緊叛變革命的準備。黨內以陳獨秀為首的右傾主義者們卻一味妥協退讓,以換取同汪精衛政府的“團結合作”。這一切,讓每個共產黨人都心急如焚。
在這生死存亡的曆史關頭,以毛澤東、周恩來等同誌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同陳獨秀及投降主義者進行了針鋒相對的鬥爭。同年7月,周恩來主持的中央軍委做出決定,將陳獨秀強迫繳械的武漢工人糾察隊和在地方上不能容身的兩湖地區的工農運動負責人,一起編入賀龍領導下的國民革命第20軍。柳直荀和郭亮等人,也就是此時被派到賀龍的部
隊展開工作。
南昌起義勝利後,為了保存革命力量,同時實現起義軍的設想——重建廣東革命根據地,取得蘇聯支援,實現二次北伐,起義軍於8月5日撤離南昌,向廣東進發。
柳直荀等農工會成員隨部隊一起南下,伺機攻打潮州。但是由於當時在客觀上敵人的力量還相當強大,南昌起義軍在經過兩個多月的長途行軍和多次惡戰後,在廣東潮汕地區失敗了。
在突圍途中,柳直荀等人與大部隊失去了聯係。經過曲折艱難的跋涉,柳直荀等人來到了1929年的上海。
柳直荀到達上海後,被黨組織分配到產業工人集中的楊樹浦地區開展工人運動,具體職務是一家日本人開辦的紗廠裏的地下黨支部書記。由於長期的工作勞累,生活艱苦,柳直荀患上了嚴重的腎病,他拒絕組織上安排到醫院治療的建議,堅持不分晝夜地辛勤工作著。
1929年冬天,黨中央派柳直荀以中央軍委巡視員和中共長江局特派員的身份,經武漢到鄂西革命根據地巡視工作,傳達黨中央的指示。
在全國革命處於低潮的時候,白色恐怖籠罩著中國大地。國民黨反動派的軍警憲特遍布全國各地,不斷有革命同誌被捕被殺的消息傳來,讓每個人的心頭都仿佛壓了一塊大石頭,沉甸甸的難受。然而,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柳直荀仿佛一棵無懼嚴寒的青鬆,大雪壓枝卻永不彎腰。
柳直荀以特派員的身份來到洪湖革命根據地後,任紅二軍團政治部主任、軍團前敵委員會委員兼紅六軍政委。1931年3月,紅二軍團改稱紅三軍,賀龍任軍長,柳直荀任紅三軍政治部主任和前委委員。他與賀龍、段德昌等同誌率部隊打退了敵人的多次圍攻,使湘鄂西革命根據地得到了鞏固和發展。
1931年5月,紅三軍進軍鄂西北,成立了中共鄂西北臨時分特委,柳直荀任特委書記。同年6月18日,賀龍率紅三軍攻占房縣縣城,建立了房縣蘇維埃政權,柳直荀任房縣縣委書記。他發動群眾,建立地方武裝和區、鄉蘇維埃政權,開展土地革命,鎮壓了一批罪大惡極的土豪劣紳。僅1個多月時間裏,先後在全縣建立了14個區、105個鄉蘇維埃政權,擁有人口20多萬。
鄂西北革命根據地的建立,像一把尖刀刺入敵人的心髒,國民黨反動派派重兵圍攻鄂西北革命根據地。柳直荀率地方武裝配合紅三軍英勇戰鬥,先後取得了連山坡大捷和陡口伏擊戰等戰鬥的勝利,打退了敵人一次又一次進攻。
讚歌永傳
1931年1月,中共六屆六中全會後,王明“左”傾機會主義開始統治中央,派夏曦到湘鄂西根據地主持工作。夏曦到達湘鄂西蘇區後,首先改組了黨的領導機關,成立了以他為首的湘鄂西中央分局和軍委分會;將正在整編的紅二軍團改為紅三軍,由賀龍任軍長,柳直荀任政治部主任兼前敵委員。
1932年1月下旬,湘鄂西第四次黨代會在湘鄂西革命根據地的紅色首府監利縣周老嘴召開。同時兼任鄂西北分區特委書記的柳直荀接到通知匆匆趕到周老嘴,會卻早已經開過了。當他了解到會上激烈的爭論之後,旗幟鮮明地反對夏曦執行的“左”傾機會主義路線。
夏曦惱羞成怒,便以莫須有的罪名,將柳直荀和一大批抵製他們錯誤路線或反對他們的人都打成“國民黨改組派”、“AB團”。從5月開始的湘鄂西第一次“肅反”,不到一個月就抓出1500多名正直的共產黨員,其中“改組派”占90%以上,柳直荀亦在其中。
1932年9月,在“左”錯誤路線的領導下,洪湖革命根據地完全失陷,紅軍被迫撤離湘鄂西一帶。在部隊撤離前夕,夏曦不顧黨內眾多同誌的堅決反對,悍然下令將以莫須有的罪名關押的幹部、群眾全部殺掉。
1932年9月14日,在湖北省監利縣周老嘴心慈庵,柳直荀蒙冤受害,倒在了他親手參與創建的洪湖革命根據地的土地上,年僅34歲。
當執刑者問柳直荀想要留下什麽話時,他隻說了這麽一句:“請把我的問題搞清楚之後,再把我的死訊告訴我的妻子,告訴她我是一個正直的共產黨員!”這催人淚下的遺言,充滿了對妻子的無限深情和對黨至死不渝的忠誠。執刑者總算尊重了他的遺願,沒有把“改組派柳直荀已被處決”的消息告訴李淑一。
直至1945年4月,中共中央給柳直荀平反昭雪,追認為革命烈士,李淑一才知道丈夫去世的消息。1957年2月,李淑一把她寫的紀念柳直荀的一首《菩薩蠻》詞寄給了柳直荀的革命戰友毛澤東。
1957年5月11日,毛澤東親筆給李淑一寫了回信,並附上《蝶戀花·答李淑一》詞一首,其中這句“我失驕楊君失柳,楊柳輕颺直上重霄九”,既表達了領袖對痛失革命摯友的傷感,又表達了毛澤東對柳直荀的懷念之情。
時光不老,歲月有情,曆史不會忘記那些在黑暗歲月中尋找光明的勇士,是柳直荀這樣的英雄們用燃燒生命的火光照亮了新中國前進的方向。“丹心昭日月,肝膽映山河”,他們無愧於任何讚美之詞,願英靈不遠,精神永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