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故國今何在(一)

原來當日蕭峰被颶風吹到了一個山腳下,恰逢新月公主打獵經過,發現了他,命人探視後,發現他雖然身受重傷,但還有氣息,於是將他救了回來。經過禦醫精心治療,又兼蕭峰身強體壯,終於在半個月後醒了過來。

蕭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由虎皮鋪就的炕上,身旁站著幾個穿異族服裝的女子,他稍一動,胸口即感一陣劇痛。他低頭看時,發現自己著上身,胸口處纏著幾層的紗布,紗布上浸有血跡。蕭峰忍著劇烈的頭痛,慢慢想起在雁門關前折箭自殺的經過,心想:“我那一箭是對著胸口插進去的,為什麽我還活著?”

門外忽傳來一女子的聲音:“他真的醒了?”門簾一掀,一個穿著異服的美貌女子走了進來,她看見蕭峰睜開了眼睛,喜道:“你真的醒了,我還以為你會死呢!”蕭峰忍著胸口的劇痛問道:“這裏是什麽地方?我怎麽會在這裏?”那女子道:“這裏是我們蒙古國的地方,半個月前我發現你受傷暈倒在山腳下,我就把你救回來了。”“蒙古?”蕭峰從未聽說過這個國家,不禁問道:“大遼國離這兒多遠?”那女子笑道:“哪裏有什麽大遼國,你莫不是摔壞腦子了吧?遼國早就給滅掉了!”“啊?”蕭峰也顧不得傷口的疼痛,一下子坐了起來,一把抓住那女子的手厲聲喝道:“你說什麽?!大遼怎麽會給滅掉?!”旁邊的幾個女子拔出劍來,齊聲喝道:“不得對公主無禮!”那女子被蕭峰抓得連眼淚都出來了,大呼道:“你快放手!你這瘋子!遼國在一百年前就給金國滅了!”蕭峰聽了,不由鬆了手笑道:“你騙我,我就是大遼國的人,你說我昏迷才半個月,那麽遼國怎麽又會在一百多年前被滅掉呢?”

那被稱為公主的女子側著頭盯著蕭峰,忽猛地朝後退了幾步,失聲道:“這人真是瘋了!”連聲吩咐旁邊的侍女道:“快,快請禦醫來,看這人是不是真的瘋了。”蕭峰見她臉現驚恐之色,毫無半點虛假之態,甚是疑惑,舉目看著窗外,隻見青青草色間繁花似錦,忽然心裏一動,問道:“現在是幾月份?”那公主看了他一眼,緩緩道:“七月初。”蕭峰的腦子“嗡”地一聲,刹時一片迷茫,他清楚地記得與中原眾豪傑在冰天雪地裏殺出重圍的情景,甚至那支用來自殺的箭,在他從地上撿起來的時候,他也清楚地記得那上麵沾有雪片,怎麽會一下子就到了夏天呢?蕭峰百思不得其解,忽又問道:“姑娘是在雁門關前發現我的嗎?”那公主奇道:“雁門關在哪兒?我隻在書上讀過這地名,但從未去過那麽遠的地方,我是在打獵的時候,在我們這兒的月牙山看見你的。”蕭峰聽了,更加駭然,心想道:“時間、地點都不對,難道這世間全然改變了嗎?”

正在疑惑間,進來了兩個大夫,他們分別給蕭峰把了脈,然後對那公主施禮道:“啟稟公主,此人脈搏平穩,毫無紊亂跡象,不像患有瘋狂病症。”公主道:“那他為什麽胡言亂語?說什麽他是大遼國的人,還不知道遼國已經滅亡一百多年了。”兩個大夫瞪圓了眼睛,一齊盯著蕭峰,蕭峰皺了皺眉頭,也盯著兩個大夫道:“請你們如實告訴我,大遼真的是被滅了嗎?而且是在一百多年前?”兩個大夫一齊點頭,齊聲道:“不錯!”一個接著道:“壯士要是不信,有史書為證。”另一個道:“遼國在臨潢還有殘餘的勢力,你要是還不信,可以親自到那兒問問。”那公主道:“花房裏的蕭花匠不是契丹人嗎?把他叫來,讓他親口告訴你,要不你這瘋子還以為我在騙你呢。”

過了一會兒,一個彎腰駝背的老人走了進來,那公主對蕭峰道:“他是契丹人,你親自問他好了。”蕭峰打量了蕭花匠一眼,用契丹語問道:“你憑什麽證明你是契丹人?”蕭花匠不作聲,“嘶”地一聲,將自己胸前的衣服拉開,現出一個猙獰的狼頭,蕭峰點頭道:“你確實是契丹人!而且你也姓蕭。”蕭花匠點了點頭,蕭峰沉聲道:“他們說咱們大遼國被滅掉了,這是真的嗎?”蕭花匠大聲道:“你說你是契丹人,你怎麽連這也不知道!大遼國是我們契丹人永遠的驕傲,我們不僅要記住它的光輝曆史,更要記住亡國之恨……”蕭峰聞說,如遭雷擊,呆了半晌,忽仰起頭縱聲長嘯,淚水滾滾而下。眾人被他的嘯聲震得心怦怦亂跳,幸而蕭峰重傷之餘,內力恢複不到兩成,嘯聲威力大減,眾人不由自主地被他嘯聲中的悲愴之情所感染,心下均感戚戚焉。

忽然嘯聲頓止,蕭峰“哇”地一聲吐出一口血來,兩名大夫忙將蕭峰扶住,為他把了脈後,道:“壯士悲憤過度,又加重傷未愈,造成吐血,往後可要以身體為重,不可憂思過度,我們開一個方子你先服下,過幾日我們再來複診。”蕭峰呆呆地看著窗外,對大夫的話一句也沒聽見,忽然視線被一個狼頭所擋,蕭峰抬頭一看,原來是那蕭花匠走到了跟前。蕭花匠盯著蕭峰的雙眼,低沉著聲音道:“我知道你是大英雄,咱們契丹人到處被人欺淩,正需要像你這樣的大英雄,你一定要養好身體,為契丹人爭一口氣!”蕭峰盯著他身上的狼頭,身上的血液似乎在沸騰,他緊緊地抿著嘴巴,用力地點了點頭。蕭花匠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轉身慢慢走出去,蕭峰忽然道:“老伯,大遼已經滅亡多少年了?”蕭花匠仰起頭,歎了口氣道:“有一百多年了。”蕭峰知道蕭花匠絕不會騙他,他心裏有無數的疑團,但是他知道說出來沒有人會相信,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緩緩閉上眼睛,將這些疑團埋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