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十四)
第二天早上,我卻起得很早,但又怕驚了他們一家人的好夢,隻得在房裏轉來轉去的。結果我聽到他們起來後客廳裏的腳步聲的時候,已慌忙脫去衣服,穿進被子裏,我也不知道我在害怕什麽。結果在床上,我竟然睡著了。
而當我醒來時,李凡就坐在床邊看著我。這讓我一陣慌亂,當我準備起床時,卻發現自己還著上身,連忙又穿進被窩裏。
李凡看著我的蠢笨的表現,竟然笑了起來,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這麽開心地笑著,臉上很燦爛。她說“你怎麽像個孩子啊?嗬嗬,不會等我來給你穿衣服吧。”
“哪有。”我一下恢複了平靜,說“隻是不習慣。”
“看看,你在裝了。明明是害羞。”李凡幫著把被子幫我蓋上些,上我非常不自然,她的手指無意中觸到了我的皮膚,讓我打了一個冷顫。我用手指指了指門。
門是開著的。
李凡又笑了起來,說“你昨天說我們一起去漢口江灘的,現在都十二點了。保姆在抱孩子睡午覺呢。”
我一聽,都十二點了?我非常吃驚,也管不著那麽多,坐起來拿起床頭的衣服就穿了起來。當穿到褲子的時候,我停了一下,看了看她。她說“別緊張,我出去的,你的樣子嚇怕我的。”然後在出門的時候她又說“得給你找個女朋友,你這樣也不是辦法。”
我穿好衣服出去,李凡已經拿著毛巾和牙刷等著我了。
洗完後,我說“走吧。還來得及。”
李凡去房裏,抱起孩子,說“寶寶,我們和叔叔一起去漢口江灘玩好不好?”
孩子沒有理她,隻是象征性地看了她一眼。坐上的士的時候,李凡就抱著孩子坐在後排,我坐在前排,從武昌到漢口江灘很有一段距離,司機問走一橋還是二橋,我說就走一橋吧。因為一提起一橋我就想起了多多,雖然隻是往那裏過往一下,但我覺得還是很溫暖。我偷偷從後視鏡裏麵看,看到李凡抱著孩子,非常寧靜,看不出有什麽憂傷的。
我想,真是個好女人。
到了江灘,陽光有點刺眼,夏天慢慢地逼近這座火爐般的城市,人們正在趁著炎熱來臨之前在這裏來散散風。
陽光下,什麽都很健康和充滿生機,可是很東西卻在這外麵看不到的或者說陽光照不到的地方,有如我們的心靈。我們總是歌頌陽光、水或空氣,可是它們到底在多大程度上能排解我們心靈上的困境。比方說李凡的孩子。他正在我的懷中,的確有些重,我抱著有些吃力。沒有人能看得出來他是一個有自閉症的男孩,或者說在這裏,我們也很難看得出來誰誰在昨天夜裏有著怎樣的,其實這些東西都在我們眼光的背後。我抱著孩子,在江灘的大門口,李凡說孩子重,要不坐電瓶車?我說算了,那就失去意義了。
我把孩子放在地上,試圖讓他走幾步,結果他一下就走到旁邊的花壇上坐下,像在他的小房間裏一模一樣。我很想笑,多麽可愛的小孩子啊,從來不為我們的意誌轉移。可是我不敢,我怕李凡說是我在嘲笑他。唉,我隻得重新抱起他,三個人慢慢地向前走著。我對李凡說“我們到江邊上去。”李凡開著玩笑說“是不是偷懶啊?不想抱了?”
“沒有啊,讓他感受一下長江的魅力而已。”我也笑著說。在那裏,江水還很淺,下麵都是亂石和雜草。我找了一個平坦的地方坐下,然後把孩子放在我身邊,我用手摟著他。李凡說去買水喝,看她遠去的背景,如同一抹雲般的寧靜。
我望著長江說“這是長江,長江是河流,河流裏麵是水,你看水有些混濁,沒有家裏的自來水幹淨。”我指著長江大橋說“那就是長江大橋,這條河上麵的第一座橋。在左邊那裏是長江二橋,其實不遠處還有幾座橋,不過我們看不見……”
我就這樣靜靜地給他講著話,我告訴他一橋上曾經有個姐姐在那裏,想從那裏跳下去,可是沒有。現在她已經長成大人了,很乖但不是很聽話,叔叔很喜歡她。但從沒有想過和她在一起……我就這樣講著,反正他也聽不太明白,即使明白也不會給別人講的。
忽然,我聽到孩子嘴裏咕噥著什麽,我心裏一陣驚喜,但是我還是裝作很平靜的把耳朵放在他的嘴邊,我不敢看他,怕他看見一個人的眼光會重新把.電腦站www自己的話縮回去,在他說了幾聲之後,我終於聽懂了他在說什麽了,他在問這河裏的水是哪裏來的?
我回頭看到李凡正在慢慢地向這邊走著,我用手示意她不要過來。她就在那裏疑惑不解。
我說“河水是從高山上流下來的,有的是雪花融化後流下來的,有些是雨水流下來的。河水會越來越多,江也越來越寬,一直流到大海裏。”我不知道他聽不聽得懂大海是什麽意思,但是我也的確沒有辦法來解釋。最後我問“你還想問什麽嗎?”我半天沒有得到聲音,才看了看他,他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
我叫著李凡,說“李姐,快過來!”
李凡過來,望著我問“你在幹什麽啊?古裏古怪的。”我把她拉到一旁,在她的耳邊說“孩子剛才說話了。”李凡手裏拿著的冰紅茶飲料一下掉在了地上,問“真的嗎?”我示意她不要大聲,說“是真的,不過現在又恢複了原狀。”
李凡跑到孩子的麵前蹲下,像以往一樣地寧靜,摸著他的臉問“你剛才說什麽啦?再說一遍媽媽聽好嗎?”孩子沒有說話,眼睛木然地望著江水。
李凡過來,惡狠狠地說“你是騙子!他根本就沒開過口,你說你是騙我的,是不是?”她發瘋似地搖著我的肩膀。我無法證明,隻得聽任她搖晃著我的身體,周圍的人都發出異樣的眼光,盯著我們。
毫無疑問,我們一眼看起來就不像夫婦,不像母子,不像什麽有親密關係的人,而李凡卻抱著我的頭哭了起來,那一刻,我一下感受到了她的痛苦,隱藏得很深的痛苦,那裏也是陽光照不到、春風吹不到的地方。
我隻得輕輕地說“他問我河裏的水是從哪裏來的,我聽了幾遍才聽清楚。”在說這話的時候,我很想安慰她,卻找不到合適的句子。才一會兒,她便恢複了寧靜。這時,我忽然很想仔細地看看她,她穿著一件深色的長衣,**很大,奇怪地是我現在才發現,以往一直沒有注意,她臉上的妝被淚水衝了,正在用紙巾輕輕地擦著,邊擦邊看著坐在那裏的孩子。
當一切平靜下來,我就抱著孩子,在那裏一堵坡上,指著一條條魚的石刻或模型,把裏麵的介紹一條條念給他聽。在一個三條魚那裏,我告訴他上麵一條大魚是他爸爸,旁邊那條大魚是他媽媽,那條小魚就是你了。幸好,他還是盯著魚看,給了我一點麵子。
那天累極了,回家時在車上和去時一樣,都沒有說話。我的手臂發酸,當我把孩子放在客廳裏時,發現自己的雙手在自發地顫抖。孩子一下去就跑到房裏去了,在老地方坐下。家裏的保姆見我們回來了,立刻去找他去了。我對李凡說“不要強忍自己的淚水,否則會更不開心。”
(十五)
那天李凡聽了我的話後,很是沉默了一下。我在客廳裏看了一下電視,都是些無聊的節目,然後說“我回去了。”
李凡說“我送你回去。”
我當然不能讓李凡到我那樣的家裏去,看到我那家徒四壁的樣子。而且,我並不知道她是想幹什麽。她這樣說讓我有些意外,對於意外的事情我一向不會答應。見我拒絕她,她看起來有些失望,隻得說“要不等下大偉(他老公的名字)回來了叫他送你?”
我笑著說“又不遠,搞那麽客氣幹嘛。”我剛說完,手機提示收到了信息,我打開一看,急忙又裝進口袋裏。李凡問“是哪個女人發過來的吧?急著約會?”
“哪有。”我裝作平靜地說“中國聯通催充值呢。”
在回家的路上,我忽然很想念她家空屋子裏的那張床,幹淨、柔軟帶著家的味道。短信是那個離婚女人發來的,說昨天晚上在外麵瘋了一夜,睡了一天沒起床,沒注意到我的短信,先是對不起,然後問我你還好吧?我沒有回她這條信息,然後在手機的電話薄裏,找到她,刪除。
其實我還是沒有想到,李凡竟然有那麽大的本事,才不到兩天的時間裏就給我找了個女朋友。星期一的傍晚下班後,她帶我來到一家酒吧,並沒有說是幹什麽,問她也不說。很諷刺的是竟然就是我和多多相遇的那一間,在一樓能看到玻璃穿外忙碌的世界。
我們就坐在那裏喝茶,這時我還是不知道她準備幹什麽,直到她的電話響了,然後說她出去一下。過一會兒就帶了一個女孩進來,臉白白淨淨的,個子不是很高。咖啡廳不太明亮的燈光下也算是楚楚動人。
李凡指著我說“這是張寞。”我隻得稍站起來,對著她職業般地微笑一下。然後她牽著那個女孩的手說“這是李小魚,我們叫她魚兒,嗬嗬,你們之間認識一下。”
當她們倆坐下後,空氣就變得沉悶起來,我從來就沒想過要找女朋友,至少當時沒有。魚兒看起來很羞澀,隻是低著頭喝著一杯咖啡。李凡也就那樣不說話。讓我覺得很壓抑,想走。正當我準備站起身來扯個理由離開的時候,李凡看了看表,說“呀,我得回去了,孩子肯定想我了。”我從來沒有看過李凡吃驚的樣子,她做作的樣子令我想笑,不知道人與人之間幹嘛要這樣虛偽。
李凡說“寞寞,好好陪下魚兒,我走了。記得送她回家。”
我看著她的背影又像一抹雲一樣,被外麵的灰暗吞食了。我隻得強裝起精神,說“你為什麽叫魚兒呢?”
她看了我一眼,然後又緩緩地低下頭,說“又不是我取的名字,我問過我媽,她說想讓我像魚一樣快樂。”
“那你像魚兒一樣快樂嗎?”
“你看呢?”
“我看不出。”
……
我們就這樣聊著,就像韓國片《結婚是瘋狂的》中的俊永和研熙第一次相親時一樣可笑,可是我沒名星氣質,不能帶著俊永臉上那傻傻的笑,而她也沒有研熙陰險的笑,她或者從頭至尾就沒笑過,至少在我看她的時候沒有見到過。我想起了這部電影,於是我笑了。我笑他們在第一次的時候研熙不讓俊永脫她的上衣,兩個人就那樣幹起來,還有個細節。研熙在俊永身上以一種女上的姿勢,和俊永邊聊著天邊扭動著自己的腰,說著說著,突然,研熙停下來,說“我了。”
我看了三遍,每次看到這裏就笑個不停,我開心極了。可是魚兒見我笑了,以為我在笑她有什麽好笑的地方,突然站起身來,說“我要走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她,說“我送你。”
她沒有拒絕,說實話,我隻是按照李凡的要求一步步做著,否則她會把這場相親的失敗怪罪在我身上。但是有一點,我們是不可能像影片中的男女主角一樣,去開個房就幹起來。出於禮貌,我和她並排坐在後座上,然後客氣地向她要了她的手機號,送她到積玉橋的一個小區時,她說到了。她下車,我就回家。
還沒到家就接到李凡的電話,她問“感覺怎麽樣?”
“就那樣。”
“有希望嗎?如果你努力一點,一定有戲!”
“她眼光挺高的,不一定瞧得上我的。”
李凡就說這就包在她身上了。說實在的,這件事上麵,我有些反感李凡的熱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