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飯桌風雲

一夜好眠。待第二天木芫清醒來時,隻覺得神清氣爽,看看天色,早已是日上三竿了。雖然還不知道這裏的作息規律,但既然原來的身份是個極厲害的高手,想必平日裏沒少做聞雞起舞之類的事。想到這裏,木芫清連忙從床上一骨碌爬了起來,三下兩下套好了衣服鞋子,又隨手扯過一根紅頭繩,將一頭及肩的秀發簡單束在了一起。所幸這身體原來的主兒一直忙碌於奔波廝殺,向來素麵朝天慣了的,日常的服飾也都是怎麽簡單怎麽來,隻圖個省事迅捷,所以,鳩占鵲巢的新人雖然笨手笨腳,裝扮得極是簡陋,卻也和往常沒什麽特別之處。

收拾停當了,木芫清推開門走去房去。

小院裏,昨天來過的華老頭又來了,此刻正屈著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專心致誌地看書,還不忘他的標誌動作,一邊捋著他那稀疏的山羊胡子,一邊不緊不慢的點著腦袋。而楚炎正席地坐在一棵樹下,盤著腿閉著眼,表情肅穆,顯然是在運氣修煉。樹上繁花似錦,樹下落英繽紛。楚炎那一身玄色的袍子上,已是落了薄薄一層花瓣了。

顯然這兩個人在這裏等自己已經等得時候不短了。木芫清不好意思地笑笑,連忙上前,先走到華老先生跟前,也不知道該給這老頭施什麽樣的禮,學著昨天寒洛的模樣,朝著華老先生一躬身,細聲說道:“讓華老先生久等了,望華老先生恕罪。”

華老先生趕忙放下手裏的書,一手虛扶,示意木芫清趕緊起身,嘴裏不停地念叨:“呦,木丫頭呀,你起來了。昨晚可睡得好?不妨事不妨事,是我吩咐他們不要去吵擾你,讓你安心休養休養。怎麽樣,感覺可好?我瞅著臉色比著昨天好多了。”

聽華老頭囉裏囉唆的,言語中倒多是對自己十分的掛念照顧,木芫清心裏有些感動,忙笑著回道:“好多了。睡了一覺,覺得身子清爽了許多。多謝華老先生惦念。”

華老先生嘴唇動動,正要再說話,那邊楚炎早已聽到了木芫清的聲音,顧不上拍落身上的落花,就急急火火跑了過來,人還沒到跟前呢,嘴裏就嚷嚷開了:“清兒清兒,你睡得好麽?”

木芫清見楚炎頭頂上,肩膀上,甚至衣服下擺處都還沾著幾瓣淡粉色的落花,不免抿嘴一笑,好心伸手替他拍落了,嘴裏戲弄道:“你急什麽?我人在這裏,又不會跑了。”

楚炎見木芫清居然親自為自己拍落花瓣,不禁心頭一喜,正要說些什麽來表達自己激動的心情,眼睛一瞥,卻看見一旁坐著,手裏拿著本裝模作樣翻來翻去的華老頭,知道此時不是的時候,忙將到了嘴邊的話又生生咽回了肚子裏,開口說道:“清兒,你餓了麽?我去取些飯食來給你吃,可好?”

木芫清正在後悔自己怎麽看到楚炎身上的花瓣,想也不想手就伸了出去呢。還當是在學校裏,男同學女同學之間開點曖昧又不傷大雅的玩笑,沒有人會在意上心。不知道這裏的人思想裏有沒有什麽“男女授受不親”的概念。聽到楚炎問她吃飯的問題,正好順帶著把話題岔開,連忙笑著說:“好啊,正好有點餓了呢。你們吃了麽?一起吃吧。”

“沒有沒有,華老先生說他還不餓,我呢,是想等著你一起吃。”楚炎快人快語,木芫清剛問完,他就搶著答道。

華老先生也放下了書,手支在石桌上,慢條斯理地開口說道:“既然木丫頭餓了,那就趕緊去取了飯菜,大家就在這裏吃吧。”

聽華老先生發了話,楚炎轉身便進了北麵的小房,沒做停留又提著個食盒出來了,看來是早已預備好了飯菜,就等木芫清起來吃了。見此情況。木芫清心裏又是微微感動,隻覺得從昨日到現在,所見到的人雖然不多,但個個都是真心實意對待自己的,不知道他們若是知道自己無微不至對待的人,身體早已易了主,態度又會有怎樣的轉變。

見楚炎打開了食盒,木芫清忙搭手幫著布置飯菜。菜不多,三葷二素,擺在小小的石桌上倒也擠得滿滿的。不知道這飯菜究竟是誰做的,看這楚炎不像是個耐下心來做飯的人,而這華老先生,自打說了句“吃飯”,就坐在石凳上一動不動等著人伺候,想來也不是個會做飯的主。難道是寒洛做的?看他昨天那幅趾高氣揚的樣子,也不像是個下得廚房的好男人。那究竟是誰做的?木芫清一邊布置著飯菜一邊猜測著,轉而又一想,萬言萬當,不如一默,自己還是少問為妙,免得漏了馬腳。管是誰做的,自己隻管吃就行了。

於是安安靜靜地布置好了飯食,先請華老先生動筷,木芫清這才拿起了筷子,順手夾了離自己最近的一片竹筍,入口咀嚼了。隻覺這竹筍材質已經顯老,烹調的火候也過了,根本嚐不出竹筍的鮮嫩可口,偏偏鹽也放少了,那滋味,還真是味同嚼臘,難以下咽。木芫清皺著眉頭吞下了嘴裏的東西,偷偷瞧了瞧華老先生和楚炎的臉色,不知道這兩個人吃著這麽難吃的飯菜會有何反應。哪知道這兩人卻吃得津津有味,絲毫沒有任何抱怨的言語或者臉色。木芫清不禁覺得奇怪,難道是自己的舌頭出了問題?轉而一想,恐怕是這些人長期奔波勞碌,常常饑一頓飽一頓得慣了,對吃飯的動機早已降低到最原始的填飽肚子的目的了,哪裏還在意什麽“色香味”的。倒是自己這個生在紅旗下,長在陽光裏的小公主,打小兒沒餓過肚子,挑食挑慣了。

楚炎吃得正香,瞥見木芫清隻動了一筷子就不吃了,蹙眉呲牙滿臉的痛苦,還以為是她頭上的傷又厲害了,碗也來不及放下,急切地問道:“清兒,你怎麽不吃了?難道是頭又疼了?”

木芫清心裏苦笑,那頭疼不能想事情的話本就是自己編出來作托辭的,沒想到這個傻瓜居然深信不疑,可是又總不能直接說是因為菜太難吃了,自己吃不下去吧。想了想,衝楚炎笑笑說:“沒有,我很好。我是在想,怎麽不見寒,寒洛?”因為不太清楚自己究竟該稱呼頂頭上司寒洛什麽,這寒洛兩個字說得極輕,倒顯得心虛了。

這話聽在楚炎耳朵裏,自然被誤解為木芫清心中對寒洛幾多牽掛,不由得醋意大盛,不滿意的“哼”了一聲,悶聲道:“你管他做什麽?人家本事高強,自然能夠照顧好自己,哪裏需要你來操心?”

“不是的,我沒有。”木芫清一聽就知道楚炎這家夥又誤會了,連忙解釋道,話一出口,卻覺得越描越黑,分辨不清了,連忙轉頭求助地看向華老先生,哪知那老頭埋頭吃得正香,對旁邊兩個人的爭論理都不理,隻顧著夾菜扒飯,也不知道那張皺皺的嘴巴裏究竟填了多少食物,一邊的臉上鼓著一個大包,尖尖的下巴一動一動,連帶著下巴上的山羊胡子也跟著一翹一翹的,模樣甚是可笑。

許是感應到了木芫清那灼灼的目光,華老先生終於含糊著答了一句:“洛兒昨天連夜趕回青龍宮了。”接著又夾了一筷子炒得烏黑烏黑的肉片,有滋有味的吃了起來。

“回青龍宮?為什麽?”木芫清想也不想,隨口就問了出來。

“叫人。”華老先生依然是頭也不抬,嘴裏滿含著食物答道。

木芫清見這老頭吃得香甜無比,自己卻無論如何也再難咽下一口,心裏暗自不爽,有心要讓這老頭也吃不暢快,於是接著又問道:“叫人?什麽人?為什麽?”

華老先生被木芫清一句一個“為什麽”煩得不行,終於放下了筷子,喉頭一滾咽下了食物,這才細細解釋道:“你不是受傷了麽。可是這次這事兒實在是耽誤不得,洛兒這才連夜趕回去,想加派些人手,頂替你把這事早日料理了。”

木芫清本想問“是什麽事”,可是看這華老頭目光炯炯,看自己時總免不了上下打量。聽他話音,這件要緊的事本就是自己負責的,如果現在再問是什麽事,都說狐狸最為狡猾,那這隻千年的老狐狸精,恐怕不會像楚炎那麽好糊弄的。於是強壓下到了嘴邊的問題,轉頭看向被自己冷落一旁的楚炎:“這事兒和你關係很大麽?”聽楚炎話語間對寒洛多為不滿,想他也不會是寒洛的部下,這麽問應該不會有錯,沒準可以套出點什麽來。

“當然了。”楚炎咧嘴一笑。

“噢?那你是怎麽和這事扯上關係的?”木芫清心下一喜,繼續不動聲色套問道。

“他是見色起意,圖謀不軌。”半空中忽然傳來一聲冷若寒霜的話語,轉眼間,寒洛已經禦劍降落到了眾人的跟前,身後還跟著一個三角眼,掃把眉,滿臉粗曠不羈的壯漢。

“氐土,你先下去準備準備,我們待會就出發。”寒洛沒有轉身,背對著壯漢吩咐道。

“是,屬下遵命。”氐土衝寒洛一拱手,答應著下去了。

寒洛又麵對著木芫清,清冷的說道:“我從宮中喚來了氐土,剩下的事都交給他吧,你就在華老先生這裏安心養傷,不必掛念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