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魔殤夜宴(上)
“你!”翼火被氐土這莽漢子一頂,氣得丹唇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貝齒緊咬了下唇,一雙杏眼好似要冒出火星般,緊盯著氐土一眨不眨。
木芫清見氣氛一時有些緊張,忙拉拉氐土袖子,低聲勸道:“氐土,翼火姐姐原是為了你好。你也知道,眼下魔殤宮裏是蕭亦軒一手遮天,卻偏要在這人多口雜的地方說他的壞話,不是授人以柄是什麽?再說了,你若真能把他給罵死了,那我們都高舉雙手你。可是事實是,你罵歸罵,人家該稱魔使還是稱魔使,該小人得誌還是小人得誌,一點損傷都不沒有,反而是你,倒生出一肚子悶氣出來。所謂氣大傷身,來來來,學我這樣,深呼幾口氣,把心裏的惡氣都吐出來吧,沒準這口惡氣會被蕭亦軒不小心吸進肚子裏,難受得他好幾天下不了地,滿床打著滾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了呢。”
她本就口齒伶俐,眼下邊說邊比劃,一麵捧著肚子作痛苦狀,一麵兀自說個不停,真的是繪聲繪色,說得軫水咯咯直笑,說得氐土嗬嗬傻笑,說得翼火破泣為笑。
“芫清,你這個法子倒好。那咱們就一起呼出一口惡氣,教他幾天幾夜也下不了地。”氐土咧著大嘴憨笑道。說完,率先長長吐出了一口濁氣。
木芫清和軫水、翼火也不甘示弱,緊跟著吐起氣來。
吐完,四人對看一眼,心照不宣地一齊笑了起來。
待到笑完,氐土衝翼火一低頭賠罪道:“翼火妹子,我氐土是個粗人,從來都是想起了什麽就說什麽。剛才不識妹子好意,言語中多有得罪。本該給妹子鄭重賠個不是的,隻是此時不宜起身,待改日,待改日氐土定會到朱雀宮登門謝罪。”
翼火心裏早就不生他氣了,此時又見他如此鄭重其事地道起歉來,哪裏還顧得上矜持,趕緊應道:“氐土大哥,你這麽說就是折殺小妹了。芫清妹子說得好,咱們青龍朱雀本是一家,在這魔殤宮裏,又都受著一樣的排擠,本該齊心協力同舟共濟才是。哪裏犯得上為了兩句話置氣呢。不過話說回來了,氐土大哥你為人光明磊落,向來出言無忌,隻是,隻是有句老話叫作,明槍易擋,暗箭難防。眼下又正逢多事之秋,更是不可不防,留心別被有心人抓了把柄才是。”
“翼火妹子賜教的是,氐土定當改過。”氐土麵色誠懇地應了。
這兩個人你來我往說得熱鬧,撇下了木芫清一臉好笑地在旁邊看著熱鬧,還隔著氐土扯過軫水,擠眉弄眼地八卦道:“軫水姐姐,你看你看,他們一個好大哥,一個好妹子,你一聲我一聲的,叫得毫不親熱。看來往後,咱們青龍朱雀兩宮又要多一門喜事了。”說得軫水粉著臉隻顧抿嘴笑,翼火耳尖聽到了,不依不饒,漲紅了臉要來撕打木芫清,無奈中間隔著一個氐土,她又顧忌著剛木芫清說的話,扭來扭去就是夠不到,反而惹得對方笑得更加厲害。糾纏間忍不住偷看了一眼氐土,隻見他正撓著腦袋嗬嗬傻笑著,完全不像自己這般又急又騷,心裏一動,看向氐土的目光便也溫柔了起來。
這邊嬉鬧的動靜如此之大,早引起了宴會上其他人的注意了。隻聽蕭亦軒溫文儒雅的笑著開口道:“呦嗬,今兒個青龍宮那邊兒倒好勝的熱鬧。角木宿主,你在說些子什麽好玩好笑的事兒呢?惹得旁人笑成了這般模樣?”
木芫清正跟翼火宿主嬉鬧的起勁,蕭亦軒喊的又是她的宿主名,一時間根本沒反應過來叫的是自己,仍然呲牙咧嘴地扭著身子躲避翼火的揪打,咯咯笑個不停,直到被腳上被氐土狠狠的踩了一腳,才停止了打鬧,怒目圓瞪地看向氐土,質問道:“你幹嗎踩我?”
“右魔使在問你話。”氐土一邊低聲回答道,一邊不住地使眼色。
這麽一耽擱,那些原本不曾注意的人也來了興趣,紛紛調轉了頭看向了木芫清。眾目睽睽之下,她就像是個當場被監考老師抓住作弊的小學生一樣,小臉一下子就紅到了耳根,低著腦袋不說一句話。
然而那個萬惡的蕭亦軒卻不肯就此罷休,生怕還有人沒注意到她木芫清似的,又大著嗓門將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角木宿主,你剛才說的話,若不是什麽不能當眾說出來的悄悄話兒,不妨就大聲說出來,讓在座的大夥兒都樂嗬樂嗬,可好?”
話音剛落,就引得玄武宮那邊響起了一陣悉悉索索的叫好聲,有幾個膽子大些的,幹脆就直接喊了出來:“是啊是啊,有什麽話是說不得的?說出來,說出來讓大夥兒都樂樂麽。”
丟臉丟大了的木芫清憤恨地看了一眼那個高高在上,讓自己難堪的罪魁禍首,心裏暗自詛咒不已:“該死的蕭亦軒!四個人一起玩笑嬉鬧,你卻偏偏指姑***名,道姑***姓,要我重複方才說出的話,究竟是何居心?你口口聲聲說不過是講個好玩的事兒取樂,卻一再地拿言語擠兌,無非是想著我們方才說的話不能讓你聽見了,一時半會我又現編不出來什麽瞎話來糊弄你,這樣一來,我若不是要被旁人誤會與人有私,便是坐實了暗中誹謗,肆意造謠的罪名。你如此費勁心機地整我,是跟姑奶奶有仇麽?哼,我就偏不讓你得逞!講就講,誰怕誰。姑奶奶平日裏的笑話書不是白看的,肚子裏的笑話比天上的星星還多,還能被你激得僵死在這裏?”
主意打定,木芫清把小臉一揚,大睜著一雙妙目,將大廳裏的各色人等通通掃視了個遍,真的是眾生百態,各自不一,隻見有人在幸災樂禍等著看好戲,有人端著杯子隻顧發愣,有人嘴角上揚冷冷發笑,有人麵帶同情頻頻向她使眼色以示鼓勵。而坐在上首的寒洛則是臉色發青,緊抿著嘴唇,看過來的目光中滿含了擔憂。
木芫清衝著寒洛甜甜的一笑,真個是笑魘如花,又衝他微微搖搖頭,示意他不必牽掛,這才扭轉了身子,麵對著蕭亦軒站直了,假笑著答道:“回右魔使大人的話,我剛說的,也不是什麽見不得光的渾話,不過是此次旅途中的一件趣事罷了。隻因著實有些個意思,幾個好朋友們聽了才會忍俊不已,不想竟擾了大家夥兒喝酒的興致,實在是罪過罪過。”
“不妨事不妨事。”蕭亦軒很大度地擺了擺手,依然笑容可掬地說道,“既然‘著實有些個意思’,你就再說一次,好讓我們也飽飽耳福。”
“恭敬不如從命。”木芫清拱手一笑,重新站好了,暗自清了清嗓子,朗朗道:“我這次跟著宮主出行,一路上趣聞趣事可多了,今日時間不多,就隻挑其中一件講講吧。話說我們一路行走,有一天,到了一處名喚落霞鎮的地方打尖歇息。中午在飯館裏吃飯的時候,看到大街上有一個小孩子,背著偌大一袋子米嘿哧黑哧地趕路。我見這孩子身形幼小,背上卻背著足足二十斤的米袋子,不禁覺得奇怪,便多看了兩眼,發現他竟是一隻小狸貓精,年紀還在總角,生得虎頭虎腦很是漂亮,不知為何卻出現在了人類的集鎮上。於是我越發留意起這小孩兒來,隻見他身上穿著破衣爛衫,那張稚氣的小臉上布滿了汗珠子,神情間卻滿是喜色,仿佛占了什麽天大的便宜似的喜不自勝。我看這小孩衣衫襤褸,小小年紀,麵目間已略顯滄桑,一看就是窮苦人家出身,怎麽會有閑錢一次買這麽多的米?也是一時好奇,我就截住了那小孩兒,問他買這麽多米幹什麽。誰知他竟然說,這些米全是他用一隻老母雞換的。我心裏更是不信,一隻老母雞就是養的再大再肥,也決不可能換來足足二十斤的好米。於是我就央他將事情細細說來給我聽。”
說到此處,木芫清故意一頓,見宴會上的人都已被她的故事所吸引了,個個支著耳朵伸長了脖子自顧聽她講話,暗自得意,咽了口唾沫繼續講道:“那小孩兒告訴我,他叫青山,打生下來就跟她娘,也就是老狸貓精,住在人類的城鎮中。他們雖屬妖族,因為化了人形,一般的人是看不出來的,這麽多年來倒也相安無事。早上他娘跟他說家裏快沒米了,叫他抱上一隻雞,到集市上換些米回去。於是他就抱了一隻老母雞來趕早集。他剛到集市上,就看見一個老婆婆挎了一籃子青菜,麵帶憂色向他走過來。他就問這老婆婆,究竟有何煩心的事?那老婆婆說,兒子病了,想口雞湯喝,無奈家裏沒錢,買不起雞燉湯,隻好挖些青菜來集上賣了,換副雞架子回去熬湯也是好的。這青山一聽,心想娘說讓我買米,可是買了米煮好飯,不是還要些青菜炒了才好下飯麽,不如就先把這籃子青菜買了吧。於是他就用那隻老母雞換了老婆婆的一籃子青菜。”
一隻老母雞自然要比一籃子青菜貴重的多,眾人聽那小狸貓精用一隻老母雞隻換得了一籃子青菜,還以為揀了個大便宜,一哄而笑,都說那小狸貓精傻:“哈哈哈,真是個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