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朱雀麗人

“好漂亮!”木芫清手撫著簪子讚道,旋即眼珠骨碌碌一轉,捉狹地問寒洛道,“奇怪,寒大宮主你一個大男人家,怎麽會隨身攜帶著女子的發簪?莫不是……”說到此處,故意一頓,扭回了頭眼望著寒洛,笑嘻嘻道:“莫不是寒大宮主的心裏麵有了心儀的姑娘,時刻將簪子帶在身上,好便於送人?嘻嘻,這會兒倒讓我撿了現成的便宜。這簪子這麽好看,簡單又不落俗套,我看著就喜歡,可不還你了!”

“鬼丫頭,從哪兒學來這嚼舌根的毛病!”寒洛用手在木芫清頭上輕輕一拍,笑罵道。忽又斂了笑意,歎口氣道:“這簪子的由來,本是另有一番淵源的。改日我再細講給你聽吧。時候不早了,我們動身去魔殤宮吧。”

出了青龍宮,木芫清才知道,原來魔殤宮與青龍宮之間還隔著一段水路。不僅青龍魔殤之間隔著一潭碧水,青龍、朱雀、玄武、白虎四宮之間,也都是隔水相望的布局。這四宮就如碧玉盤上的四粒璀璨明珠一般,分布在參商湖的四周,而號令妖界,莫敢不從的魔殤宮,便是那一顆最大最奪目的珍珠,傲立中央,四海賓從。

此刻,木芫清正對著參商湖中那一朵朵盛開的石蓮,望水興歎:要說當初建這五宮的人還真是腦子裏進水了,不然幹嘛放著好好的路不修,非要在中間整個湖出來?湖就湖吧,也算是“隱樓台於山水中”,別有一番雅趣在裏頭,可是老大,拜托修座結結實實的二十四孔明月橋行不行?豈不是一樣的有意境有品位?這在水裏擺幾朵石蓮算是什麽意思呢?走梅花樁練功麽?不是每個人都有那水上漂的好功夫的。唉,這古人的思維模式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夠理解得了的。

眼看著寒洛好似一隻美麗的白色大鳥一般,飄飄然已經掠過水麵,快要躍到了對麵,木芫清無奈的歎口氣,提起裙擺,踮著腳尖小心翼翼的跨上了第一朵石蓮。她今日是盛裝打扮,衣裙本就有些長,此時踏蓮而行,足步不穩,衣服就更顯累贅起來。偏這石蓮還真是雕工精細,幾能亂真,整朵蓮花盛開來隻不過一掌大小,木芫清一隻腳踩上去,隻有前半個腳掌有落腳的地方,另一隻腳隻好懸在了半空中。她本就走的如履薄冰,如此一來,更是寸步難行,隻在那石蓮上擺著個金雞獨立的姿勢,晃悠過來,又晃悠過去,說什麽也站不穩了。

那邊寒洛已經到了湖岸對麵,回頭看見木芫清如風撫垂柳般在那湖麵上搖擺不定,怎麽也邁不開第二步,不免覺得無奈又好笑,輕歎口氣,又飛身躍了回來。

木芫清一門心思都在腳下的石蓮上,根本沒有注意到寒洛又去而複返。正兀自與長長的衣裙下擺較著勁,忽覺得腰間一緊,隨即兩腳騰空,身子翻轉,待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寒洛橫抱在懷裏了。

“笨死了,走個路都走的這麽慢。”寒洛嘴裏沒好氣地指責道,腳下也不停,如一隻雪白的燕子一般,在那朵朵石蓮上左一點,右一蹬,很快就掠過了參商湖。

“喂,天地良心!你見過誰家的路修得像這石蓮路一樣難走過?好好的在這湖上修座石橋不行麽?”木芫清的態度也不見得多好,滿臉別扭著掙脫了寒洛的懷抱,撅著嘴抗議道,“我說,你就不能正常點的帶我過來麽?非要像這樣曖昧的抱在懷裏麽?”

寒洛看著木芫清那張急得通紅的小臉,臉上一笑,也不跟她計較,拂了拂被弄皺的衣袖,轉身正要走,卻見迎麵走過來了三個衣裙翩躚,珠光寶氣的女子。

這三位女子都是千嬌百媚的麵容,卻又各自有各自的美韻。左邊的女子略顯清雅,右邊的女子更多嫵媚,而要說三人之中最為出色的,則當屬走在最前麵的那名女子了。隻見她上身穿著墨黑色無袖緊身短衣,上麵用紅線繡了一整隻展翅欲飛的鳳凰,同色盤扣,下身則著一條紅色撒花長裙,整個人看上去,既豔媚又不失穩重,既成熟又富有朝氣,就如清晨的一朵帶刺玫瑰一樣又美麗,又危險,又充滿了誘惑力。

正觀望著,那三位女子已經走近了。當中的女子在離寒洛兩米處的地方站定了再不動身,也不搭話,隻拿一雙妙目盯著寒洛瞧,目光冰冷,一時也看不出她究竟是何心思。倒是她身後的那位嫵媚的女子搶先捏著嗓音開了口:“剛才聽我這軫水妹子說,隔著老遠就看見咱們的寒大宮主懷裏抱著個美人兒過來了。我還道是誰有這麽大的魅力,能把咱們寒大宮主迷成這樣,腳底下一點兒水都不舍得讓沾,大庭廣眾之下還要親自抱了過來。走近了才瞧仔細,原來卻是角木宿主哪。唉,真是沒想到哪,沒想到哪。”

這女子出言不遜,一開口就把矛頭指向木芫清,暗指她妖魅惑主,不知廉恥,當先那女子聽了也不製止,隻把臉一抽,冷笑了兩聲,依然是看著寒洛一句話也不說。倒是旁邊那位軫水宿主聽不下了,悄悄拽拽她的衣袖,低聲勸道:“翼火姐姐,你少說兩句吧。宮裏誰不知道,寒洛宮主和角木宿主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彼此間從沒有什麽忌諱的,這也是他們向來交好……”

“向來交好?沒有什麽忌諱的?”翼火一口打斷了軫水的話,聲音拔高,道,“軫水妹子倒是說了實話,他們二人本就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了?”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軫水急忙分辯道。

“嚇,這有什麽好辯白的。這宮裏誰心裏不是這樣認定的?”翼火臉一曬,滿臉的不以為然,“隻不過,就算是感情再好,也要注意些影響吧。你們在青龍宮裏怎麽鬧是你們的事,我們管不著。可是倒了魔殤宮,好歹收斂這些吧。旁人怎麽瞧我管不著,可是我翼火可看不慣你們兩個這你儂我儂,旁若無人的德行!”

“夠了,翼火!夠了!說那麽多做什麽!”當先那個女子終於忍受不住,冷著臉厲聲打斷了翼火的話。

這女子從一見麵就一聲不吭,隻是盯著寒洛不錯眼的看,待聽到翼火辱罵木芫清時,臉上隱隱有泄憤的快意流露,當聽到翼火說寒洛與木芫清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甚至於兩人已經私定了終身時,麵色難看之極,鐵青著一張臉惡狠狠的看向木芫清,那樣子似乎是隻有將木芫清生吞活剝了才解心頭之恨。

木芫清何等的聰明,一見這女子的種種表現,心裏已經猜出了十之。聽了翼火的話也不動氣,躲在寒洛身後低聲戲虐道:“又是一個被辜負了芳心的可憐女子。你自己惹得風流債,卻偏要我來替你挨罵。算一算,這一天之中,我可是為了你被罵了兩回了,你要怎麽賠給我?唉,算了算了,誰讓你是我主子呢。說不得了,我替你化解了吧。”

說完,從寒洛身後走出,慢悠悠地衝麵前三位女子施了一禮,笑眯眯問候道:“翎姐姐好,翼火姐姐好,軫水姐姐好。多日不見,幾位姐姐看上去竟是越發的水靈了。尤其是翎姐姐你,嘖嘖嘖,才真的是膚如凝脂,麵似美玉呢。我見了翎姐姐,才知道什麽叫做‘顧盼遺光彩,長嘯氣若蘭’。難怪我們宮主一天到晚把翎姐姐的名字掛在嘴邊念個不停呢,我若是個男的,也早就被翎姐姐這般傾國傾城的美貌勾去魂兒了。”她在山中數月,也曾在寒洛與氐土間的零碎言談中,多少了解了些魔殤宮的大概情況。聽後麵那兩個女子互稱翼火,軫水,便知她們是朱雀宮的人,又見那翼火神色間對前麵這位女子甚是恭謹,再加上她衣服上所繡的紋飾,定是朱雀宮宮主——嶽霖翎了。

果然不出木芫清所料,那嶽霖翎一聽說寒洛心中原是有她的,頓時就把對木芫清一肚子的不滿拋到九霄雲外去了,笑得臉上開了花兒似的,也顧不得再作矜持了,幾步走到木芫清跟前,拉起她的手,無比親密地開口道:“好妹妹,方才多有得罪,你一向大氣,想必定不會往心裏去的,是吧?”

木芫清心裏暗笑,這朱雀宮主剛才混吃我的醋,自己雖沒有什麽動作,卻指使著手下的人將我好一頓編排。這會兒聽我說了兩句好話,心裏高興,卻又擔心寒洛怪她的手下中傷我,這才巴巴的過來給我賠不是。這朱雀宮主的話說得也真是漂亮,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讓我再不能跟她們計較,否則就是我小肚雞腸不夠大氣了。

心裏雖笑,麵子上的排場話還是要說的。木芫清低頭一抿嘴:“瞧翎姐姐說到哪裏去了。咱們自家姐妹,鬥上幾句嘴有什麽打緊的,誰還能真為這個較真兒?再說了,咱們青龍朱雀本是一家,往後嘛,那更是一家了。”說完看看朱雀宮主,又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寒洛。

嶽霖翎聽木芫清不斷的強調兩宮本是“一家”,還道是寒洛真的對她有意,日後青龍朱雀定能結成秦晉之好,心裏喜不自勝,頓時羞紅了臉,低著頭含情脈脈地看向寒洛。

寒洛見木芫清不由分說就先把他給賣了,心裏有氣,本不願搭理她們,正欲將頭轉開,卻瞥見對麵木芫清拋過來兩把利刃一般的目光,仿佛在說你敢不配合我就跟你沒完!不知怎麽的,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心裏居然立時打了個不大不小的冷顫。表麵上,也隻好千不甘萬不願地回視了嶽霖翎,抽筋似的揚起了嘴角,衝嶽霖翎微微一笑,那表情,好像吃了什麽不消化的東西似的。

哪知木芫清仍不滿意,依然不依不饒地半眯著眼睛,嘴角斜抿,完完全全一副奸人模樣。

在木芫清的目光淫威下,可憐的寒洛隻好繼續衝嶽霖翎抽筋地笑笑,幹巴巴地作出了邀請:“嶽宮主,既然,既然遇上了,那,就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