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天光絕

木芫清聽華老先生說立時就要傳她新的功夫,忙三步並作兩步跳出屋外,往庭院中央喜滋滋地一站,滿懷希望地脆聲嚷道:“爺爺爺爺,你快出來快出來。你要再傳我些什麽好功夫?前兒我在你書房裏看到有講巫蠱之術的書,端的是有意思的緊,不然您就再傳我手養蠱的功夫?”

華老先生並沒有像木芫清那樣的猴急,隨手撿了件褂子披在身上,邊係扣子邊從房裏踱步出來,搖著頭慢悠悠地開口說道:“你這丫頭,怎麽好東西不學,淨愛學些雜七雜八的邪門歪道?那書裏記載的巫蠱之術雖然奇妙,卻未必沒有誇大功用之嫌。你學藝時日尚淺,那稀奇難馴的蠱蟲不是你這黃毛丫頭能製得住的。況且你已學了使毒,若是再學養蠱,淨是些不入大家之眼的旁門左道,一開始別人也許還不曾提防於你,等到日子久了,旁人都知你專愛施蠱使毒,遇到你時,便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提防,那時你可還能輕易找到下毒中蠱的機會?不成不成。”

木芫清見華老先生想也不想便一口拒絕了她的要求,而且還分析的頭頭是道,聽起來也不是沒有道理,不由好奇道:“那,爺爺準備教我什麽呢?您準是一早兒就想好了,就等著今天呢,是不是?快說快說,清兒等不及了。”

“你這鬼丫頭,怎麽比猴崽子還精。”華老先生手指著木芫清笑道,“不錯,我是早就思量好了再要傳你些什麽,就等著看你要到哪一天才能把我藥倒了。嗬嗬,你果然沒有讓爺爺失望。”

華老先生說完,斂了笑意正色道:“清兒我來問你,我給你的那些講解毒術的書,你可都用心看了?”

“看了呀。”木芫清不明白華老先生怎麽倒提起了這個問題,心想我看書的時候你不是還在書房外麵偷偷監視過我麽,我有沒有好好看書,你能不知道?然而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華老先生的問題。

“我再問你,那書裏記載的毒物種類可齊全?使毒的手段可還精妙?”華老先生點點頭,接著問道。

“齊全,精妙。種類之全,不亞於一本醫學寶典,使毒的手段更是匪夷所思,奇妙無比。”木芫清老老實實地答道。

“那,依著你看,寫那些書的,都會是些什麽人?”華老先生窮追不舍。

“什麽人?”木芫清歪著頭想了又想,也不明白這個問題跟她今天要學得東西有什麽關係,但還是認認真真地回答道,“能寫出那樣曠世奇書的人,若不是令人聞之喪膽的藥手毒王,便是享譽杏林的醫道國手,否則又怎能記載的那樣精確詳妙?”

聽木芫清分析完,華老先生搖搖頭,說道:“非也非也。那些人哪,雖然也都曾名噪一時,但他們既不是以使毒用毒出的名,也不是什麽治病療傷的神醫。要說他們賴以成名的,卻是一身的好武藝!我給你看得那本《毒經概要》,寫書之人卻使得一手的好槍法,一套‘三無三不連環槍’,使起來端得是‘無孔不入’、‘無所不至’、‘無所不為’,號稱神槍無敵兵中王,等閑人在路邊遇著了他,那都是要恭恭敬敬退避三舍的。當時又會有多少人知道,其實他最擅長的,卻是這製毒使毒的本事呢?爺爺我若不是晚年醉心於醫術,費心搜集普天下的醫學奇書,這才偶得了他這本《毒經概要》,恐怕至死都想不到他平生最得意的,竟是一身的毒術。”華老先生話說完了,還直搖著頭唏噓不已,感慨良久。

“爺爺您的意思是……”木芫清見華老先生不說傳藝,倒是把些陳穀子爛芝麻的往事細述開來,心裏已揣摩到他的實際用意,嘴上試探道:“這用毒之人,若不想被旁人識破了手段,那必然還需要精通些別的本事來遮掩遮掩,甚至要別人以為你根本不會使毒,才不會對你嚴加提防,才更容易施毒得手?”

“不錯!”華老先生眼中閃過一絲讚賞,含笑點了點頭,“清兒你果然冰雪聰明,一聽就知道爺爺真正的用意。你要記住,但凡使毒之人,更要比著旁人多上一百個心眼,別人想到的,你要想到,別人想不到的,你也要想得到。隻有令人防不勝防,方是用毒之道!”

“是,清兒記住了?”木芫清忙鄭重答應道。末了抬頭,衝華老先生陷媚地一笑:“那爺爺您這是要教清兒什麽厲害的招式?是劍法?刀法?拳法還是腿法?好爺爺,我等不及要知道,您快告訴清兒麽。最好能是什麽超級霹靂的無敵招式,或者能像寒洛那樣,禦劍飛空,多酷哪。”一時不留神說溜了嘴,竟然把現代的詞語都用上了。

“你還不會禦空術?”華老先生眼皮幾不可見的一跳,脫口問道。

卻嚇得木芫清一愣,心裏連叫糟糕,自己還真是健忘,這才幾天不捅簍子就翹尾巴上天了,一時大意,又把馬腳露了出來。正盤算著該說些什麽把這事圓了過去,華老先生卻不再追問,話鋒一轉說道:“你想學洛兒的劍法?他那劍法是他老子親自教導,又練了足足兩百年才算小有成就,你可練的?”

木芫清一聽,心想,乖乖,兩百年才小有成就?姑娘我沒準明天出了這個門就掛了呢,哪還有什麽兩百年的光陰給我練劍的?不練不練。唉,當初說要學使毒,就是想著毒術能夠速成,沒想到也是那般難學。現在再拐回頭來學功夫,豈不是兜了個大圈又繞回起點了麽?早知道這樣,還費什麽勞什子得閑勁去學毒呀。想當初風清揚在華山之巔傳授令狐衝獨孤九劍,也不過用了三兩日的工夫,而令狐衝速成之後實力大增,轉眼就躋身一流高手之列,比他那個人妖師父嶽不群還要厲害百倍,不曉得爺爺這裏有沒有獨孤九劍之類的功夫?讓我學學也好。

木芫清主意打定,便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連連說道:“兩百年?不學不學。”轉而又腆著臉地媚笑著道:“爺爺,你有沒有聽說過獨孤九劍這門功夫?會的話,傳給我如何?”

“獨孤九劍?”華老先生聽完一愣,搖搖頭說道,“不曾聽過。怎麽清兒知道?是怎樣的一門功夫呢?”

“也是道聽途說來的。”木芫清搜腸刮肚,將自己模糊記得的有關獨孤九劍的東西一古腦說給華老先生聽,“聽說那獨孤九劍要旨全在一個‘悟’字,雖一劍一式亦可變幻無窮,臨敵之際將招數忘得越幹淨越好。學到後來,前後式融會貫通,更是威力大增,隻要能做到‘料敵機先’便可克敵製勝。爺爺可曾知道有什麽類似的招法?”

華老先生乍聽到木芫清講述獨孤九劍,隻覺得這門劍法當真神妙的緊,待聽到木芫清後來說起沒招每式都可變幻無窮,前後式還能融會貫通,威力更是大增,不禁心有感觸,皺著眉頭想了半晌,忽然一拍大腿,口中喜道:“我當你說的是哪個,竟這般的匪夷所思,原來是端木家的神鞭一十三式。你這還真的是道聽途說,端木聽成了獨孤,十三招鞭法又以訛傳訛,竟成了九招劍法,唉,你呀,當真是不學無術的緊。”

木芫清暗自一驚,心想不會吧,自己隻是隨口把獨孤九劍給搬出來了,難道這裏還真的有這種一勞永逸的功夫,那自己這運氣,也有點,有點太好了吧。不過既然穿越這種狗血的事情都能發生,那再來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也沒什麽大驚小怪的了。因此喜得笑逐顏開,拍著手說道:“是了是了,我就是要學端木十三鞭的,爺爺你會麽?教我教我。”

木芫清自來到華老先生這裏,從未見過有什麽事是華老先生不知道的,簡直就是個“百事通”,因此滿心以為華老先生一定清楚這神鞭十三式的招數,哪知道華老先生卻撓了撓腦袋,滿臉的為難,磨磨蹭蹭地說道:“清兒啊,不是爺爺不肯教你。隻是,隻是,這端木家的絕學,你爺爺一個外人,又哪裏能知曉得了呢。要不,你再重挑一門功夫學學?”他素來以見識淵博自居,自覺天下之大,卻沒有他不了解的事兒,此時卻被木芫清刁難。以他自負不肯服輸的個性,能說出來這番話,已是難能可貴了。

木芫清卻不曾料到華老先生也有不會的時候。她剛才乍聽到神鞭十三式與自己心中最喜愛的令狐衝所使得劍法頗多相似,立刻便滋生出神往之情,隻覺得天底下所有的武功加在一起,也不及這神鞭十三式精妙絕倫,哪知道自己卻無從學得,滿腔的希望立時化作了泡影,失望之情當即寫在了臉上,絲毫不加掩飾。

華老先生不忍見到木芫清這沒精打采蔫巴巴的模樣,又仔細想了想,說道:“早年間,我遇見過端木家的人,也曾與之交手過招。那總共一十三式的鞭法,我隻零星記得一招半式,清兒你若一心想學,我便演示給你看,可還使得?”

木芫清想,聊勝於無吧,反正自己一時半會也不想學別的什麽武功,再說武功貴在精而不在多,倘若真能把這神鞭十三式裏的一招練個精熟,估計這條小命也不會那麽容易丟了。主意打定,木芫清重又打迭起精神,點點頭說道:“好,哪怕隻有一招,我也一定要學!”

華老先生見木芫清鐵了心要學這鞭法,也不再多說,縱身淩空,幾步躍到院牆邊,順手折了支南瓜藤又躍回原地,當下便在這院中,一麵以南瓜藤為鞭演示著,一麵衝木芫清喊道:“清兒你看清楚,這一招叫做‘天光絕’,鞭要靈動,速度要快,雖然你隻有一人一鞭,但使出來卻有如千人千鞭一齊舞動起來,直把那天光日頭都要遮盡了。當年我就曾在這招上栽過跟頭,所以印象極為深刻,幾百年來都不曾忘記。隻此一招,便夠你勤練數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