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自古後宮,說熱鬧也可以,皇帝臨幸某妃,頓時那裏就會人來人往,鶯歌燕舞,但這時候如果去個失寵的宮人那裏瞧瞧,外人是不會來光顧了,連自家使喚的下人都變著法兒貼新寵的屁股去。但太後住的地方呢?那就要看太後自己的喜好了,一早各宮都來請安,她可以照個麵把來人都散去,也可以著幾個人留下來搓個麻將,講段笑話,熱熱鬧鬧地過上一天。

永福宮莊妃自母以子貴升為兩宮太後之一後,一直低調得很,免得奪了原皇後,如今也是太後的娘家姑姑的風頭。閑來無事,往往遣散前來問安的宮人貴婦,親自調教四個兒女。看著福臨在三個姐姐和蘇茉兒的照顧下已經能寫出幾個滿文來,心裏反而比以前做妃子時候還充實。

這天深夜,孩子們都已被嬤嬤們領去睡去了,隻留蘇茉兒與她一起在燈下閑談。說到朝政,蘇茉兒道:“今兒濟爾哈朗親王率大軍南去了,看過的人說,場麵好生壯觀,(更新最快ap.)主將們坐著高頭大馬,披著鑲皮大麾,一個個威風凜凜得很。”

莊太後“哼”了一聲,道:“濟爾哈朗這個蠢才,現下正是新朝建立,他該和多爾袞爭奪朝中勢力的時候,他偏好大喜功,貪那沒把握的軍功。即便讓他拿下長城又能如何?隻要多爾袞斷了他的糧草,他還能有什麽多的作為?等他回來,朝中早已是多爾袞的天下了。哼。”

蘇茉爾從小跟莊太後出來的,倒也不怕她怎麽變臉,笑道:“這朝中還不是東風壓西風,西風壓東風的,想太太平平也不可能……什麽人鬼鬼祟祟地在外麵?”

外麵一著黑色緊身夜行衣的人一閃進門,先向太後行了禮,這才笑道:“蘇大姐姐好眼光,小的才進院門便被你喝出行藏來了。”

蘇茉兒也笑道:“大勇啊,你這本事也是越來越不濟了,連我這麽個肉眼凡胎都瞧得見你爬牆鑽洞的,你往後還怎麽替太後半事啊。”嘴裏雖是嘻笑著,動作卻是一點不落,起身走到廳門外左右瞧了,這才掩上門,自己鋪塊手絹子坐在門外石階上,替裏麵的人把風。

莊太後這才啟口問道:“打聽出來了?”

大勇垂手答道:“稟太後,奴才打聽了很多人,還是問不出安的來曆。隻知道她不知怎麽來了這兒,很快便成了本地賭坊第一高手,賭坊為此與她合作設巨資作賭注,招人打擂,直至她離開賭坊去學圍棋,一盤都還沒輸過,很賺了一把,人家估計她懷裏足有揣了個幾十萬銀票。”

“嗯,小小年紀能如此,足見是個聰明非凡的人。不過那天我見她臉上也沒市儈之氣,能出淤泥而不染,這才難得。”

“安姑娘如果知道太後如此愛惜她,她一定會感恩不止的。”

“晚了,看多爾袞這陣勢,安在他府裏比之他的兒女都風光,再要把人從他手裏挖出來,談何容易。你接著說。”

“安學圍棋一個月後,便出手擊敗漢人圍棋第一高手,歪打正著,遂了名醫國手花春花的意,如今武林有點七病八痛或者可能在近期負傷的諸人為投花春花所好,爭著找機會接近被睿王爺親自接進府去的安,希望她能幫著美言幾句,使他們能沉屙得除。前不久有個武人才剛出手襲擊安,便被不知從哪裏飛來的一人殺了,可見傳言非虛。”

太後點頭道:“這也是她聰明自己掙來的。讓你在睿王府安插的人有什麽消息嗎?”

“奴才正要說呢。奴才早前安插的一個現在還在,又展了兩個女孩子,都是福晉那邊的人。前幾日她們依奴才的指使,打了安的兩個丫環,不過那裏對著傻瞧,嚇得盍府上下都不敢走近她的屋子,怕這是她從她師傅那裏學來的巫術。我的那兩個女孩也不敢招惹她的人了,怕有個夜長夢多的。”

“噢?她師傅是誰?”

“太後不知還記不記得,她師傅是以前大行皇帝讓奴才去打聽過的那個喇嘛,從他武功看是青藏一帶黃教來的,可具體是誰一直沒搞清楚,如今他師徒兩人每天湊在一起探討武學,倒沒見有什麽其它動靜。”

“那小姑娘平時做些什麽?看不看書?”

“安平時先與她師傅走,等王爺回府,她便跟去書房呆一邊自己看書,看王爺帶回家的文件,偶爾王爺有什麽忘了的事情或典故之類的就問她,據說她記性很好,王府現在幾個師爺都被她搞得沒事可幹,隻做些抄抄寫寫的活計。晚上如果王爺沒事,她就去王府側福晉那裏玩一會兒,回來才對著那幅死人圖呆。”

太後靜靜地想了想才說:“才那麽小,就可以打得我們這些大人全無招架之功,讓她跟著多爾袞再看上幾年,還不成了人精中的人精?你前麵做的不錯,回去繼續慫恿那兩個丫頭與她的丫頭為難,再造出點別的事兒來,讓她在王府呆著難受。這種天才一般性子也驕縱得很,經不得雞零狗碎的閑話,哪天翅膀硬了,必定會急急逃避開去。免得讓她跟在多爾袞身邊時時提點他。對了,去睿王府比較頻繁的是哪幾個人?你給我列個名單來,後天我就要。”

“這個奴才已經早備好了,太後請看。不過依奴才看,在朝政方麵,睿王比較推崇漢人那一套,所以眼下對範文程重用得很,常見他親自送範先生到滴水簷下。”

太後笑道:“大勇,不枉你跟了大行皇帝那麽多年,辦事是越來越周詳了。好,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後天把朝廷諸人對我挑的帝師人選有什麽意見詳細收集來,最主要是看看多爾袞的態度。”

等送走大勇,蘇茉爾輕輕掩上門進來道:“太後,您也該歇著了。”

太後不答,許久才問道:“蘇茉爾。你說我推範文程做福臨的先生如何?這人博古通今,又是個能辦事的人,以後朝廷典製一定還少不了他,看如今多爾袞對他的態度就知道他的重要了。如果他做了帝師,我才可以拉攏於他,讓他為自己的學生皇帝著想,時時向多爾袞灌輸不得篡位的道理,這恐怕比支持豪格或者濟爾哈朗與多爾袞爭權還要有效得多。你看呢?”

蘇茉爾服氣地歎道:“太後深思熟慮,怪不得大行皇帝在時也常常拿朝政大事與您相商。奴才聽著這個主意是天衣無縫的了,就隻怕睿王爺不答應。”

太後笑道:“多爾袞不會反對的,隻要我先做通範夫子的工作就可。多爾袞這人也是驕傲之極的人,不屑與婦孺爭雞毛蒜皮的短長。”

“原來太後是以柔克剛啊。”

“當然,否則難道讓我們母子披頭散與他一較短長去?不過我擔心他家中的那個安,小孩子家家沒什麽架子啦麵子啦什麽上的考慮,我就怕她看出我的打算來。”太後斂眉深思了一會兒,忽地擊案笑道:“嗯,我隻要不給他們商量的機會,戰決,明天討範夫子一個回話,後天上朝當場把事情解決了,諒他多爾袞也不會再不要臉地回頭反了這個決議。”

吹燈熄蠟伺候太後睡下後,蘇茉爾提燈退出主房。隻見整個永福宮沐浴在沁涼的月色下,四周靜悄悄的,沒一絲人聲,即使白天也是沒比現在多幾個人進出。這種境況看在外人眼裏,一定會想這個太後軟弱得很,做太後的哪有她那麽無聲無息的。但是蘇茉爾心裏知道,太後這可比誰都明白得很,她也不是庸庸碌碌隻知相夫教子的人,她隻是在悄悄地準備著,密密地替兒子織著個親皇的關係網,隻等著時機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