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清閑

卷一第十二章清閑不知不覺已到正月,九掖城舉城上下迎來了春節。

內務府忙著分發各位主子娘娘的過節份例。四妃九嬪以下的,按例有新彈的棉被,錦緞棉裏兒的被套,小巧精細的手爐,白絨兔毛做成坎肩等等。

而賢妃歐陽霓裳,昭儀蘭悅梓與嶽翩躚,昭容何鳳瑤,充媛柳嬌倩以及有出公主的兩位美人,還有羊羔絨毛做成的塌席軟墊,小羊皮包著羊羔毛做的雪靴子以及白狐圍脖等等。

皇後除了以上用度,內務府還單獨有各色進貢的保暖小物件,以及毛色珍貴的皮草供著,一點兒也馬虎不得。

繾綣雖在“病”中,內務府卻也沒有特別虧待。該有的份例也依樣給送了過來。再加上黃芝林每每托人給繾綣送來的各色過冬的用度。這個春節卻也還是準備的豐富。

隻是內務府送分例來時托了皇後懿旨因病中,不宜麵聖,特免除出席守歲大典。

“這算什麽,別說咱小主沒病,就是有病,也和該同諸位主子娘娘吃頓團圓酒的。”繾綣沒說什麽,在園子裏,碧荷這廂卻沒腦子地磨起嘴皮子來。

“死丫頭,你瘋了不成,這話你是對著皇後娘娘說啊,還是皇上說呢。哪天怎麽被人埋了的都不知道”,紫兒啐了碧荷兩句,身為繾綣的貼身丫頭,自是比這些宮女地位高些。

“我這不是私下說說麽,好姐姐,咱娘娘溫柔漂亮,水靈似的一個人兒,怎麽就這麽不被宮裏待見呢?說句不好聽的,我也是見過諸位主子娘娘的,那有咱小主長的好。”碧荷噘噘嘴,滿口的牢騷。

“把你們這些心眼給存起來,別讓小主聽了,白白勾起傷心的事兒了”。說話間,翠娘竟也來了園子。

“翠姑姑,您是這宮裏的老人兒了,給咱小主想想法子啊,再這樣折騰下去,皇上就再也想不起有這麽個寶林小主了”。碧荷嘴快,一股腦兒給把自個兒心裏的想法給說了出來。

“碧菏說的也對”,紫兒見翠娘來了,也說道“咱們是都知道自家小主是沒病的。可皇上不知道啊。就這樣放在婀娜宮,太醫一月就來例請一回脈,然後給方子喝藥。”

“別說小主頭暈的毛病一點也沒見有多嚴重,就是好端端兒的人兒,放這樣環境裏頭也得給悶出病來的。翠姑姑,您也是見過世麵的人了,敢情,也給小主想個妙招,給出了這牢去!”紫兒終也隱忍不住,試探性的問了翠娘。

“你們看看,咱們小主可嫌過悶?天天地擺弄花兒呀草兒的,閑時還詩詞歌賦一首首地,你們看不懂,我卻是能懂得一二的,全是淡薄名利,傲然絕世的文章。偶有吐露心聲的,也是歎世間薄情的詩詞,小主心就沒在爭寵這條兒線上,我們這些旁人瞎操心,你說有用麽?”翠娘道。

“不過,個人自由命數,我說過,小主的麵相是不止如此孤老宮中的,隻是時候未到罷了。”見兩人一一臉的愁色,翠娘複又說到。

“得了,您老一說就說到天啊命啊什麽的上麵去了,還不就是順其自然,什麽都不做。也害我們瞎為小主操心了。”碧荷不依,咬著嘴皮子,竟轉身走了。

紫兒苦笑,對著翠娘福了福,也轉身進屋去剪過年守歲用的窗花兒去了。眾人隨即四散開來。

婀娜宮內堂暖閣,火盆裏上燒的開水正滋滋地冒著白煙。繾綣自己磨了墨,正伏案寫了一闋《如夢令》

正是轆轤金井,滿砌落花紅冷。

驀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難定。

誰省,誰省。從此簟紋燈影。

黃葉青苔歸路,屧粉衣香何處。

消息竟沉沉,今夜相思幾許。

秋雨,秋雨,一半因風吹去。

纖月黃昏庭院,語密翻教醉淺。

知否那人心?舊恨新歡相半。

誰見?誰見?珊枕淚痕紅泫。

因墨裏加了茉莉花幹磨成的粉兒,一陣淡淡清香隨著墨在紙間蔓延開來。

一口氣寫完,繾綣欠起身子,張口吹了吹滿紙新墨,若有所思的看著這闋詞。

來到婀娜宮轉眼已接近年關,從開始的不解到迷惑,期待到心死,不過一步步地心思變化著而已。心也曾狠過,狠如此軟禁她的皇後,狠如此淡忘她的皇帝。但慢慢地,繾綣想通了,與君王不過一麵之緣,也並無深刻的感情,雖然在名號、賜宮、份例上曾特別優待,卻也不過是看上了自己的皮相而已,如今落得請清靜靜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閑了寫一闋清詞,乏了侍弄下花草,到也樂得心裏幹淨。

而這婀娜宮雖地處後宮最偏僻的一角,卻也正因如此而清閑幹淨。

宮閣旁邊就是個諾大的九掖池,滿池碧水流淌,也給繾綣帶來不少的消遣。

因為遠離正宮,平時也無人過往,閑得繾綣每每出來就在池邊侍弄些山茶。合著湖水的淡淡腥香,山茶花軟軟的清甜滋味簡直要把人融化在裏麵。有風過,整個婀娜宮裏都散發著陣陣清香。也算是個這宮裏的世外桃園罷。

而立春,又是這山茶花開放的最好的季節。山茶花姿豐盈,端莊高雅,沿湖在婀娜宮這一帶,繾綣擺弄了好幾十株,遠遠地看去,粉粉白白地一大片兒。

繾綣最愛的品種是晨曦與賽洛陽以及香粉。晨曦是花皺邊兒,純白色;賽洛陽乃花紅色,具白斑;而香粉則是牡丹型的小花兒,深粉紅色,花非常香。

這宮裏頭,臘月初春的,因氣候寒冷,偏愛種些個臘梅海棠。而九掖湖周圍因湖水滋潤,山茶花開的異常好,有時落下些薄雪,竟也不見這些嬌嫩的花瓣兒有和損傷。地上掉些,繾綣會合著薄雪,細細挑揀花蕊收到甕裏,說是來年泡茶喝。

注該《如夢令》借自清代文豪納蘭性得之詞。

正是轆轤金井,滿砌落花紅冷。驀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難定。誰省,誰省。從此簟紋燈影。

黃葉青苔歸路,屧粉衣香何處。消息竟沉沉,今夜相思幾許。秋雨,秋雨,一半因風吹去。

纖月黃昏庭院,語密翻教醉淺。知否那人心?舊恨新歡相半。誰見?誰見?珊枕淚痕紅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