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逃脫計畫

許勝男把自己的想法一古腦地告訴魯克,她像一個囉嗦的母親,叮囑他一定要表現得單純而熱情,千萬不能暴露自己的思想。

她激動地說:“你要讓他們相信,你是可以被控製的,你願意為了人類而犧牲的,你能夠勝任這個艱巨的工作,你能潛入沼南城,獲得他們所需要的一切情報。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你一定要擺脫試驗品的命運,開始一段全新的生活!魯克,離開人類的城市,到沼南城去,那裏才是你的世界,在那裏你才能獲得自由和尊嚴1

魯克靜靜地聆聽著許勝男的教導,他抬起頭迎向她那對充滿了期待的眼眸,一針見血地指出:“你對我說這些就是背叛了自己的種族1

許勝男驚呆了,她雙膝發軟,慢慢地癱坐在地上。

她被這句嚴厲的指責徹底擊垮了。長久以來,她不自覺地把魯克當成是自己的孩子,撫育他,愛護他,教育他,為他設計美好的未來,可是她卻忘了,自己是一個人類,而魯克是一個半妖人!

她想要魯克擺脫既定的命運,獲得自由,所以她欺騙了魏毅,把自己推到了萬劫不複的深淵裏。天平的一端是母性,另一端是人性,孰輕孰重,怎樣取舍呢?許勝男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她內心在痛苦地掙紮著。

魯克話一說出口就後悔了,他知道許勝男是一片好意,但是他不能夠接受。他深深吸了口氣,說:“你不用擔心,我知道等待我的是怎樣的命運。許博士,謝謝你這些天來對我的照顧,我會永遠記在心裏的……我會永遠記得你的1

聽到這幾句話,許勝男不禁淚流滿麵,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跟魯克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人類對半妖人的仇恨,就像眼前的這塊防彈玻璃,無情地阻斷了兩顆心的交流。她在心底無聲地狂叫著:“不,這不是我想要的!我不要你永遠記住我1但是她出不了聲,隻能用淚眼目送他轉身離去。

魯克開始重新觀察囚禁自己的牢籠。

在一個地方待得時間久了,往往會忽視很多細節,魯克以為自己對這間生活了一年多的觀察室很熟悉,但事實上並非如此。

在經過仔細的搜查後,他發現了隱藏在角落裏的針眼攝像機,高科技產品,探頭隻有黃豆大小,閃爍著微弱的紅光,天花板上,草叢裏,香樟樹的樹幹上,到處都是。原來他的私人生活從始至終都暴露在人類的監視下,這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魯克憤怒地搗毀了這些攝像機,用石頭砸,用指甲掐,用牙齒咬,但是對安置在天花板上的攝像機,他卻無能為力。防彈玻璃滑不留手,就算是壁虎也爬不上去。不過魯克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他摘下一些香樟樹的葉子,塞進嘴裏嚼成糊狀,然後準確地丟了出去,正好把鏡頭給蒙祝

許勝男、孫耀祖和金礪留在控製室裏,通過監視器觀察他的舉動,隨著針眼攝像機被逐一搗毀,魯克的身影一個接一個從屏幕上消失,他們麵麵相覷,覺得不可思議。魯克繼續在觀察室裏搜索著,花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在草叢裏找到了最後三個攝像頭,他裂開嘴笑了一下,然後舉起一塊石頭用力砸了上去。

許勝男注視著一片雪花的監視器,疲倦地閉上了眼睛,她喃喃說:“算了,讓他去吧,他有權利拒絕我們的監控。”

金礪吐了吐舌頭:“這些高清晰的針眼攝像機價值好幾百萬,這下子研究所可虧大了1

許勝男轉而把監視器切換到其它的半妖人,她吩咐孫耀祖把過去十天的記錄調出來,詢問凱薩琳有沒有什麽異常的舉動。

天色黑了下來,魯克確定沒有人注意到他,於是著手進行第二步計劃。他以慣常的姿勢坐在池塘邊,背靠著香樟樹,閉上眼睛開始養神。他的右手不易察覺地插進了泥土裏,五根手指慢慢變形生長,像樹木的根須一樣不斷向下延伸,最後穿透三米深的土層,接觸到冰涼堅硬的地板。

他的手指越伸越長,在地下無聲無息地摸索著,正如他預料的那樣,泥土下麵是一整塊高強度的防彈玻璃,找不到一絲縫隙。魯克收回了手指,他沒有氣餒,人類的防備果然很嚴密,不過這並不能阻止他渴求自由的心。在苦苦思索了三天三夜後,他終於想出了一個完美的逃脫計劃。

魯克脫下了身上的衣褲,疊好塞進草叢中,然後裸地站在一棵香樟樹前,呼吸越來越微弱,漸漸進入了一種神遊物外的狀態。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他突然把雙手深**進樹幹裏,用力吸收著其中的養分。

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樣,那棵香樟樹迅速枯萎凋落,樹幹、枝葉和根須化作一縷淡淡的輕煙,消失在空氣中,地麵上隻剩下一個兩尺多深的洞穴,向外冒著熱氣。

魯克慢慢踏進了洞穴裏,膝蓋以上的身體露在外麵,他的皮膚上泛出一層晶瑩剔透的油光,眼眸裏閃爍著妖異的光芒。

隨著時間的推移,魯克的身體發生了劇烈的變化,雙手雙腿慢慢溶進了身體裏,皮膚上裂開了一道道木質的紋路,像一張粗糙的樹皮。緊接著,他的麵目也變得模糊不清,頭頂上不斷竄出了粗細不一的枝條,無數嫩綠的幼芽迅速生長,舒展成一片茂盛的枝葉。

他變成了一棵樹!

魯克並不像黃文淵和許勝男設想的那樣簡單。他們認為半妖人的幼兒遺傳到父母雙方的基因,這些基因經過劇烈的重組和突變,以潛伏的方式保留在身體裏,當他們長到一定程度,某一種基因就決定他們屬於哪一類型的半妖人,另外那些基因就繼續等待著下一次遺傳和蘇醒的機會。

對於大多數半妖人來說,情況的確如此,但魯克是一個變異的特例,在他身體裏同時有兩種基因蘇醒了,一種是人類的基因,另一種是樹妖的基因。

黃文淵許勝男他們觀察到的隻是魯克貌似人類的一麵,他們並沒有發覺他作為樹妖的另一麵──這給了他逃出牢籠的機會。

魏毅正為經費的問題而煩惱,黃文淵還在匣子溝的地下基地研究著多核細胞,西昆研究所裏隻剩下許勝男、孫耀祖和金礪三個,由於凱薩琳正麵臨生平第一次分娩,他們忙得不可開交,根本顧不上魯克。

所以直到第二天清晨,許勝男進行例行檢查的時候才發現,魯克已經像空氣一樣的消失了。

她頓時嚇了一大跳,繞著觀察室飛快地跑了一圈,大聲呼喊著魯克的名字,但是得不到任何響應,隻剩下十幾棵靜默的香樟樹,再也找不到魯克熟悉的身影。

她第一個念頭是他躲在了池塘的水麵下。她三步並兩步奔回控製室,調出過去二十四個小時的錄像帶,這才想起魯克已經破壞了攝像頭,什麽記錄都沒有留下。

許勝男一顆心不斷往下沉,她額頭上冷汗涔涔,顫抖著雙手給魏毅撥了一個電話:“魯克消失了1

魏毅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什麽消失了?”

“我是說魯克,半妖人魯克憑空消失了,找不到了,不見了!你快過來看看吧1許勝男的聲音焦急萬分,她幾乎要哭出來了。

魏毅立刻趕到觀察室,兩條濃密的眉毛鎖在一起,眉心中間擰成了一個疙瘩。許勝男簡潔地向他解釋說:“魯克把所有的攝像頭都破壞掉了,沒有留下任何記錄,現在他完全消失了,沒有人知道是怎麽回事。”

魏毅下意識地向四周圍看了一下,腦子裏飛快地轉著各種可能的念頭,壓低聲音問:“會不會是有人把他放出來的?”

許勝男搖搖頭說:“控製台的密碼鎖完好無損,除了我和黃文淵,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密碼,另外控製室裏的探頭也沒發現任何可疑的人出入。”

魏毅深深盯了她一眼:“那他能逃到哪裏去呢?”

許勝男猜測說:“也許他躲在了水池裏,想騙我們打開大門。我們需要一台大功率的X光透視儀,對整個觀察室作全方位掃描。”

“好吧,我去安排。”魏毅低下頭沉思了片刻,“這些天都是誰在接觸他?你……有沒有向他提起些什麽?”

許勝男心頭“撲通”一跳,臉上微微變色,她竭力鎮定地說:“是間諜的事嗎?沒有,我從來沒向他透露過這方麵的計劃。不過我覺得最近階段魯克的情緒有些不大對勁,他似乎痛恨被關在牢籠裏,他渴望獲得自由。”

正在這時,孫耀祖飛快地跑過來,大聲叫著:“魏所長,許博士,凱薩琳分娩了,你們快去看看1

“什麽事都擠在了一塊兒1魏毅煩惱地歎了口氣,他當機立斷,“你們快去照顧凱薩琳,我這就打電話叫黃文淵立刻趕回來,魯克的事就先緩一緩,晚些時候再想辦法1

許勝男答應一聲,快步向控製室走去,孫耀祖緊趕幾步,好奇地問:“魯克怎麽了?他又闖什麽大禍了?”

許勝男苦笑著說:“他從觀察室裏憑空消失了,剛剛才發現的1

孫耀祖大吃一驚,喃喃自語說:“這怎麽可能1

“沒有什麽事情是不可能的1許勝男煩惱地糾正他說,“魯克一定還躲在研究所的某個地方,也許正看著我們偷偷地笑呢1

黃文淵丟下手頭的工作,搭軍車匆匆忙忙趕到西昆研究所,連水都顧不上喝一口,衝進控製室就問:“怎麽樣了?一切都正常嗎?”

許勝男指指監視器:“已經結束了,總共產下二十一枚灰白色的卵。”

黃文淵抬頭向監視器望去,隻見凱薩琳正筋疲力盡地趴在草叢裏喘氣,稍事休息以後,她翻動那些濕漉漉的卵,整整齊齊堆在一起,然後蜷起身體趴在上麵,就像母雞孵蛋一樣孵育著她的後代。

“據我所知雌性的蟒蛇有蜷伏卵堆上孵卵的習性,由於蛇體溫度比周圍氣溫高,這樣可加速卵的孵化。從這一點看,凱薩琳有點像是一條蟒蛇精。不過蟒蛇從來沒有過**後試圖吃掉雄性的記錄。”

黃文淵若有所思地問:“這麽說,從卵裏孵化出來的,很有可能是一些冷血爬行動物,剛一出生就要吃活食?”

許勝男被他提醒了,皺起眉頭說:“如果真是這樣倒有些棘手了,就怕他們會自相殘殺。”

黃文淵建議說:“最好把他們分開來人工孵化,這樣比較妥當。不過現在凱薩琳正處在最凶狠的階段,動她的卵就是要她的命,得想個辦法引開她的注意力才行。”

“還是先觀察一段時間再說吧。”許勝男猶豫了一下,“我們沒有孵化半妖人的經驗,如果失敗的話就前功盡棄了。”

二人一邊注視著監視器,一邊商量著種種可能的情況和應對的措施。過了一陣,凱薩琳並沒有什麽異動,她垂著腦袋似乎睡著了。許勝男把觀察記錄的工作移交給孫耀祖,揉著眉心問:“你知不知道魯克出事了?”

黃文淵頓時大吃一驚,說:“魏所長在電話裏隻提起凱薩琳分娩了,讓我趕緊回來。魯克他到底怎麽了?”

“他破壞了所有的針眼攝像機,然後從觀察室裏神秘地消失了,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估計是昨天深夜逃走的……真傷腦筋,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黃文淵駭然說:“這怎麽可能!觀察室的防彈玻璃都是特製的,連炮彈都打不穿!他會不會還在觀察室裏?隻是隱藏在什麽隱蔽的地方?”

許勝男歎了口氣,煩惱地說:“有這個可能,我已經向魏所長建議,用大功率的X光透視儀把整間觀察室徹底掃描一遍。不過……我有個不祥的預感,我們是找不到魯克的,他已經離開西昆研究所了。”

黃文淵皺起眉頭,猜測說:“有沒有可能是挖地道逃走的?”

許勝男搖搖頭:“我查過觀察室的建築圖紙,土壤下麵還有一層防彈玻璃,當初設計的時候就考慮到了這一點。”

黃文淵沉默了片刻,說:“……那隻好等X光透視儀運到以後再說了。如果他真的逃出西昆研究所的話,現在應該已經進入西昆市了,像魯克這樣聰明的半妖人,混在人群裏就像一滴水溶進大海,想要再找到他可就難了1

魏毅辦事一向雷厲風行,X光透視儀在第二天下午就運抵了西昆研究所,出於保密的目的,他沒有委托銷售公司的工作人員進行安裝調試。

孫耀祖和金礪在大學裏使用過類似的儀器,他們把X光透視儀完全調試好,對魯克居住的那間觀察室進行了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掃描。結果就跟許勝男預料的一樣,池塘裏,土壤下,他們沒有任何發現,魯克已經逃出了牢籠!

孫耀祖嘖嘖稱奇,他想不通魯克是怎樣做到的,難道他會變成空氣,從細小的透氣孔裏鑽出去?他提議用紅外線生命探測儀對觀察室再做一次精密的掃描。這個建議得到了黃文淵和許勝男的同意,但是掃描的結果卻同樣令人失望,觀察室裏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發生了這麽重大的工作失誤,瞞是瞞不過去的,魏毅隻好硬著頭皮向R集團軍軍長方振華報告,魯克神秘地失蹤了,原因不明。方振華大為震驚,親自帶領沈劍和幾個警衛趕到西昆研究所,在聽取了許勝男和黃文淵的意見後,他們一致認為魯克已經逃離了觀察室,至於他是怎麽做到的,沒有人能說出一個究竟。

魯克的失蹤就這樣成為了一個懸案。

隨著時間的推移,凱薩琳產下的卵的顏色漸漸變深,其中還有幾枚出現了紫黑色的斑點,這是孵化的先兆。大家既緊張又興奮,沒日沒夜地守在控製室裏,通過紅外線生命探測儀和攝像機監視她的動靜。

三十天後的一個淩晨,第一枚卵孵化出了新生命。卵殼先是破開一道小口子,一個黑乎乎的蛇頭鑽了出來,接著是細長的身軀和尾巴。這個小生命轉動一對血紅的眼珠打量著這個世界,然後豎立起上半身,朝著凱薩琳“嘶嘶”叫了兩聲,凱薩琳像聽到命令一樣,驚慌地離開了她的那堆卵。

幼小的半妖人迅速遊了上去,甩動腦袋重重撞擊在一枚卵上,像榔頭敲打著雞蛋,隻一下就撞破了卵殼,一團黃白色的粘液流了出來,接著是一個還沒有完全成形的胎兒,裹在一層半透明的胎衣裏。他竭力張大嘴巴,一口把他的兄弟咬住,挪動上頜骨、齶骨和翼骨,把他吞了下去。緊接著第二、第三個半妖人也破卵而出,開始貪婪地吞噬他們的同類。

黃文淵驚駭地說:“你說對了,自相殘殺!現在怎麽辦?立刻注入麻醉劑嗎?”

許勝男猶豫了一下,搖搖頭說:“我看不用,這是自然選擇的一種方式,強壯的半妖人可以存活下來,瘦弱的會被淘汰掉。不要人為幹涉他們,這是無比珍貴的研究資料。”

凱薩琳似乎對她的後代抱有一種敬畏之情,她遠遠地躲在角落裏,親眼目睹他們相互殘殺和吞食。二十一枚卵最後隻有十一個半妖人活著來到人間。他們一個個吃飽了,挺著鼓鼓曩曩的肚子遊到草叢裏,盤成一團呼呼大睡起來。

他們連續睡了七十二個小時,身軀比先前長得更粗更長,一蘇醒就四處遊動著尋找食物。他們對研究所提供的雞肉、豬肉和牛肉根本不感興趣,在食欲得不到滿足的情況下,轉而彼此攻擊,五個較為強壯的半妖人聯手吞食了其餘的六個。

最奇怪的是,作為母親的凱薩琳從頭到尾都沒有進行幹涉,她看著自己的後代自相殘殺,越來越少,神情反而變得更恐懼,似乎他們下一個吞噬對象就會是自己。

許勝男注意到了這一情形,她皺起眉頭說:“看來大衛和凱薩琳產下的是另外一個品種的半妖人,跟他們的上一輩完全不同,這超出了我們已有的認識。必須把他們分開了,否則的話,這一次**和繁殖試驗就失去了應有的意義。”

黃文淵同意她的看法,說:“正好還有五間觀察室空著,再多的話也沒有了。”他推動操縱杆,向觀察室裏注入了H115吸入型神經麻醉劑,很快,凱薩琳和她的五個孩子就完全失去了知覺。紅外線生命探測儀顯示他們體溫正常,心髒跳動緩慢,處於深層的昏迷狀態。

金礪知道下一步是進到觀察室裏,把那五個昏迷的半妖人幼兒抱出來,放到他們該去的地方。他悄悄地挪動腳步,躲到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裏。自從上一次受到驚嚇後,他打定主意再也不冒險了。

許勝男留意到他的舉動,不過她並沒有責備他,而是裝作沒看見,漫不經心地說:“我來控製觀察室的大門,你們去把那些小家夥抱出來吧。”說著,她開啟了通風設備,把觀察室裏殘餘的麻醉劑抽出來,同時鼓入新鮮的空氣。

黃文淵和孫耀祖換上防護服,戴好頭罩,進到觀察室裏,抱起一個個半妖人的幼兒,安置到其它的觀察室裏。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但是就在許勝男按下按鈕,打開魯克居住過的那間觀察室時,異變發生了。

當時黃文淵懷裏抱著最後一個半妖人幼兒,右腳才踏進觀察室,突然一條粗長的根須從地下竄出來,死死纏繞住他的兩條腿,緊接著,另一條根須又纏住了他的手臂和胸膛,像裹粽子一樣,把他結結實實綁成一團。

黃文淵呼吸困難,漲得臉麵通紅,沙啞著嗓門大叫:“救命!救命1但是他的聲音輕得像蚊子叫,根本就聽不見。

池塘邊的一棵香樟樹劇烈搖動起來,樹根不斷從地下拔出來,像無數挪動的腿,搖搖晃晃地朝門口走去。黃文淵看到了畢生都難以忘懷的一幕,那棵樹仿佛在一瞬間擁有了生命,粗糙的樹皮慢慢脫落,在光滑的木質層浮現出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孔0魯克!魯克還沒有逃走!他在裏麵!他是一個樹妖1黃文淵額頭上冷汗涔涔,心裏悔恨萬分。

金礪拚命縮在牆角裏,大聲說:“快!快把門關起來1

“不行,黃文淵還堵在門口,他會被關上的門壓死的1許勝男掌心都滲出了冷汗,手指顫抖得厲害,卻遲遲沒有按下去。

金礪恐懼地叫道:“如果讓魯克逃出來,他會把我們每一個人都殺死的1

“不,魯克不會這麽做的!我了解他,他隻是想獲得自由!他不會傷害任何生命1許勝男似乎在安慰他,又似乎在努力說服著自己。

嘈雜的聲音驚動了西昆研究所所長魏毅,他飛快地衝進控製室,看到眼前的一切,不禁倒抽一口冷氣。那是魯克,許勝男培養的天才,未來最出色的半妖人間諜,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魏毅嘴裏一陣苦澀,但他立刻鎮定下來,從腰間拔出手槍,沙啞著嗓子說:“絕不能讓他逃出去1

魯克的形態發生了驚人的變化,他從一棵枝繁葉茂的樹變成了一個瘦長的年輕人,朝著觀察室的大門快步奔去。他的手指還保留著根須的形態,緊緊纏在黃文淵的身上,讓他寸步不能移動。魯克並不想傷害他,在他的心目裏,黃文淵隻是一塊木頭,撐住觀察室的大門不讓它關上。

離自由越來越近了,魯克的心也“怦怦”跳動起來,他呼吸到了不一樣的新鮮空氣,他似乎聞到了花香,聽見了鳥語,這一切都讓他興奮不已。

魏毅突然竄了出來,撲倒在地上,雙手握槍對準魯克的心髒連開三槍,子彈深深鑽入了他的胸膛裏,他本能地停住了腳步。

但是魯克並沒有流血,子彈是無法傷害到一個樹妖的。他的手指迅速長出幾條根須,把魏毅持槍的手牢牢釘在地上,鮮血一點一滴滲出來,疼得他臉上的肌肉都扭曲起來,神情極為狼狽。

魯克向他搖搖頭,憐憫地說:“這是你自找的,我本來不想傷害你的。”他側身擠過了黃文淵,來到了觀察室的外麵,鬆開根須把他推了進去,又纏住失去抵抗力的魏毅,輕鬆地丟進了觀察室。他們像糖葫蘆一樣滾在一起,一個血脈不暢,動彈不得,另一個抱著血淋淋的手,疼得渾身亂抖。

然後,魯克抬起頭來,他向控製室裏的許勝男笑了一下,又對一旁的孫耀祖望了一眼,邁開修長的雙腿,大步離開了西昆研究所。

他的模樣很可笑,赤身,髒得像個泥猴。但是孫耀祖的心情卻異常沉重。這個半妖人瞞過了所有的人,包括作為妖王的自己。他是無法控製的,就像你不可能控製風雲的流動和四季的變換一樣。

許勝男的眼中充滿了淚水,她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一種難以用語言描述的失落湧上心頭,把她整個人都淹沒了。魯克終於自由了,靠他自己的力量,這不正是她想要的嗎?他就這樣裸的走了,那麽驕傲,義無反顧!他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