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屍蟲(1-2)

魯克聯係上蘇標,說明了己方的意圖,蘇標思考了一陣,提出楊天成他們如果能再提供一具受控心術操縱的人體標本,他就跟宋秋臻商量,把劉春生的屍體借出來。楊天成同意了。

第二天一大早,蘇標親自開車來接他們,他兜了一個大圈子,把車駛進運河邊一座荒蕪的西式花園裏。泥土幹結,雜草叢生,很長時間沒有人打理了,鏽跡斑斑的鐵柵欄上爬滿了薔薇,粉紅色的小花開得生機勃勃,昭示著這是一年裏最美好最熱烈的時光。熱風一陣陣吹來,夾雜著馥鬱的花香,魯克深深吸了口氣,臉上流露出天真的笑容。

“這裏曾經住著一對鐵沙國的夫妻,後來因為生意破產,急需現金,就半送半賣轉讓給了我,我也沒有心思打理,空關在那裏堆雜物,挺可惜的!”蘇標大步走上破碎的台階,推開兩扇沉重的大門,招呼說:“這邊走,劉春生的屍體在地下室。”

楊天成、年北橋和魯克快走幾步,跟著他進入到幽暗的大廳裏。沒有燈,眼前一片漆黑,跟花園裏燦爛的陽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大家的眼睛都有些不大適應。蘇標顯然對這裏的一切非常熟悉,他不假思索,推開壁爐邊隱蔽的暗門,沿著台階盤旋而下,把他們帶到了潮濕的地下室裏。

角落裏堆著垃圾,空氣裏有一股難聞的黴味,天花板上亮一盞殘缺不全的吊燈,借著搖晃的燈光,魯克看見了一具浮腫的屍體,赤條條一絲不掛,像一隻膨脹的人形氣球。最為詭異的是,屍體的皮膚像波浪一樣此起彼伏,汩汩有聲,似乎隱藏著什麽未知的怪物。

蘇標介紹說:“死者叫劉春生,在沼北飯館打工,昨天晚上死在庭院的一棵銀杏樹下,老板曹聚風最先發覺,第一時間報告了警事署。由於屍體發生了一些古怪的變化,沒法確定死亡時間,估計在八點到十點之間。法醫經過初步檢查,屍體上沒有發現任何傷痕,需要作進一步的解剖,在此之前,宋署長把屍體借給我們研究三個小時,條件是不能有任何損壞,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各位有問題嗎?”

“……不能破壞屍體,光用眼睛看能看出什麽名堂來?”楊天成皺起了眉頭。

“宋署長肯把屍體借給我們,已經是很給麵子了,他的小小條件,當然應該得到滿足。事實上,我已經為各位準備了X光透視儀,不需要解剖就能看到他肚子裏的東西。”蘇標從角落裏推出一輛移動式的X光透視儀,打開電源開始預熱。

魯克小心翼翼地把屍體放在透視儀上,眾人擠到屏幕前,目不轉睛注視著成像。一開始是一片明晃晃的光幕,像透明的玻璃鏡子,過了片刻,劉春生的身體內部的影像逐漸顯現出來,隻見屏幕正中,有一條粗長的陰影不斷蠕動,像巨大的蛔蟲,不停吞噬著他的內髒和肌肉。

“那是什麽?”楊天成忍不住問了一句,他也算是見多識廣的人了,但這種吞噬屍體的怪蟲生平還是第一次看到。

“這是一種屍蟲,有人故意種在劉春生體內,用心非常惡毒。”蘇標臉上現出幾分驚奇,顯然他也沒有料到。

“蘇老師,你能為我們解釋一下嗎?”

“嗬嗬,你算是問對人了,我是生物老師,上課是我的專長。”蘇標一手插在口袋裏,一手指著屏幕說,“屍蟲是一種非常特殊的昆蟲,雌雄同體,尾針能分泌出強烈的麻醉毒素,喜歡把卵產在其它大型動物的體內,孵化後靠宿主的內髒血肉為生,數量多的話能吃成一個空殼。屍蟲發育成熟後咬破皮膚鑽出來,立刻尋找下一個目標,繼續產卵繁殖後代,它一次能產上百粒卵,從理論上計算,一條屍蟲在一個月內就可以把整個西昆市的人全部殺死!”

“那它有沒有發育成熟呢?”

“沒有,成熟後的屍蟲具有攻擊性,而且形態會發生變化,這條還處於幼蟲狀態,暫時是安全的。屍蟲生長發育所需的時間各不相同,大致來說,越是高級的屍蟲需要的時間越長,而且宿主感覺不到任何異狀,等到察覺時已經無法挽回了。劣等的屍蟲,比如說劉春生身體裏的那條,往往在殺死宿主後繼續吞噬他的內髒和血肉,直到發育成熟後咬破皮膚鑽出來。你看他的肚子裏全是水,像波浪一樣搖晃,那是屍蟲在蠕動,尋找新鮮的食物。”

“屍蟲成熟後會變成什麽樣子?”

“很難形容……有點像硬殼的甲蟲……”話還沒說完,劉春生的屍體突然停止了起伏,安靜得可怕,一條鉛灰色的細線從喉嚨口一直裂到下陰,“嘩啦”一聲響,一頭形狀古怪的巨型甲蟲從他的胸腔裏鑽了出來,有拳頭大小,遍體油光黑亮,頭部長著兩爿大鉗子,三對小眼珠盯著眾人,尾部露出一根粗短的尖刺。

屍蟲終於成熟了!魯克的脊梁骨騰起一陣陣寒意,他急忙關上暗門,叫道:“別讓它逃到地麵上去!”屍蟲的繁殖能力驚人,如果不加製止,可以把整個西昆市變成一片廢墟,雖然這隻是理論上的可能性,但他不願意冒險。

楊天成當機立斷說:“殺了它,以絕後患!”

年北橋立刻伸出腳,看準了屍蟲用力踩上去。蘇標搖搖頭說:“你還不知道它的厲害!”果然,屍蟲的反應異常靈敏,撥動六條腿迅速向前一衝,身軀化作一道黑影,瞬息衝到了年北橋的身後,油亮的背部裂了開來,張開一雙硬鞘,伸出半透明的翅膀,隻輕輕一扇,就騰空而起,翹起尾針朝他的頭頸刺去。

“小心!”魯克迅速張開能量盾,為他擋了一下,屍蟲仿佛知道機夔的厲害,急忙掉轉頭,遠遠地釘在牆壁上,三對小眼睛警惕地注視著眾人。年北橋的頭皮一陣發麻,他不知道被屍蟲刺到會是什麽感覺,由衷對魯克說:“謝謝你!”

魯克用機夔釋放出電流,試圖擊中屍蟲,但它飛行的速度快得驚人,忽而在前,忽而在後,永遠都不知道疲倦。魯克感到慶幸,在密封的地下室裏,它逃也逃不到哪裏去,如果在地麵上的話,恐怕一場前所未有的災難已經無法阻止了!

楊天成和年北橋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來幫你們一個小忙吧!”蘇標啟動了冰封機夔,手臂漸漸變得雪白,就像覆蓋了一層冰雪,地下室裏的溫度急速下降,眾人的頭發眉毛頓時蒙上了一層白霜。寒冷對屍蟲來說是致命的威脅,它急忙展開翅膀,想尋找一個溫暖的洞穴禦寒,但已經慢了半拍,翅膀上的水汽凝結成為細小的冰珠,沉重無比,它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掉落在地,任憑怎麽掙紮,都隻能在原地打轉。

蘇標從垃圾堆裏翻出一隻玻璃瓶,把屍蟲撥進去,緊緊旋上了蓋子。他關閉了冰封機夔,溫度慢慢上升,屍蟲再次恢複了活力,在狹小的瓶子裏左衝右撞,找不到出口。“真厲害!”年北橋嘀咕了一句,不知是稱讚蘇標的機夔,還是驚歎屍蟲的生命力。

“我會把屍蟲交給宋秋臻的,劉春生的屍體被毀壞了,我總得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楊天成打了一個手勢,表示他沒有意見。他望著劉春生的屍體,沉吟說:“現在劉春生的死因已經查清楚了,凶手在他身體裏種下了屍蟲,問題是,對付這麽個打工仔,為什麽要大費周折呢?除非他的真實目的不是要殺死劉春生,而是希望屍蟲大肆繁殖,把西昆市變成人間地獄!”

“凶手是那個瘋狂的劉子楓!”魯克幾乎可以肯定了。

楊天成看了年北橋一眼,嘀咕說:“這家夥真的是瘋了!”

“劉子楓這麽做是有原因的。”蘇標靜靜地說道,“我了解他的過去,他本來是一個普通人,因為一次意外,被妖怪族的化血術擊中,妖氣鑽進了身體裏,反而因禍得福,變成了一個半人半妖的怪物,擁有了部分天吳的力量。而毒龍機夔的夔核正是妖獸天吳的魔晶,所以他的身體跟毒龍匹配得特別好,夔化程度超過百分之八十,禾洲大陸上,沒有第二個機夔戰士能達到這麽高的數值。”

“他是一個具有兩麵性的矛盾體,心裏非常痛苦,一方麵,內心有一種抑製不住的衝動,想變成一頭徹頭徹尾的妖獸,殘殺人類,另一方麵,理性告訴他,要善用妖獸的力量,守護生育自己的土地。這兩個念頭不停爭鬥,使他的人格產生了分裂。”

“劉寶的死切斷了他跟這個世界的最後紐帶,再沒有什麽東西可留戀了,他徹底放棄了理性,這個舉動導致夔化程度繼續攀升,最終達到百分之一百,夔核控製了他,他成為了天吳的化身。小盧子說他要毀滅世界,把西昆市變成他兒子的第一個殉葬品,這符合天吳的脾氣。”

“從某種意義上講,這次的危機是你們一手造成的,如果不殺死劉寶的話,情勢可能不會糟成這樣。”

楊天成長長歎了口氣,心中有些懊悔,不過他隨即振作起精神,說:“木已成舟,後悔也無濟於事,劉子楓想要給兒子報仇,那就來吧,我們也不是軟柿子!”

蘇標晃了晃玻璃瓶,說:“這就是他采取的行動。我擔心,劉子楓不止在劉春生一個人身體裏種下了屍蟲,也許還有我們不知道的犧牲品……”

“有沒有辦法發現呢?”魯克關切地問。

蘇標指著劉春生的屍體說:“你看他的眉心,是不是隱隱約約有一縷黑氣?很淡很淡,不注意是發現不了的。這就是屍蟲潛伏的征兆!……好了,這件事算了結了,我們也該走了,別忘了答應我的東西!”他用麻袋把劉春生裝起來,胡亂打了個死結,一路拖著走出地下室。

蘇標開車把劉春生的屍體送回去,順便向宋秋臻解釋他的死因。楊天成三人心情沉重,一路默默無語往回走,不知不覺中,已經來到了算盤巷口。

楊天成勉強笑了一下,安慰他們說:“他奶奶的,劉子楓再厲害,也隻不過是一個人,又沒有三頭六臂,我們回沙城去,跟飛鼠結結實實認個錯,我就不信他能追到沙城去!西昆市,嘿,他想毀掉這座城市就隻管去做,反正人類跟我們沒有任何關係!”話雖然這麽說,畢竟在西昆市呆了這些年,多少有些感情,他的聲音裏透露出惆悵和遺憾。

魯克卻不這麽想,他暗暗下定了決心,一定要盡一切力量阻止劉子楓。

風從算盤巷裏吹來,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味,楊天成臉色微變,拔腿衝了過去。魯克緊隨其後,一顆心不由自主提了起來。他想到了塗鳳,會不會是她慘遭劉子楓的毒手?那溫軟的身體,明媚的笑容,滑得像緞子一樣的秀發,還能夠真實地呈現在眼前嗎?魯克感到惶恐不安。

丁素梅她們租的樓房大門敞開,大廳裏光線暗淡,楊天成急忙擰亮了日光燈,隻見一頭碩大的靈貓正盤坐在桌子上,身下全是血,再細一看,呀——它已經被利器腰斬了,隻剩下上半身,傷口吸在光滑的桌麵上,血一點點滲出,一時半刻還死不了。再往上看,原本是眼珠的地方隻留下兩個血窟窿,深入腦髓,看得見白花花的腦子,嘴巴被割開,一直到耳朵附近,看起來就像在笑,但那笑容要多淒涼就有多淒涼!

楊天成不忍心再往下看了,他認了出來,桌麵上的半截身體是金鈿,她沒能逃過劉子楓的毒手!

“金鈿!”年北橋試探著叫了一聲,聲音有些哽咽,眼前的慘狀讓他窒息,憤慨一點一點填滿了胸臆。劉子楓是一個瘋子,隻有瘋子才下得了這種毒手!

金鈿茫然地抬起了頭,但什麽都看不見,她費力地張開嘴,想要對年北橋說些什麽,但嘴裏血肉模糊,舌頭已經被連根拔掉,隻能從喉嚨裏發出一些沒有意義的音節。

“小盧子,你來動手,殺了她吧,死是一種解脫。”楊天成難過地說道。金鈿臉上的肌肉一下子鬆弛下來,她嘴裏汩汩吐著血沫,流露出一副哀傷落寞的神情。

憤怒深埋在心底,魯克恢複了一貫的冷靜,他啟動了雷鳴機夔,低聲說道:“金姐,你安心去吧……有生必有死,我們從出生的一刻起就在一步步走向墳墓,沒有人是例外……”一道耀眼的電流鑽進她的天靈蓋,金鈿終於咽下了最後一口氣。死亡是痛苦的終結,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感到由衷的輕鬆!

“年糕,到樓上去看看,還有什麽人活著。”

年北橋邁著沉重的步履,壓得樓梯“嘎嘎嘎”作響,他害怕看見慘劇,但又不得不麵對。過了片刻,樓上傳來一片女子的驚呼聲,歇斯底裏,充滿了對死亡的恐懼。魯克跳了起來,“是小鳳,她還活著!”他三步並作兩步衝了上去,隻見塗鳳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臉上充滿了惶恐和不安。

魯克上前去把她摟在懷裏,在她耳邊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你很安全,我在這裏,是小盧子……”塗鳳緊緊抓住他的衣襟,突然大哭起來:“嗚……他殺了金姐……”魯克拍著她的背心打斷說:“我知道,我知道,金姐沒事了,她已經解脫了,不再受苦受難……其它人呢?丁姐和餛飩呢?他們在哪裏?”

“在隔壁的房間裏,餛飩……趙大哥瘋了,丁姐好不容易才按住他的。”塗鳳定了定神,看見楊天成和年北橋站在自己麵前,這才鬆了口氣。

楊天成說:“去看看餛飩吧,他到底是怎麽瘋的?”

塗鳳扶著魯克的肩膀站起身來,說:“他親眼看著金姐變成那種慘狀,以為下一個就會輪到自己,精神受了很大的刺激,結果就瘋了。”

“你看見凶手了嗎?”

“沒有,我和丁姐一直呆在樓上,趙大哥聽見金姐的慘叫,下去看看,就再也沒有上來。後來沒有動靜了,我壯著膽子到樓梯口張望,真可怕……”塗鳳打了一個寒顫,“我尖叫了一聲,趙大哥從桌子底下突然鑽出來,渾身都是血,蹦蹦跳跳地衝上來,一陣哭一陣笑的,跟他說話也不聽,整個就瘋了。”

說著,塗鳳推開了隔壁的房門,趙琿春仰天躺在地板上,像受驚的青蟲一樣扭來扭去,丁素梅拚命按住他,累得滿頭大汗。她看到了楊天成,臉上反而露出了淒涼的神情,搖著頭說:“楊哥,我們的報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