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六十五、變化
氣突然變冷。
錦香靈佩,一塊能使人變成任何東西,又能使妖恢複人形的玉佩。
我坐下來,忽然笑一下:“你早就知道。”
“也不早,從你踏入聖界的那天開始,你在那裏的一切,我都知道。”他垂著眼,睫毛如弧形的扇葉,看不出什麽表情。
楚顏把我救回聖界,我幻化成人,我和楚顏的一幕一幕,他都知道。
“為什麽你會知道?”我木然的縮了縮手指。
他忽然伸過手來,抬起我的手心,那裏有一個暗淡的龍形圖案,是龍脈進入我身體之後留下來的。
我猛然的看著他:“這是你放在我身上的?為的,就是監視我的一切?”
我曾為此困惑,為什麽他明明想殺我,卻又放了一樣可以救我命的東西在我身上?原來,他並不是想救我,隻是想更好的控製我。
我是生是死,對他來說並不是那麽重要,因為就算我活著,也無法逃出他的眼。
我動了動嘴角,笑容冰涼:“我曾想過,這東西是不是會和你有感應,原來真的有。你下了那麽多功夫,舍得用自己的寶貝來監視我,我是不是很榮幸?”
他眯起眼。眸子裏有一道精銳地光芒。眼皮卻輕顫了一下。沒有說話。
“你也知道楚顏在哪。”我咬著唇說。
“也是多虧了你。”他說。漆黑地眸子深不見底。
我忽然又笑起來。我以為自己可以幫楚顏。我千山萬水地從聖界趕來。為了找尋那塊傳說中地錦香靈佩。我想讓楚顏早點回到原來地模樣。那個一襲白衣。溫柔如水地男子。可是。要不是我。楚顏不會散盡靈氣。要不是我。楚顏地行蹤也不會被現。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
我緊緊地咬著唇。直到一絲鹹味從嘴角滲出。我用手去抹。指腹地那個傷口裂開。與嘴角地鮮紅重疊。
“你的手受傷了?”他忽然猛地抓住我的手。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我不是一水清悠?”我掙脫。
“讓我看。”他的聲音低啞,手又用了一份勁。
“你為什麽不直接殺了我?”我的手僵硬的懸在空中。
他的動作停頓下來,我們的指尖接觸在一起,以一個奇怪的姿勢糾纏。
然後,他從寬大的袍子裏拿出一瓶淡紅色的粉末,快速的抹在那道傷口上。
從指間傳來的清涼,直達心底。
我微微一僵,多久前也是在這間屋子裏,他曾站在我麵前,為我上藥,以至於當在聖界,楚顏為我上藥的時候,我會出現一絲恍惚,仿佛某個場景重現。
同樣的青花瓷瓶,同樣的紅色粉末,這應該是屬於翡翠宮的東西。
即墨瑾和楚顏,本來就是在翡翠宮一起長大的兩隻小獸,他們應該情如兄弟,應該相親相愛。
即墨瑾的睫毛像一團密密麻麻的黑色的刺,在眼窩上投下陰影,窗外的星光照進來,一亮一亮的。
“即墨瑾。”半響,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隻有錦香靈佩才能幫楚顏回複到原來的樣子。”
手一僵,他忽然笑一笑:“你用什麽身份在跟我說話?”
“羅飄飄。”我說。
我是羅飄飄,我不會再弄錯,我也不想再以別人的身份出現。
“即便是羅飄飄,你也要為他做這些事?”他黑墨般的眸子看住我。
我縮回手,那裏的傷口淡的幾乎看不見了,心底又一軟,這是第二次他為我上藥,他究竟在想什麽?
我說:“我不知道如果現在母親還在,她會怎麽做,雖然我擁有很多她的回憶,但我就是羅飄飄,我有自己的想法,會按照自己的決定來做,楚顏是為了我散盡了所有的靈氣,才變成了現在的這幅樣子,也許他以為我是她才這樣做,可是我還是欠了他,欠了的就應該還。”如果他不能回到原來的樣子,我心裏將永遠有根刺,讓我不安,歉疚。
我已經不知道該怎樣麵對他,在聖界的那些日夜,他以為我是一水清悠,我也以為我是。
而現在,我要用什麽身份麵對他?
即墨瑾的唇角勾了勾:“還了之後呢?”
之後……我輕笑:“之後,隨你處置。”
他的目光一明一暗,良久,都是沉默。
我用一瞬間的時間看他的臉,狹長入髻的眸子,高高的鼻子,緊抿的唇劃出一道弧線。
我等待他的回答,他卻回到了軟榻上,靠著床,閉上眼,不知在想什麽。
我不知站了多久,好像眼皮快睜不開,又像說出了所有的話突然放鬆,就這麽昏昏沉沉的睡過去。
睡夢中,臉頰上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輕掃,軟的像一片羽毛,身體也好像在移動,腋下是一雙溫熱的手,我就像抓住了什麽救命的東西一般抓住那雙手,手動了動,卻任由我抓著,我很滿意的繼續睡過去。
然後,我聽見有人說:“100,100之後,我放你走。”
……
睜開眼,窗外的陽光刺得人生疼。
原來已是天亮,可是,我怎麽會睡在軟榻上?
我分明記得即墨瑾躺在那裏,然後……然後,我不知怎麽就靠在一邊睡著了。
軟榻上似乎還留著一絲溫熱,人卻不見了。
我移動了一下身子,什麽東西掉在地上,拾起來看,原來是風月無雙的劍譜。
我握在手裏,感覺那麽不真實。
我在閑雅閣睡了一夜?嗬嗬,我不知是不是很喜歡這裏,總是會在這裏過夜。
我緩緩的站起來,回到大殿,不知月月怎麽
黑色的大殿,黑色的帷幔,沒有月月。
我忽然緊張起來,衝出屋子去,猛地撞到一個人。
抬頭,那襲黑色的袍子在風中輕輕舞動。
“即墨瑾,月月呢?你把月月怎麽樣了?”我著急的抓住他的衣服。
他冷冷的看著我的手,忽然輕笑:“你以為我把她怎樣了?”
“她好歹服侍過你,你不知道,她很想留在你身邊的,你不要傷害她!”
“你以為我會殺了她?”他黑曜石般的眸子暗了一下。
“我不知道,可是她說過,你要驅散所有的舞姬。”我看著他,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麽,卻什麽也看不出來。
“她們已經不需要在這裏。”他淡淡的說。
“既然不需要,當初你為什麽要留下她們在你身邊?”忽然心底很不舒服,好像什麽東西堵在那裏。
他笑:“這是她們自願的。”目光輕閃,“就像你,你不是也自願留在這裏嗎?”
“我從來不勉強任何人。”
我頹然的吸口氣:“那麽,月月呢?我要見她。”
“你真的要見她?”
“我要見她。她在哪?”
“等入夜。”他說。
我要見月月,於是我隻能等,這一天我一直在想,月月到底在哪呢?為什麽要等到天黑?我坐在屋子裏不停的想,直到屋外忽然響起嘈雜的聲音。
好像是兩個人在爭執,我出門去看,愕然看到苗軒與幾個黑衣人對持。
他白皙的臉漲紅了,直直的站在那裏。
“苗軒!”我驚訝,“你怎麽在這?”
他看見我,立刻走過來:“我來找你,可是被他們攔住。”
我看了看那些黑衣人,他們竟朝我微微一欠身:“宮主有令,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入這裏。”
這是即墨瑾的寢宮,不能隨便進出也不奇怪,可是,以前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屋外有這些個黑衣人,這些黑衣人,是我這次回來才現的。
他是不是叫他們看著我?
整個翡翠宮好像變得森嚴了不少,似乎有種風雨來襲的感覺。
我輕輕一笑:“那好,我們不進去,我出去可以嗎?”
黑衣人沒說話,隻是又欠了欠身,用手攔在我麵前。
不能有人進來,也不能出去,這是……軟禁?
我心底一疼,冷笑,即墨瑾高估了我,我的意圖他已很清楚,我的修為也不足為懼,他要控製我,簡直易如反掌。
何況,我的身體裏還有能與他感應的龍脈,我根本不可能逃脫。
最重要的是,沒有錦香靈佩的下落,我又能去哪?
苗軒看看我,又看看那些黑衣人,說:“沒關係,我隻是有幾句話要說。”
我抓住他的手,走到角落裏:“怎麽了?”
“你要我傳給柳媚的話已經傳到了。”他說。
原來是這事兒。我笑:“柳媚怎麽說?”
“她什麽也沒說。”
我歎口氣,“我知道了。”
柳媚也許還在生基仔的氣,他們幾百年的相處,卻換來基仔的堅決離去。
“還有……”他的神色有些異樣。
“還有什麽?”心底忽然有種不好的感覺。
他說:“還有,剛才在宮裏,我聽說,翡翠宮附近出現了魔族的蹤影。”
“砰”我的心一沉,動了動唇:“你是說……聖界有人來了?”
苗軒微微點頭,臉上有擔憂的神情。
我還是習慣叫聖界,可我也知道,魔界就是聖界。聖界的人出現在這裏,是不是有什麽事要生了?
巴哈陰沉的表情浮現在我腦海裏,他說,他要把聖界揚光大,開通赤海之橋,就是為了能與其他三界相通。
當然,不隻是為了相通。
我往外衝,被幾個黑衣人攔下,“宮主有令。”
“我要去看看!”我掙紮,卻沒有用。
這些黑衣人冷冽的表情根本不給我一點餘地。
我停下來,吐口氣:“苗軒,外麵什麽情況?”
“宮外的小妖都已轉移,隻剩下宮主,火狐和金鳳大人,還有……”他看了看那些黑衣人,“所以我來看看你。”
心底一暖,我說:“你為什麽不走?”
他眼神篤定:“我不能離開,我要跟著金鳳大人。”
他焦急的看著我:“你呢?你走不走?”
我笑笑:“你也看到了,我走不了。何況我也不想走。”
聖界的人出現在這裏,我怎麽能走?而且不知為什麽,除此之外,我竟也不想走,苗軒是為了金鳳大人,我是為了什麽?
“那你……”他擔憂的望著我。
我拍拍他的肩膀,“沒事,我在這裏等宮主回來,你先回去吧。我不會有事的。”
“那你自己小心。”他匆匆離開。
我重新回到屋子裏,轉身,門立刻被關上。
我茫然的坐在床邊,心裏亂成一片,卻沒有一點辦法。
不知過了多久,門忽然開了,即墨瑾站在門口。
我衝上去,抓住他的手:“聖界的人來了?”
他看著我,眼皮顫了一下,“隻是感應到他們的行蹤,還未確認。”
我舒口氣,又覺得不對:“那為什麽要所有的人都轉移?”
“這是早就安排的,和魔界無關。”他淡淡的說。
“你不是驅散舞姬,是要驅散所有的人對嗎?究竟生了什麽事?”我盯著他。
那一刻,在我的心裏竟奇怪的沒有那些本來不屬於我的回憶,而隻有曾經在翡翠宮的一切,我在這
,我在這裏早課,離開前,我還教許多小妖學劍。
這裏是我曾經的家,我忽然那麽擔心,擔心到有些慌亂。
“你不必知道那麽多。”即墨瑾的唇勾了勾。
我頹然的坐下來,是,我隻是被他軟禁起來的人,何必要關心那麽多?
他看著我,忽然說:“你不是要見月月嗎?”
我又重新站起來:“你說過,入夜帶我去看她。現在天已經黑了。”
“走。”
我要去看月月,我等了一天,隻是沒有想到會聽到關於聖界的事。
我跟著即墨瑾走,外麵的樹林安靜的有些可怕,好像一下子都空了,回到了那段不屬於我的記憶裏那個剛開始時的樹林,還沒有其他的小妖,樹林,就隻是樹林。
仿佛一夕之間,都不見了。
回,那座黑色的宮殿在夜色中顯得格外的清冷,如一個龐大的怪物。
心糾結起來,腦子裏忽然冒出那個血光之夜,為什麽,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
難道翡翠宮也會一夕之間消失掉?
那麽大的宮殿,那麽多的小妖,剛睜開眼時,我以為來到了一個童話中的世界。
那裏的人都有魔法,高高在上,那座宮殿像座永不潰敗的城池,永遠立在那裏。
隻是今天,竟會有不安的感覺,好像一轉眼,它便會消失一般。
我們穿過樹林,記得我和基仔,就在那裏分手,當時我們都以為翡翠宮是毫無防範的,而原來,那時的一切已在身邊這個男人的掌控之中。
那冷冽的眉,精芒頓現的眸子,篤定的眼神,似乎一切都在他眼前無所遁形。
可是這一次,他為什麽要走?
為什麽會放棄幾千年來固守的翡翠宮,而遷移去另一個地方?
他說,不是為了魔界,到底是為了什麽?
我的心底有隱隱的不安,那抹黑色隱在夜色中,卻忽然停了下來。
“禦劍。”他說。
“禦劍?”我重複了一遍,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他叫我禦劍?
“不會?”他斜睨我。
“我隻會這個,不過,我以為你無論要去哪裏,都可以無須那樣。”
他要去哪裏,何必要我禦劍?
即墨瑾沒有說話,黑刺般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
我拔出銀劍,禦劍而行,側過臉,我看不見他的表情,隻是有種奇怪的感覺,那襲黑色的長袍,像一種透明的顏色,透明的隨時會隨風而去。
我為什麽會有那樣的感覺?
黑暗中的雲層像大塊的罌粟花團,不知在一片迷蒙中飛了多久,我漸漸有些疲憊。
靈氣快被我消耗盡,我有感覺,身子越來越輕。
忽然,一雙手伸過來,輕輕覆蓋我的手心,手心的那個圖案閃了一下,頓時,身體裏傳來一股溫熱的氣息。
側過臉,即墨瑾的膚色在黑暗中那麽不真切,白的幾乎透明。
耳邊隻有呼嘯而過的風,這一刻,那麽靜瑟。
好像在夢中。
“我們要去哪?”我問。
他沒有說話。
又行了一段,腳下是一片黑暗,根本分不清方向,那段長長的路,我幾乎以為可以重新返回了聖界。
身體裏的靈氣越來越稀薄,即墨瑾的手心一直貼著我的手,氣息竟也慢慢的微弱。
怎麽會這樣?
我迷迷糊糊,開始把持不住銀劍,銀劍出一聲低鳴,我腳一軟,被輕輕的托起。
“歇一下。”即墨瑾說。
我浮在雲端,身下是黑茫茫的一片,奇怪的是,我竟沒有害怕,反而安靜下來。
我把下巴放在膝蓋上,蜷縮在那裏,這是什麽地方?我又在哪裏的上空?夜色沉靜的讓人無端的憂傷。
身側的人沒有出一丁點的聲音,我回頭看,還好,他還在。
為什麽有那麽一刻,我會覺得害怕他突然消失?那種感覺那麽真實,真實到心也隱隱的痛。
月月說,宮主的身體有些不對勁,究竟是什麽不對勁?
黑色的袍子與夜色融為一體,隻能看到他的眼睛,微微的閃,和四周的霧氣一樣迷離。
“為什麽要我禦劍?”我衝口而出。
“因為你會。”他說。
這算什麽回答?因為我會,所以讓我練習?還是這也算一種折磨?讓我耗盡靈氣,無法逃脫?
我在黑暗中咬著唇輕笑,他的身體怎麽會有事?翡翠宮的宮主,堂堂妖界的王,怎麽會有事?
“你還恨她嗎?”我聽見自己說。
他的身體似乎僵了一下,望住我,好像透過我在看什麽東西。
心突然就柔軟下來,那種眼神,不冷冽,反而像失去焦距,有些迷茫和無措。
我低聲的說:“別恨她,她是中了一個人的蠱毒,她不是故意的,她對你……”她曾那麽喜歡接近你,那種心情,就算我隻是接受了她的回憶,也能很清晰的感覺到,那麽矛盾,那麽痛,在兩個人之間徘徊,不想傷害誰,弄不清自己的感情。而那份感情卻那麽絕望。
無論愛上誰,都沒有結果。注定要被那個下蠱的人所牽製。
可是我又怎麽告訴你?即便我不是她,我還是無法用第三的口吻說出來,因為我清晰的感到自己在痛。
我咽下下麵的話,輕輕的接下去:“她對你,對楚顏,對翡翠宮,都沒有惡意。”
即墨瑾的臉上看不出表情。(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章節更多,支持作,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