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我,拔出了劍?

是夢,或者隻是一瞬間的錯覺?我睜開眼,臉頰,竟還是濕的。

我努力想記起什麽,腦海裏卻一片迷蒙,我搖搖頭,輕輕一笑,也許,不過就隻是個夢。

我從床上爬起來,轉眼就看到火雞站在門口。

又是來找我麻煩的?我靜靜的看著他,等他發難。他的雞冠紅豔豔的,嘴巴又長又尖,我忽然想到如果他用嘴巴做武器,說不定很管用。

我們就這麽靜靜的對視著,我發現他表情很奇怪,卻又說不出來。

這時,他說話了,“你這幾天怎麽了?”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聲音低低的,不像他昨天那樣尖銳,我沒辦法不懷疑,他是不是又在耍我。

我怔了一下:“什麽怎麽了?”難道他也看出我有些不對勁,特地跑來問我?

“我問你這幾天怎麽變了!”火雞上下打量了我一遍,然後才瞪了我一眼,壓低聲音說:“你決定好好聽他的話了嗎?”

聲音還是很輕,輕的近乎耳語,我卻更是莫名其妙,他是誰?

“你說什麽?”我撇撇嘴。

火雞突然不說話了,瞪著我,眼神很古怪,我不知道要說什麽。還好,有人來救我了——哦,不是人,是隻貓。

苗軒在屋外喊:“小樓,別睡了!早課要開始了!”

火雞看了看屋外,又盯著我看了一眼,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出了屋子,一如昨天那樣尖銳的聲音傳了過來,“哎呦呦,我說苗軒,你還喊她做什麽!她哪天不是逃課去睡覺?”

“你來幹什麽?”苗軒的聲音帶著怒氣。

“哈,我來看看豬是怎麽睡覺的!哈哈哈哈哈!”陰陽怪氣的笑聲越來越輕,看來,他已經走遠了。

苗軒走進來,看見我有些驚訝,“小樓,你今天怎麽起的那麽早?”

“哦,睡不著了。”我說。

“難得啊!”苗軒瞄了一眼窗外,說,“基仔又來欺負你了?”

我想了想,火雞剛才的樣子好像算不上欺負,隻是很怪異,我搖搖頭笑笑,“還沒欺負你就來了。”我還是把火雞說的話吞了下去,因為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回事,或許隻有我這身體原來的主人知道。

“小樓,你的劍呢?”苗軒看了看我。

“劍?”我莫名其妙。

“弄丟了?你不去早課,怎麽把劍也丟了!”苗軒瞪了我一眼,“快走吧,先去上課,今天你不能再逃課了,再這樣,師父就真的要把你趕出去了!”

我點頭,我不是樓小樓,我沒那麽討厭上課。

我和苗軒穿過一條小徑,來到一塊平地,火雞,青蛇,牛,羊,一些鳥雀已經都齊齊的站好了,各個身上居然都配著一把劍,上早課原來就是練劍不是修煉?看來我真的忘了什麽東西,那把什麽劍,大概早被樓小樓不知扔到哪裏去了,本來嘛,一個逃課的家夥,會對上課工具有什麽好感?

最前麵的,是一個穿著棕色衣衫的老者,鼻子如銀鉤,長須飄飄,一雙眼睛掃到我和苗軒時,顯得無比的淩厲。

苗軒吐了吐舌頭小聲對我說:“快,去站好。”

我跟著他站到隊伍中間,周圍都是鄙夷的目光,我也懶得去管。

“咳——”這時,棕羽老者清了清嗓子說,“早課開始了!”

他不知從哪裏變出一把銀色的小劍說:“還是老規矩,誰願意出來和為師較量一番?”

“轟”底下一片喧嘩,又開始議論紛紛。

“你去,我不敢,我的幾手你知道,去了又被師父罵——”

“還是別去了,我是沒這個能耐,光看昨天雲香師姐那幾手也沒能抵住師父的那幾劍,你就知道啦!”

“唉……”

我聽著他們的話,仿佛師父劍術絕頂,便問:“苗軒,師父劍術很厲害嗎?”

“那當然!師父是宮裏掌管劍術的。”苗軒說,“如果能在師父手下走幾招,說不定就能被師父推介進宮,到時就風光了!”

我苦笑,人人都想出名,妖也一樣,我呢?我該怎麽辦?原來的世界,怕是回不去了,如果想在這裏生活下來,到底應該怎麽做?弱肉強食,自古以來都是這樣。以前我沒有太大的概念,以為隻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不要侵犯別人就很安全,後來才知道,你不犯人,也會有人來犯你的。可是,我隻想安安靜靜的過自己的日子而已,這也有錯?

我剛想著,第一位挑戰者就出場了——是一隻長毛狸。

“長毛,你準備好了麽?”師父問。

“好了,師父。”長毛一幅胸有成竹的樣子。

“好!”“好”字剛落,師父便騰空而起,一陣旋風,一道銀光,隻見長毛來回打了幾個滾,就撲到在地上,等站起來時,身上的衣服已經零零碎碎。他臉頓時大紅,訕訕的滾回我們中間。

“哈哈哈!”底下立刻爆發出笑聲。

“別笑了!”師父有些恨鐵不成鋼,目光淩厲的一掃,“還有誰?!”

“師父,我……”火雞忽然從隊伍中走了出來,似乎想試又不太敢的樣子。

“好,你來!”師父不等他說完,操起銀劍就向他襲去。

火雞目光一凜,在空中翻滾幾下,不停的退後,撲騰著翅膀,揮著劍,竟然躲過了這一擊。就在我以為會出現奇跡的時候,他卻忽然焉了,一個踉蹌,“啪”一下狠狠摔在地上。

我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的步子很輕盈,動作很流利,似乎明明可以接住這一劍,為什麽最後會這樣?他好像故意在退讓。可是,我又怎麽知道?我明明是個不懂一點武功的現代人,我附身的也不過是隻成天偷懶不學無術的豬,可是為什麽看到火雞的樣子,我卻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我還沒來得及想清楚,卻見四周整整齊齊的隊伍突然“嘩”的散開了,各個閃到一邊,抬著頭,驚恐的聲音四起。

我順著他們方向往上看:一把長劍正直劈劈的落下來!

難道是火雞剛才的動作太突然,師父來不及收住劍?

我怔住了,腦子裏一片混沌,隻是傻傻的站著,眼看著劍快要從我頭頂劈下來,四周又是一片驚呼。我憑著本能的意識往旁邊一滾,好像刹不住車,不知看到旁邊一塊峭壁上有個什麽東西,蹄子忽然莫名其妙的動了一下,似乎一種天生的感覺讓我抓住那樣東西,“砰——”隻聽一聲巨響,四周一霎那的光芒,閃的人睜不開眼,然後一切平靜了。

“天,天哪!!劍!劍!”良久,不知誰指著我喊了一聲,臉上滿是震驚。

我直挺挺的摔了個四腳朝天,渾身火辣辣的疼痛,正想摸摸屁股站起來,卻發現,我肥嘟嘟的蹄子上竟然夾著一把光芒奪目的銀劍!

不是師父手裏的那把,而是另一把很短很短的銀劍!

我忘了站起來,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劍,直到所有人圍在我身邊。

“樓小樓!你居然拔出了那柄劍!”

“天,她用了什麽妖術!”

“見鬼!她一定皮糙肉厚,擺了什麽肥肉陣!”

“都給我住嘴!”師父一聲厲嗬,走到我麵前,一雙鷹鷲般的眼睛盯著我,“樓小樓,你剛才的功夫,是跟誰學的?”

我?我也不知道,隻是覺得很自然的感覺,為了不讓自己停下來,我才抓住了什麽東西。現在回頭一看,早課平地邊,居然有塊孤零零的石壁,來的時候我也沒注意到,現在,石壁上多了一個洞,劍,就是從那裏來的?

“我不知道。”我吐了口氣,說。

“她哪會什麽功夫啊!師父您老人家也知道,她從來是早課跑去睡覺的!看,你連自己的劍都沒帶!剛才,說不定是見鬼了!”火雞跑出來,陰陽怪氣的說。

下麵立刻附和。

青蛇扭動腰肢,瞪了我一眼,才一臉諂媚的看著師父:“師父啊,剛才這豬隻是湊巧才接了神劍,不算數的。”

“算不算數,不是你們說了算!”片刻,師父冷冷的說,“樓小樓,你隨我來!”

我在跟著師父來到一處僻靜的地方,背後,涼颼颼的,如果眼神可以殺死人,我大概已經死了千回。

“現在,你可以說實話了。”師父頓了頓說,“你的功夫,到底是跟誰學的?”

“我……跟師父學的。”我想說不知道,可是貌似剛才這樣說,師父根本不信,現在這樣的回答,總沒錯吧?

師父皺了皺眉:“你天天逃課,難道就是憋在屋子裏自己練?要知道,就算是每日勤勤懇懇來上課的學生,至今也沒人能拔下這柄劍。還有,你的劍呢?連劍都不帶就來上課!”一幅“不用騙我,我不會相信”的表情。

我看了看手中的劍,我也不相信,可是說給誰去聽?

“可是,我也不能破了宮裏定下來的規矩。”師父見我不說話,沉吟了一下,終於說,“從今日開始,除了早課,你單獨跟著我練劍。至於銀劍,既然是你拔出來的,就由你保管。”

我愣愣的看著師父又注視了一會銀劍,目光似乎若有所思。

我本來也不想拔下什麽劍,而且我連這劍是什麽來曆也不知道,可是難道剛才的一切真的隻是巧合?

“你走吧,記得明日清晨來找我!”師父最後說。

……

夜深了,我懶懶的躺在屋子裏,把玩著那柄短短的劍,想起早課結束,苗軒從身後追上我時說的話。

“小樓,我發現我越來越不了解你了,你到底還有多少本事我不知道?”他懷疑的盯著我,“原來你喜歡睡覺喜歡吃,不上早課,不會唱歌,法術劍術你都懶得練,可是一下子,你唱歌那麽好聽,還拔下了宮裏的聖劍!你到底是樓小樓嗎?”

“你說這柄劍,是宮裏的聖劍?”短短的,劍麵晦暗,沒什麽特別的樣子,不知他們為什麽這麽驚訝。

苗軒一幅難以置信的表情:“你不會連這個也不知道了吧?聽說這柄劍叫銀劍,從我進宮開始已在那塊石壁上,大概已近千年,曾經合我們所有的力,也沒能把它拿下來!”

是這樣?!我乍舌。我不是樓小樓,可是就算我是羅飄飄我也隻會唱歌,不會舞劍啊。難道,樓小樓本來就會功夫?但從各方麵的信息得來,她明明就是一隻沒用的豬。而且,就算她有些修為,也不至於能比過他們所有人的力量啊。

不知怎麽,我又想起火雞剛才和師父比劍的樣子,好像分明是在退讓,還有他對我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似乎總透著古怪。

想了想,我安慰自己,一定是想太多了,也許,他根本就是真的接不住,我分明不會武功,又怎麽看得出火雞的功夫有多深?就像我拔出了那柄銀劍,一定也是巧合。

我輕輕摩挲這柄劍,劍身上,似乎刻著什麽字,但也許年代久遠,隻剩下短短的一橫,也看不出什麽名堂來。

窗外月色朦朧,夜已深,我把銀劍放入衣服裏,因為它很小,所以外麵一點也看不出來。還是睡覺吧。閉上眼睛,我很快睡著了。

恍惚中,聽到有誰叫:“過來,我在小樹林——”

誰?我努力撐大眼睛,難道是一個夢?

可是,聲音又響了起來:“小樹林,我在小樹林等你。”聲音柔柔的,似近似遠。

我站起來,隨著聲音走出門外,外麵一片靜瑟,所有的人大概都進入了夢鄉。

“我在這裏。”聲音仿佛有一種魔力,讓我癡癡的跟著它不知走了多久,一切靜悄悄的,樹上的鳥雀都已入睡。我踮起腳尋找,幾乎晃了大半個圈子,才看見大湖後麵那片密密連天的樹林。

走進去,月光透過樹葉投下一縷清輝,落在地上,斑駁點點。

空空的樹林,似乎什麽也沒有,我笑自己很傻,似真似假的一句話,居然會當真?正想轉身回去好好睡一覺,忽然耳邊輕飄飄的響起一個聲音:“你來了。”

就是剛才那個聲音,很溫柔,淡淡的,如午夜長風,我猛地轉過身,就看見那片斑駁的月光下,站著一個一身白衣的男子,發髻散散的綰起,長袍在風中輕輕蕩漾,頎長,飄逸,纖塵不染,猶如月上漫步的仙子。

可是,我看不見他的臉,他的臉上覆著一塊薄如蟬翼的麵紗,眼神隔著它落在我的身上,我卻偏偏看不清楚。

“你是誰?”我癡癡的問。

“你不記得我了麽?”他緩緩走過來,卻一眨眼就到跟前,蹲下身,十指溫柔的觸摸我的皮膚,把我攬入懷中,“我是楚顏。”

“楚顏?”我輕輕念著這個名字,有種很熟悉的感覺,包括他輕柔的懷抱,我都似曾相識,卻記不起來。我隻知道,我很喜歡這種感覺,它使我很放鬆。

“你拔下了銀劍?”他似乎朝我溫柔一笑。

“你怎麽知道?”我怔了怔,早課的時候,沒有他這樣一個人啊,而且,半夜把人喊醒,就是要問這件事?

他麵紗下的唇似乎勾起一抹笑,卻沒有回答我。

“你也是宮裏的人?”聽苗軒的話,能幻化成人形的,應該已經是很高的級別了吧,所以知道我拔出銀劍的事?

他怔了怔,忽然輕輕一歎:“你,真的不記得了?”

記得什麽?聽他的語氣,和樓小樓應該是舊識。可是,他們,經常這樣午夜相會?我隻好笑笑。

他注視我,目光如水,隔著麵紗卻讓我有一絲恍惚,片刻,他好像想到了什麽,忽然笑了:“不記得也不要緊,我會讓你慢慢想起來的。”他動了動唇,似乎還想說什麽,卻又輕輕一歎,站了起來。

懷中驟然一空,人消失的無影無蹤,隻留下肌膚上的餘溫,和那聲長歎。

我看著月光傾瀉下的樹林,心裏很亂,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