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宮主
我覺得自己最近有些犯賤,按理說,這裏有柔軟的睡椅,滿屋子的書,還有人天天為我送來各色的瓜果,可是那種不習慣的感覺就是去不掉,好像是被關在了籠子裏,飛不出去,又沒事可做。
那本粉色皮的劍法書,我快翻爛了,拿著劍比劃了半天,也看不出什麽效果。
雨似乎小了點,到了下午,終於停了,我走出院子,這裏的空氣很新鮮,不知道外麵現在是副什麽樣子了,苗軒這隻貓有沒有到處找我?
轉身進屋,卻看見狐狸大刺刺的坐在那張軟椅上,翹著腳,正在咬一隻果子。
旁邊,是一個青衣長衫的中年男子,留著胡渣,看起來冷冷的樣子,特別是一雙眼睛,直直的盯著我。
我用眼光詢問花火他是誰,可狐狸隻是笑笑:“粉紅豬,來看看你好了沒有。”
他話剛說完,我就被青衣男子的手腕扣住了,力量很大,我兩隻蹄子被綁在身後,嚇得說不出話。
“我說杏花,你能不能溫柔點,你這樣,會嚇著她的。”狐狸站起來,瞄了瞄他的手。
我怔了怔,這個人,就是杏花師父?看起來比師父年輕許多,不過表情差不多,都是人家欠了他幾百萬沒還的樣子。
說起冷,我又想起一個人,全身黑黑的,一靠過來,就給人一種壓抑感,而且態度還極其惡劣。難道宮裏的人都是這樣的?
看來狐狸還真是異類。
果然,杏花師父對這位異類沒什麽好臉色,冷哼了一聲:“我是治病,不是憐香惜玉。”
原來,他是看看我的身體究竟好了沒有,我放下心來,任他的手在我背後上下拂動,仿佛有一股溫熱的氣息傳過來,一會會,他放下手。
“怎麽樣?”花火問。
“哼。”杏花師父負手走出去。
“哼是什麽意思?”我轉頭問花火,直覺告訴我,杏花師父很不喜歡我。
不過,這裏大概沒幾個人喜歡我。
狐狸無所謂的笑了笑:“哼就是沒事了。他就是這個脾氣。”
“哦,那麽,我可以出宮了?”我高興起來。
他看看我,搖搖頭:“粉紅豬,外麵多少人想進來,你為什麽想出去?”
“嗯,這裏不適合我。”我笑了笑,“外麵,好像比較自由。”
總覺得在這裏被很多眼睛盯著,那天還被人在門外偷看。
狐狸笑的很開心,仿佛心情很好的樣子:“啊,你倒和我差不多。我也覺得這裏真的很悶哪。”
“這裏,一直都是這樣的嗎,我是說,宮裏。”
他聳聳肩:“我來的時候,這裏還隻有一片樹林,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的那個地方。”他曖昧的眼神飄過來,我又想起那天被他偷吻的場麵,不禁別過頭。
他沒有在意我的表情,繼續說:“後來,才慢慢建起了宮,越來越壯大。其實翡翠宮,不過是翡翠仙子為了完成她的一千零一件功德才建的,這個,你也沒聽說過嗎?”
我不止沒有聽說過這件事,連翡翠仙子這個名字也是第一次聽到,可是也猜得到這位仙子是翡翠宮的創建人,所以連宮的名字都用了她的。
“翡翠仙子?”我小心翼翼的重複,唯恐露了馬腳,如果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一件事,我不知道,不是明擺著可疑嘛。
狐狸卻沒有在意:“你來的晚,當然沒見過她。當年,現在的宮主,白虎,金鳳和彩雀,原來都隻是她身邊的童子。”
原來是這樣,童子,也就相當於徒弟吧?
“那你呢?”我好奇,他好像沒說到自己。
“我?我是那家夥路上撿來的。”
又是那家夥,實在拿他沒辦法,可是現在我隱約知道,他說的那家夥,一般是指宮主大人,那個神秘的,高高在上的宮主。
“那麽翡翠仙子現在呢,也在宮裏嗎?”難道和古代的宮一樣,封了皇上,就坐起了皇太後?
狐狸搖頭:“也是宮裏,可是不是這個宮,是那。”他修長的指尖指了指天。
“天宮?”驚訝的望天。
“仙子在天,溟夜在地,隻有我們,和人界是最接近的。”
我咽了口唾沫:“溟夜,是冥王?”
“唔,冥王。”狐狸說。
我的腦子裏立刻冒出哈得斯的樣子,不知這位東方的冥王是什麽樣子的?
“你們認識嗎?”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碰到那位冥王,一般來說,生死輪回的事都是由他管,穿越呢?我很想問問他,知不知道我怎麽會到這裏來?
“當然,溟夜那家夥常來避難。”狐狸笑的很神秘。
“啊?”避難,作為冥界之王,還需要避難?
“你怎麽突然對冥界很感興趣?”
“嗯,我隻是想,不知道他們是怎麽修煉的。”我連忙扯開話題。
“你也知道,那家夥定的規矩,隻有練好最基本的功夫和劍法才有資格修煉上層法術,所以你要修煉成人,那就好好練劍。”花火看看我,“啊哈,不過像你這樣三天兩頭逃課睡覺的,估計也不成。”
我給了他一個白眼:“宮主為什麽定這麽個規矩?”
“那是他和某人的約定。”花火笑笑。
嗯?我對這位宮主越來越好奇,為了一個約定,所有宮裏的小妖們必須勤學劍,和他約定的人一定對他很重要吧?
“宮主,也在這個宮裏嗎?”
“嗯,說起來,他和你住的最近,使者的宮殿都是獨立的,這裏,是書房,屬於正宮,也就是那家夥住的地方。”
我終於知道“正宮”是什麽意思了,這裏一定分為正宮,四位使者的宮殿,和護法住的地方,而玉娥她們,應該是跟著使者住的。
說起來,我和這位宮主大人居然住在同一座宮殿,可是,除了那個可以洗澡的山洞,住進來的這幾天,我還沒出去過,所以也遇不到他。
“嗯,你是不是在想,想去宮裏逛逛?”
“可以嗎?”是宮呢,我可以隨意走動嗎?
“跟著我就可以。”他迷人的笑,“走吧,說不定,還可以看見你一直好奇的人。”
我迷迷糊糊的被他拉出門外,他說的好奇的人,是指宮主?
從我住的院落出去,穿過一條長廊,像上次去洗澡一樣,隻是,似乎拐彎的方向不同,我看到一個寬大的大廳,和大門口的那個似乎差不多大。
“這裏,是正宮的大殿。”
“這裏,是議事廳。”
“這裏,是藏劍閣。”
每處地方似乎都有一個單獨的院落,我抬頭看了看,屋簷上有三個字:藏劍閣。
“這裏有很多劍?”藏劍閣,顧名思義,應該是放劍的地方。
“那家夥的私人珍藏,這裏,除了他是沒人敢進去的。”
宮主居然還有收集劍的愛好。
我們繼續往前走,妖住的地方,其實也沒什麽特別,和古代的屋子差不多。
“啊,每天這個時候,那家夥應該在洗澡。”狐狸冒出一句。
洗澡?我腦海裏閃過什麽東西,卻被突然出現的人打斷了。
我看著前方,瞪大了眼睛,心跳又開始加快,猶如揣了一百隻兔子。
又是他,那個黑衣人,他為什麽總是神出鬼沒的。
還沒反應過來,花火就拉著我朝她走過去:“啊,剛在想,你是不是應該在洗澡,沒想到那麽快就出來了。”
嗡的一聲,我的腦袋麻了一下,這句話的意思是,這個人,就是宮主?!就是狐狸嘴裏經常“那家夥那家夥”叫著的人?
我吸了口氣,麻木的站在花火身邊。
那人的目光在我們身上來回的掃,我沒來由的顫了一下。
“最近你很閑?”聲音從牙縫蹦出來,冷的凍結。
“沒啊,我帶個朋友參觀一下我們的宮。”花火卻依然很輕鬆,甚至笑的更嫵媚。
我繼續低著頭,聽到那人說:“你,把衣裳換了!”
啊?我抬頭,看見那人冷冽的眸子盯著我的小可愛裙,眼神充滿厭惡,似乎要殺人。這句話太突然,他怎麽關心起我的衣服來?
“啊哈,宮主大人覺得我送的衣裳不好看嗎?”花火用他修長的手扯了扯我的裙子,“不是啊,我覺得很不錯啊。”
我的眼皮一跳,宮主,他真的是宮主,可是那天我還說,你看起來像黑炭。
其實我早該想到,那個水池,是宮裏的,等閑之人怎麽可以去洗澡?
狐狸叫我去洗澡,難道也是故意的?剛才他明明說,這個時候,那家夥應該在洗澡。他分明是知道我一定會遇到那個人。
我覺得越來越迷茫,恨不得問問狐狸,為什麽要叫我去出醜。
隻見那人唇角忽然沒有溫度的上揚:“那麽,你是不是也有興趣練劍?”
狐狸聳聳肩:“還是算了吧,你知道我對這個沒興趣。”說完,他笑了笑,竟真的走了。
我杵在那裏,很想轉身跟他一起走,可是卻邁不開步子。
……
直到頭頂覆蓋一片陰影,那人的聲音傳過來:“你不去看書,亂晃什麽!”
我咽了口氣,書看完了呀,可是和沒看差不多。我這種基礎,應該不會看完就會吧?
“過來練一下給我看看。”他轉身朝前走。
我遠遠的跟著,要考試嗎?如果知道我的劍法爛成那樣,會不會被逐出宮?
雖然這裏我也不熟悉,可是畢竟除了翡翠宮,外麵是個什麽樣子我更不知道。
他在一間屋子前停了下來,似乎手指輕輕一點,門開了。
我記得,這是花火剛才說的藏劍閣。
我不安的站在門外,半響,才聽到裏麵的人說:“進來。”
他的語氣永遠冷冷的,卻讓人無法抗拒。
走進去,才發現這裏什麽都沒有,除了劍。
各種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的劍懸在空中,就像被一根根無形的繩子拴著,浮在空氣裏。
一道金光閃過,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手中拿著一把青銅色的劍。
我尷尬的拔出銀劍,抬頭看看他,他的黑玉般的眸子在劍光中閃動,滿屋的光芒都沒了顏色。
“第一招,風月無影。”
回憶我看過的東西,風月無影的姿勢我居然還記得,這個發現讓我放鬆了點,搜索著腦子裏的記憶,學著書上女孩的樣子,做了一遍。
可是我的動作是一邊想一邊做的,哪裏是無影,就算是壓根不懂劍術的人大概也看得出我的劍在哪。
如果是真的對敵,估計早被卡擦了。
他麵無表情,直到我練完一招,才說:“你的姿勢,是鐵鷹教的?”
我看了看握劍的蹄子,不好意思的搖搖頭:“師父說我連拿劍都不會,可是我總是拿不好。”
“如果你覺得這樣習慣,就這樣吧。”他忽然說。
嗯?這是,認可了我的握劍方法?我以為他會大發雷霆。
他又說:“書上的,都能記住?”
被他這樣一說,我也覺得很奇怪,看書的時候明明沒有刻意去記,看完之後,也迷迷糊糊的,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可是當我手上拿著劍,忽然這些畫麵都一下子湧了出來,仿佛記在心裏已經很多很多年,怎麽會這樣?
以前,我隻對歌譜記得很快,讀書時成績也就一般,從來也沒覺得背書時很輕鬆啊。
難道小道士的瓊漿蜜,會使人的記憶也變好嗎?
回憶了一下,我點點頭:“我能記住。”
這大概是我來這裏最驕傲的一次了。
他的眸子動了動,似乎若有所思,然後說:“那麽,明天你就可以回去了。”
我鬆了口氣,他的聲音又傳過來:“不喜歡上早課?”
聲音還是冷冷的,隻是卻有了另外一種感覺。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不是討厭早課,隻是聽不懂,無論誰遇到聽不懂的東西,都不會很喜歡吧?
他注視我,眯起眼睛:“你可以不用去早課,找鐵鷹單獨教你。”
嗯?我有沒有聽錯,他居然沒有反對我的握劍方法,還準許我不用去上早課?
我不知道該不該點頭。
“早課隻是一種形式而已。”他衣袖輕輕一揮,手中的劍便穩穩的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
走出屋子,我跟在他身後,發現他真的很高,似乎比花火還高一些。
隻有仰頭,我才能看到他的後腦勺。
他寬大的黑袍在風中飛舞,撩過我的臉,莫名的又心跳加快。
我應該回屋了,不能老跟著他呀,可是那間屋子在哪?我迷茫的望著長廊。
猶豫了半天,我嘟囔:“宮主。”
他側過臉,我說:“我忘了怎麽走。”
他又眯起眼睛,轉過身,拐了個彎。
他的腿一定很長,雖然長袍遮著看不見,可是走的好快啊,我拚命的跟著,萬一跟丟了,我就真的要在大殿過夜了。
終於看到了那個院子,我籲了口氣,看他惡狠狠冷冰冰的樣子,其實也不太壞,而且跟著他的時候,有種說不清的踏實感。
我仰起頭,朝他笑了笑:“謝謝。”
他沒有說話,轉身要走。
“還有,那天,對不起。”我衝口而出,“我不是故意的,隻是那本書上822682268226822682268226;”我要怎麽跟他說,隻是那本書上有個黑炭,所以我一時口誤了?
他居然轉過身來,吐出兩個字:“黑炭?”
沒想到他會自己說出來,我看到他的唇角慢慢上揚,居然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有些僵硬,似乎好久沒有做過這樣的表情,所以在我看來,他好像隻是在牽動嘴角。
雖然隻是這樣,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好像……靜夜裏的一朵花忽然開了。
我有些發怔,這樣的他,我似乎哪裏見過?某個記憶中的片段,仿佛隻要伸出手,就能握住,卻一不小心就溜走了,丟在昨日裏,丟在塵埃裏,一點點的消逝了。
那種心痛的感覺,讓我忍不住難過。
我聽見自己說:“我還能去找你嗎?”話一出口就後悔,奇怪,剛才注視他,竟沒了害怕,傻了一樣舍不得移開目光,怕一動,什麽東西,就不見了。
他的眸子竟也一動不動,片刻,他移開目光:“如果忘了書上的內容,可以來這裏看。”
目光移開的一霎那,我的身體裏仿佛什麽空了,可是他的話又讓我莫名的悸動起來,來這裏看書,可以,再見到他?
我是怎麽了?他似乎真的要走了,走之前,我是不是應該行禮?
肩膀剛踏下一半,就聽他冷冷的說:“不必了。”
轉瞬,就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