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節 舊時人
浩瀚的星河時代,在火種天書的幫助下,人類看似征服了整片星域。然而事實上,時空的差距,依然讓大多數的平民在星域遙遠的角落裏,隻能遙望彼此,懷念曾經記憶裏的容顏。
除了軍用頻道和一些特殊的渠道,目前的互聯網技術,還不足以支撐一個行省之外的溝通,甚至大部分的局域網,僅限於本星球的網絡互聯。
而在這種情況下,跨星區的交流就變成了一種相對奢侈的行為。
人們還是會寫信。
這些信件通過特定的大型星門傳輸,運氣好會比較快的分發到收件人的手中。
羅南手中的這封信,上麵印著火紅色的特快專用漆,然而輾轉到他手裏,也花了足足一個星期的時間。
這是蘇曉在一周之前寄出的信。
“龍都行省,真的是好遠吶。”
羅南一想到那個聰慧但有些過分善良的女孩,不由稍稍歎了一口氣。
他還是覺得有點遺憾。
在這個星球上,自己難得遇到了一個看順眼的人,卻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直接選擇了自我放逐。
羅南說她在逃避,其實並沒有說錯。
她的確在逃避很多東西。她的理由肯定是沒有錯的,隻不過羅南對她的選擇依然持有不滿的態度。
或許是在籠中關了太久了,金絲雀也失去了自己的驕傲和銳氣,就連掙紮的勇氣也沒有了。
對此,羅南愛莫能助。他能做的事情很有限,如果蘇曉真的想走出家族的陰影,還是需要她自己的勇氣。
信裏的文字一如既往地幹淨利落,仿佛蘇曉本人就坐在羅南麵前,和他抱怨漫長的星際旅途、並不友好的新室友、陌生而難吃的食物一般。龍都行省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美好,剛剛抵達第七星區的蘇曉完全是處於人生地不熟的狀態。盡管有表姐一家人接應,但這家子人的刻意和逢迎讓蘇曉覺得無聊且無趣。
同樣無趣的還有帝國各地都沒什麽兩樣的校園生活。
至少在藍海,在學府星,她還有很多朋友。
但是在星河的另外一頭,她隻能忍受初來乍到被孤立時的孤寂。
在寫這封信的時候,她似乎有點茫然,隱約開始質疑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然而事已至此,她想要反悔也沒有了餘地。
信的末尾,她詢問了羅南的近況,並希望他能給她盡快回信。
而最後一段,倒是讓羅南有點啞然失笑:
【最後,羅南,你聽說了嗎?帝國時下最火熱的暢銷書作家曹木子小姐已經把她人生中第一場簽售會的地點定在了藍海行省了哎!據說她是隨機選擇地點的,沒想到我剛離開藍海就發生了這種事情,我是不是最近有點運氣不太好呢?要知道,我可是她最忠實的書迷啊,她的《第六星球的回音》是我最喜歡的作品了。如果可以的話,你能不能幫我要一份她的簽名書呢?我好想親眼看看她本人吶。這是她出道三年以來第一次公開亮相哦。所以,拜托了!】
沒想到這女孩兒還是一個追星族。
關於什麽暢銷書作家,羅南真是一竅不通。
隻不過對於蘇曉這封信,羅南還是很認真地做了答複。
他不是很擅長表達,所以寫信的時候語言也很簡練。
蘇曉問他好不好,他說挺好;蘇曉向他抱怨龍都行省各種不如意,他隻是寫了一句無論前路如何都是你自己的選擇,不要後悔就好,時間久了應該能適應的;蘇曉讓他幫忙搶一本簽名書,他也隻是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
【我盡力。】
這就是羅南,不是很會表達,但也不會說廢話。
迅速寫完回信之後,他將蘇曉的信裝好。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
一些塵封的記憶突然被喚醒過來。
他麵露鄭重之色,再次將蘇曉的信抽了出來。
這一次,一切的文字都自動被抽離。
潔白的信紙上,隻剩下那代表人名的三個字:
曹木子。
“隻是同名嗎?”羅南心中這樣想到。
……
“姐姐!我喊你姐姐還不成了嘛?”
博寧學院的另外一間宿舍內,張牙舞爪的白家公子舒舒服服地躺在沙發上,然而貼著手機的臉蛋全然變成了苦瓜臉:“你可千萬別把我挪用小金庫的事情告訴我爸媽!”
手機那邊傳來幸災樂禍的聲音:“白海棠,你也有今天!”
白家公子惱羞成怒道:“曹木子!你好歹也是知名的暢銷書作家了,怎麽好意思和我一個無名小卒計較?”
“白家公子什麽時候怎麽自謙啦?吹牛的時候是帝國未來的經濟巨擘,現在怎麽變成了無名小卒?”那個好聽的聲音仍然沒有放棄這個難得的機會。
“好好好,我認輸。要怎麽樣隨你便。”
白海棠無可奈何選擇投降,他早就知道自己永遠是鬥不過這個比自己大三歲,從小就欺負自己到大的好友的。
盡管她已經從一個凶神惡煞的小女孩蛻變成了一個傾國傾城的女子,盡管在外人眼裏,曹木子這個名字意味著很多東西;但是在白海棠麵前,她依然是那個有些刁蠻的小姐姐。
“好啦,你放心吧,不會和叔叔阿姨說的。”
曹木子輕笑一聲:“不過我過一陣子就來藍海了,到時候你得包吃包住啊。”
“沒問題。我早就聽說了。”
白海棠忽然壞笑道:“隨機選中藍海?我覺得這背後應該有內幕吧?”
“你該不是為了我姐夫來的吧?”
電話的那頭頓時一陣沉默。
白海棠意識到自己說的話似乎並不合適宜,旋即他有點尷尬地問:“家裏又逼你了?”
“嗯。”曹木子隻是嗯了一聲。
“這次又是誰?”
白海棠不以為然。
“一個年輕的將軍。看樣子前途無量呢。宋家的人。”
曹木子無奈地說:“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了,誰讓你姐姐我這麽漂亮嘛。”
白海棠默然無語。
“那你用什麽辦法把他嚇走了?”
早就對曹木子的秉性了如指掌的白海棠自然知道,向來喜愛自由的曹家千金絕對不會輕易受到家族的束縛;而本質上有些乖張的性格促使她很容易做出一些極端的事情。
“嗬嗬……也沒什麽啦。”曹木子幹笑一聲:“就是講了幾個鬼故事而已,那個慫貨就被我嚇走了。”
“你沒動手吧?”白海棠有些不放心。“他傷不重吧?”
“還行吧,宋家不是精通醫術嗎,那點小傷應該沒問題吧。”
曹木子笑嗬嗬地說。
白海棠卻一片沉默。
作為大家族的子弟,他自然知道,曹木子的笑聲背後,隱藏著多少無奈;她那輕描淡寫的敘述背後,實際上又有多少黑暗曲折的曆程。曹家和白家同為十騎士後裔,家族的複雜背景讓他們的每一個抉擇,都顯得那麽身不由己。
所以他才更加佩服這個小姐姐。
“值得嗎?”
他有些不自然地問:“雖然你天賦異稟,從出生那一刻就開始記事;但在你印象裏,我姐夫也就是個小屁孩吧?”
曹木子認真地說:“這門婚事是夫人定下的。羅老虎也沒開口,誰敢保證羅家就一定會認了?新月的事情,我也聽說了,有些事情,遲早是要確認的。無論如何,我都要再看看。”
“更何況,我可是親口對你姐夫說過,等他長大來娶我的啊。”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可是點頭了的。”
……
不遠處的另一間宿舍裏,羅南也因為曹木子這三個字,依稀回憶起了什麽。
那是一段慘痛的童年記憶。
一個嬰兒被大自己三歲的怪姐姐欺負、乃至於到現在,他都不願意回想起的記憶。
“真的隻是重名嗎?”
羅南的神情都有些不自然了。
因為他的腦海裏赫然浮現出舊時的畫麵:
那年他兩歲,她五歲。
她說等他長大娶她。
他搖頭。
然後被她摁著腦袋狂點頭。
所謂委曲求全,大抵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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