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感應器
刺耳的鈴聲響起時，魏天明正夢見大橋路三巷四十九號，那裏還是那麽的破舊荒涼，但也還是那麽的安靜怡人。傍晚，爺爺炒了幾個自家種的小菜，搭幾塊兒磚做桌子，瑪雅從家裏帶來了很多鹵菜，還有一瓶紅酒，老少三人都斟了一杯，在夕陽的餘暉下就著蟬鳴微醺。
聽到這鈴聲，魏天明的第一反應是上課鈴響了，正要拉起瑪雅拔腿開跑，便醒了過來。短暫的欣慰和溫暖之後，無邊的悵惘便洶湧而至。他惡狠狠拍了幾下腦袋，強迫自己趕走了殘留在腦海中的畫麵，開始打量周圍的牢房。
周圍的牢房都是空空如也，床頭的小鍾顯示現在時刻是7月11日08:03，這麽算下來，魏天明才睡了兩個小時。
胡江並沒有告訴他這鈴聲響起該往哪裏跑，而這個老頭子此刻又不在身邊，這讓魏天明很是茫然，他焦急的鑽出牢房，下意識的往大廳跑去。
還好，囚徒們都聚集在大廳裏，顯得比較懶散，三五成群的。魏天明穿過那一堆堆囚徒，在最角落裏找到了胡江，略帶責備的說：“怎麽沒有叫醒我？”
“嗨，孩子，你終於醒了，老子叫了你一百聲，你動也沒動一下，我還以為你餓死啦呢！”胡江顯得有些親切，拍了一下魏天明的肩膀。
“這鈴聲代表什麽？”魏天明甩開他的手，憤憤的道。
“8:00，起床鈴，持續五分鍾。我們有五分鍾的時間洗漱。五分鍾後還沒有醒來的人，係統會通過感應器自動喚醒你。對了，我忘了你體內是沒有感應器的，我靠，那你是怎麽醒過來的啊？”胡江皺起了眉頭。
“不知道，如果沒醒來會有什麽後果？”魏天明不以為然的道。
“五分鍾後，牢房門會關閉，你將無法在九點鍾的時候和大家一起共進食物，也無法在九點半鈴聲響起的時候衝出牢房來到這裏進入地下工廠，而後，砰！你將在你的牢房裏粉身碎骨。這些我都在介紹完黑木爾和光頭強以後告訴過你的，你怎麽居然給忘記了？”胡江雙手比了個開花的動作，輕描淡寫的道。
“呃……我想我是睡著了……”魏天明的額頭上浮現一條黑線，原來自己睡著以後這個老家夥還獨自說了大量的話啊。
“如果不出意外，今天會有一名新的囚徒頂替37號的位置。”胡江有些心不在焉，又有些造作，“哎，三十九年了，我見證了多少新舊囚徒的更迭啊？也許明天，我將看到新一個47號頂替你的位置。也或許明天，你會看到一個新的49號頂替我的位置。這就是優勝劣汰，這就是脆弱的生命啊！”
“你很害怕被替換？”胡江淡淡的問。
“我熱愛生命，我渴望活著。”胡江深情的望著莫名的方向，像個哲學家一樣緩緩的說，“生命對於每個人都隻有一次，隻有自己的生命才是無價之寶，但每個人都還沒有活夠就被剝奪了這無價之寶。”
“那你為什麽還要選擇那五萬而不是自由？”魏天明並未被胡江的深情所打動，在他看來，胡江今天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選擇的，他根本不懂得自由的可貴。
“你以為是我們在選擇自由？臭小子，我特媽的告訴你，從來都是自由在選擇我們！”胡江顯得有些憤怒了，用力踢了一腳僵硬的牆，疼得連連抽搐嗷嗷大叫。
這句話倒是刺到了魏天明內心最軟的地方，胡江說的何嚐不是這樣，如果他有選擇自由的權利，他如何還會背上並不屬於自己的罪名，被關進這人渣俱樂部？
不遠處，光頭強脫掉了那個長發囚徒的褲子，將充血的某個部位頂入了他的屁股，狠狠的抖動著，發出陣陣臭罵，那個長發囚徒哀嚎著，顫抖著，像個女人。魏天明當然知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激情，但有生以來第一次親眼目睹，他還是覺得一陣惡心。
“孩子，在這裏，很少有人沒有被爆過菊。要知道，在施南古城，是沒有該死的女死囚的！”見魏天明有些不忍直視，胡江苦笑著道，“說老實話，我年輕的時候也被爆過菊，我草他碼的，不過那個家夥已經死了二十幾年了。”
“什麽感覺？”魏天明皺著眉頭淡淡的問。
“什麽什麽感覺？”胡江茫然的問。
“當然是被爆菊啦！”魏天明大笑著道。
“我滾你媽的蛋！”胡江臉色鐵青，暴跳如雷。
“早上好，半仙！我想你不會介意我站在你們旁邊吧？”彪悍的59號囚徒湊過來，同胡江搭了句話，站在了魏天明身邊。
“嗨，美女！”見胡江沒有明確表示反對，他便目不轉睛看著魏天明，那眼神有些邪乎，分明是在放電，不過，他那柔情萬種的眼神和他那粗野的外形實在有些格格不入。
“我滾你媽的蛋！”魏天明怒吼道。一個大男人卻被人稱作美女，他感覺受到了有生以來最大的侮辱，拳頭捏得咯咯直響。
“放輕鬆，放輕鬆！”那家夥居然開始輕輕撫摸魏天明的肩膀，“你生氣的樣子更迷人！”
魏天明能夠感受到59號囚徒急促的呼吸，一股季度惡心的感覺湧上心頭，他惡狠狠的遞出一拳，砸在哪家夥的胸口上，“特媽的離老子遠點兒！”
“我草！野美女，夠味兒！咱們到角落裏去吧！”那家夥似乎一點兒也不生氣，一把強行摟住了魏天明。那家夥的力氣還真大，魏天明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要散架了一般。從小到大，除了爺爺，他沒有跟任何一個男人如此親密過。漸漸長大以後的他，和爺爺的身體距離也逐漸拉遠。此刻被一個陌生男人這麽摟著，他真的已經抓狂了，大聲咆哮著。
而胡江已經在一旁樂開了花，不過見那59號囚徒越來越放肆，胡江那老頑童的臉也拉得長長的，一拳揮過去，人高馬大的59號囚徒被擊中太陽穴，轟然倒地。
魏天明被這並不華麗但詭異至極的一幕驚得大氣也不敢出，萬萬沒想到這個嬉皮笑臉的老家夥拳腳功夫還真不賴，再看看在地上慢慢向遠處爬的59號囚徒，魏天明頓覺一陣惡心，禁不住幹嘔，嘔得眼淚狂飆。
“感覺怎麽樣？”胡江戲謔的道。
“我滾你媽的蛋！”魏天明暴跳如雷。
“怎麽，怪我不該誤了你的好事啊？”胡江假裝一本正經的道，“美。女。”
“我特媽懶得跟你說！”魏天明雖然很氣憤，但畢竟是胡江這個老家夥救了他，要不然他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所以從內心深處來說他還是很感激胡江的。從進監獄到現在，短短一天一夜，卻經曆了這麽多，若非處處得到這個老家夥的照料，現在他可能早就命喪黃泉了。
就在這時，昨天送魏天明來到這牢房的電梯開了，兩個獄警將一身著37號囚衣的囚徒押了進來。這家夥看上去還很年輕，也就二十多歲的樣子，體格健壯，精神飽滿，目光炯炯有神，非常認真的四處打量著這一百多號死囚。
“47號。”一個獄警大聲叫著。
魏天明並沒有意識到獄警是在叫他，還在為剛才的事憤怒，胡江連忙推了推他，“叫你呢！”囚徒們都有些好奇的看著魏天明。
“到。”魏天明無精打采的答應著。
“你的感應器！”那獄警麵無表情的道，“過來給你裝上。”
魏天明拖拖遝遝走過去，那獄警從口袋來掏出一顆紅色晶體指環，狠狠套在了他左手無名指上。這戒指很緊，所以在套的過程中，魏天明的指頭都被箍得發紫了，還破了一些皮。
獄警將新的37號囚徒送達，為魏天明套上感應器，便乘坐電梯離去。急促的鈴聲響起，二十四小時一次的飯點兒到了，囚徒們爭先恐後的往食堂衝去。37號囚徒似乎對這鈴聲很是熟悉，第一時間就跟隨大隊伍一起衝了出去。
魏天明並沒有和那一百多號囚徒爭搶，不緊不慢的在大隊伍後麵跟著。套上感應器，他的左手無名指從指根開始麻木，一直傳播到指尖，然後整個左手都失去了知覺，心裏卻一陣陣的抽痛，十指連心還真是這麽回事。
他一邊走一邊抬起麻木的左手，卻見那紅色的戒指以肉眼能夠感知的速度一圈兒一圈兒的變得更緊，甚至嵌入了薄薄的皮肉。他心說怪不得這麽疼，可惡的感應器，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而更讓他驚訝的事情還在後麵，這戒指最後完全嵌入到皮膚以下，顏色一點點暗淡了下去，他的渾身猶如過電一般劇烈的抽搐著。短暫的三秒鍾後，魏天明停止了抽搐，而心裏的抽痛也隨之消失，整個左手漸漸恢複知覺。當他再舉起左手時，無名指上的戒指已消失不見。雖然是親眼所見，但魏天明還是有點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拿右手反複而仔細的揉捏了好幾遍，並無任何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