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47號囚徒（二）
穿過寬敞的出口，便是幽深的走廊，走廊的天花板上亮著一排昏暗的燈，一直延伸到很遠很遠。走廊的兩旁全是排列整齊的牢籠，有簡易的床鋪，說是床鋪，其實充其量也就是床板，因為除了那塊床板，再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每個牢籠上都有一個小小的編號，魏天明一邊奔跑一邊在心裏清算，到盡頭的時候，竟然有一百二十多個。
走廊的盡頭又是一個寬敞的出口，穿過出口，便是另外一個大廳，比剛才的要小一些，黑壓壓成群的囚徒們正在窗口前排著有序的隊伍，另外一些囚徒參差不齊坐在大廳的各個餐桌上，正在專心的狼吞虎咽。菜的香味撲鼻而來，魏天明居然感覺有些饑餓難耐了，找了一支較短的隊伍在最末尾排起了隊。
食堂裏井然的秩序讓魏天明有些吃驚，一貫以文明禮貌見長的施南中學食堂也不會有這般和諧的時候，這些規規矩矩排著隊的家夥，還是傳說中的十惡不赦的人渣嗎？這裏還是所謂的人渣俱樂部嗎？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在強烈的好奇心的驅使下，魏天明鼓起勇氣，推了推排在他前麵的37號囚徒，“怎麽回事？”
37號囚徒不耐煩的回過頭，鄙視的橫了他一眼，“專心排隊！”
這囚徒越是不說，魏天明就越是不甘心，又嚐試性的問了問兩旁的56號囚徒和85號囚徒，他們都沒有理會他。
就在這時，警報嗚嗚的響起，排著隊的所有人頓時炸開了鍋，幾乎所有人一瞬間全朝著餐桌上正狼吞虎咽著的囚徒們湧去。那些家夥逮著正在吃的囚徒就撲上去，沒有任何招式，直奔他們手裏的飯菜，用嘴和手在別人碗裏搶食著。而那些正在進食的家夥，端起餐具一邊逃跑一邊玩兒命的將飯菜往嘴裏倒。幾百號囚徒以得到食物的人為中心，分散成若幹小搓，各小搓人員也不斷變化。有限的食物很快被一掃而空，囚徒們隻差將餐具吃下去。
魏天明再次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這又究竟是鬧的哪一出？更讓他感到不解的是，五個囚徒沒命的往出口飛奔著，從他們的眼神中，魏天明看到了無邊的恐懼，似乎死神正在追趕著他們。
電腦提示音響起：“37號囚徒試圖插隊，今日食物供應到此結束。”
伴隨著電腦的提示音，正在瘋狂逃跑的五個人中有四個人放慢了腳步，另外一人則完全慌了神，恨不得雙手也幫著腿一起跑。他的背後赫然印著37號。
“37號囚徒是誰，要我把你剁成肉醬！”光頭男怒吼一聲，朝著37號囚徒逃跑的方向飛奔而去。他的身後，所有的囚徒黑壓壓朝著出口方向湧去。魏天明被這黑壓壓的人流逼迫著朝出口的方向跑著，他感覺到自己的腳完全不聽使喚，但身體卻在快速前進著。
“37號在那裏！在那裏！快抓住他！”
“我靠！勞資是57號，你特媽識不識字！”
“你特媽踩到勞資腳了！”
“你再推勞資勞資廢了你？”
“你特媽能不能跑快點兒！”……
囚徒們很快就亂成一團糟，爭吵從一處發展到兩處到多處到無數處，最後演變成打鬥，從單挑到群毆，所有人都被卷入了這場戰鬥，所有人成了所有人的敵人。在這場混戰中，唯有主動出擊，才能保全自己。
鬥毆大約持續了一刻鍾，囚徒們一個個倒下，有累倒的，有被打倒的，有裝死的，最終站著的寥寥無幾，也是滿身傷痕。這是一場沒有勝利者的鬥毆。
魏天明自然也被揍得夠嗆，混亂中，他也不記得是誰對自己動過手，自己對誰動過手。他隻是覺得現在渾身骨骼都快散架了，而肚子不爭氣的咕咕叫著，一陣一陣揪心的疼。他真的餓了！
37號囚徒已經被三個彪悍的囚徒揪住，其中兩個囚徒將他的雙手反絞在背後，那個身穿76號球衣的光頭垂手站在旁邊。37號囚徒那怨毒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死死盯著魏天明，那是一種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的眼神，使得魏天明毛骨悚然。可是，自己究竟什麽地方得罪了這個囚徒，魏天明不得而知。
“好了，害我們吃不了飯的家夥已經被逮住，大家有冤報冤有仇報仇！”76號囚徒怒吼道，“我先來！”說完提起拳頭啪啪兩勾拳打在37號囚徒的胸口，一口鮮血噗一聲噴濺出來。
“我再來！讓你插隊！”
“打死插隊的人渣！”
“勞資要吃了你！”……
囚徒們爭先恐後的施展拳腳教訓著這個害得他們沒有飯吃的37號囚徒，這可憐的家夥早已奄奄一息。可看眾人那架勢，就算是將他揍成肉泥，大家也不會停下來。魏天明被這一幕給驚醒了，看來這裏確實關著一群變態的人渣。
“嗨！47號，輪到你啦！”76號光頭不耐煩的衝正在發愣的魏天明招了招手。
看著早已血肉模糊的37號囚徒，魏天明堅決的搖搖頭，大聲道：“算了，他已經不行啦！而且他被你們控製著，毫無還手之力，沒勁兒！”
“我草，這是牢裏的規矩，你說算了就算了？”光頭怒吼道，“信不信老子剝了你的皮！”
“光頭強，他是新來的，什麽規矩都不懂，我看今天就算了吧！”49號囚徒大聲道，“黑木爾被槍斃了，你是老大，這孩子今天才加入，算是你這當老大的送他一個見麵禮，怎麽樣？”
“得！你胡半仙說得在理！”顯然是那句老大順了他的耳朵，光頭臉色和緩了許多，將已經奄奄一息的37號囚徒隨手丟在了一遍，“47號，你是新來的，今天就不強迫你，不過老子光頭強可警告你，這是老子的地盤，你給老子規矩點兒！”
49號囚徒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來到魏天明的身旁，小聲給他點撥道：“還不快謝謝強老大！？”
魏天明不覺得有什麽可值得謝的，剛入獄就被這光頭揍了一頓，現在又被他強迫做自己不願做的事，何謝之有？這個37號囚徒又有什麽不可饒恕的錯誤，居然就這麽給揍成了這個樣子？不過，想到自己先前被揍得找不著北的那一幕，想到自己未來在監獄裏的路還長，而現在自己又是那麽的弱小，魏天明雖然一百個不願，但是還是強迫自己低聲道：“謝謝強老大！”
“我靠！”光頭強大吼一聲，衝了過來。魏天明以為自己聲音太小，光頭強不滿意，心說看來又免不了一頓暴揍了，誰成想這麵目猙獰的光頭居然一把挽住了魏天明稚嫩的肩膀，“都特媽是自家兄弟，客氣特媽的什麽？”
光頭強的舉動反倒讓魏天明慌了手腳，不知道說什麽好。原本就是虛情假意的一句道謝，居然達到了如此效果，魏天明不得不暗暗吃驚，那49號囚徒還真的是有些厲害。
“特媽的這裏就是你的家，你特媽的不用害怕！”光頭強樂得不可開交，緊緊挽著魏天明的肩膀，“好了！兄弟們，現在我們特媽的就讓47號說說自己的情況！”
見魏天明還在猶豫，49號囚徒大聲鼓勵道：“47號，說說你都幹了些什麽？我們都很想知道，是什麽讓你這麽一個孩子犯下死罪！”在那老頭子的煽動下，所有囚徒都將注意力集中在不知所措的魏天明身上。
“我……我叫魏天明……我……”魏天明結結巴巴的說，麵對這些罪大惡極的人渣，他居然感覺到自慚形穢，似乎自己罪孽不夠深重是一種莫大的恥辱。不過，麵對這一雙雙誠懇的眼睛，他真的無法避開。他深吸一口氣，顫抖著道：“對不起，我沒有什麽轟轟烈烈的事跡，我隻不過是個三年零八個月有期徒刑犯人！”
“特媽的耍我們是不是？”光頭強怒吼道。囚徒們也開始大聲的議論。在他們眼裏，此刻的魏天明無疑就像一個怪物。49號老囚徒也覺得不可思議，狐疑的上下打量著魏天明。
“你們聽我說！”魏天明大聲吼叫著，囚徒們都安靜了下來，“我知道說了你們也不會相信！因為連我自己也不相信這些都是真的！入獄之前，我隻是一個很普通的高三學生，正在奮力備戰高考。有一天上完晚自習，我騎著車帶著女朋友送她回家，途徑大橋路發廊一條街，遇到一輛逆行的寶馬，看樣子是醉駕，整個車完全失控。我不想惹麻煩，就將車停靠在路邊，準備讓寶馬過了再走。可是，寶馬長了眼睛一般偏偏撞倒了我的車。車上下來一個醉漢，侮辱我的女朋友，還封住了我的領口，我忍無可忍就將他揍趴在地上。誰知車上又下來四個彪形大漢，個個都像你們一樣彪悍。我帶著我女朋友躲進了一家發廊，結果那四個家夥破門而入，不僅把我揍得暈了過去，還把發廊砸了個底朝天。我醒來的時候已被銬到大橋路分局。經過法院三級終審，我被判有期徒刑三年零八個月，他們把我送到了華龍監獄！他們給我的罪名是暴力損毀**場所罪。”
說到這段令他痛不欲生的往事，他的聲音也開始有些哽咽。他自己也感覺很吃驚，怎麽莫名其妙的就在這麽一群人渣麵前吐露了自己的心聲？不過，他也深知，在監獄裏最抬不起頭的便是強奸犯，於是在提到自己的罪名時，隱瞞了強奸二字。
不過，囚徒們的反映更讓魏天明覺得莫名其妙，幾乎所有人都沉默不語，低頭思考著什麽，不少人甚至掉下了眼淚。
“你們這是怎麽啦？”魏天明不解的問。沒有人理會他，整個食堂安靜得有些可怕。有人開始抽泣，繼而嚎啕大哭。這哭聲像波浪一樣迅速蔓延，幾乎所有人都開始哭嚎，也有人相擁而泣。魏天明徹底傻了眼，難道這些家夥不僅是人渣，還是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