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那年冬天的碎雪
王洛菡離開的第六天。
張小刀一覺睡了六個時辰,醒來時已經是下午。
他揉了揉眼睛,簇起了劍眉喃喃自語道:“也真是的,難道出門就不睡覺了,害得我睡眠過多,現在精神抖擻,怕是擔不起睡神之名了。”
喃語後,張小刀不滿的坐了起來,洗漱過後推開了被破棉花裹著的木門,一股子冷氣撲麵而來。
他打了個哆嗦,披上了一件棉衣,踩著‘咯吱咯吱’院內落雪,口中不自覺的哼唱著。
張小刀一邊哼唱著,一邊做著的第一式,隻是沒了王洛菡,他又睡不著,自然也無法運起達到最好的練體效果。
可即便如此,他也仍然可以感覺到手臂根部與小腹火辣辣的那股勁。
寒冬臘月,在這極北之地的冰凍世界中不到小半柱香的時間,他已經大汗淋淋,恨不得把自己脫光在雪地裏來回翻滾。
張小刀能幹出這事來,十五年前他變成一個嬰兒出生後,類似這種瘋癲的荒唐事沒少做,除了排解寂寞之外,那時的他其實更想證明自己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之中。
沒有人能理解張小刀的初初降臨在這個世界上的痛苦。
但卻可以想象當一個心智成熟的現代人變成一個嬰孩,看著自己嬰兒的軀體,看著眼前的世界與他認知的世界完全不同時心中的那種茫然失措。
那年,沒能力走路的張小刀在繈褓之中像個植物人一般望著天棚,整整出神的一年,這是何等煎熬?
翌年,他最愛做的事情是花費一個時辰極為艱難的偷偷摸摸爬上房頂,然後指著蒼穹大罵‘【操】你媽。’
可一切隻是徒勞無功,直到有個女孩出現在他的夢中。他才找到了唯一排解心中苦水的方式。
如果沒有她,張小刀相信自己一定會精神分裂,如果沒有她,他根本無法融入到這個世界之中。
轉眼間十五年的時間悄然流逝。
張小刀已然融入在了這個世界之中,他愛王大牛和他的朋友們,他愛生他養他的王氏,更愛總是笑眯眯的屠夫老爹,也愛這個看起來很小卻人情味很濃的縣城。
但這些愛都與對王洛菡的愛不同,十五年來的相濡以沫,互訴衷腸,是一件太矯情的事情,自然也鑄就了他與王洛菡看起來更矯情的愛情。
所以,王洛菡僅僅隻是離開了六天,張小刀的思念之情便猶如洪水猛獸。
他會篡改神曲,他會瘋狂睡覺,都是為了緩解相思之苦。
隻是緩解畢竟隻是緩解,見不到王洛菡的張小刀做什麽都感覺索然無味。
不知過了多久,怔怔出神的張小刀摔倒在了雪地中,手臂與腰腹處已經脫力。
他就像一隻累壞了的雪橇犬趴在雪地裏無畏寒冷呼哧呼哧的喘著氣,可沒過多久他就停止了這種風箱般的呼吸。
不知那裏來的力氣,他一個激靈坐了起來,有一種知覺告訴他,王洛菡回來了。
於是他旋風一般的奔向了縣城盡頭。
跑過王大牛家時,那條色痞旺財似乎知道有美女看,一路跟著小刀跑到了半截土牆外。
遠方,飄雪紛飛,世界一片銀白。
那穿著碎花棉襖的女孩自然就格外顯眼。
她背著她走時帶的破舊包袱,也背著一截紋理玄奧的原木。
那原木壓在她的身軀上,仿佛極為沉重,但她的腳步卻並不沉重,在看到張小刀和旺財之後,她極為開心的揮了揮手,喊了一聲:“刀兒。”
被稱作刀兒的張小刀並沒有上前迎接,而是呆立在了原地隻顧著傻笑。
傻笑的原因並不複雜,他並不擔心教會自己的王洛菡背著原木會吃力,更高興的是她提前一天回來了。
提前一天,看似平常,但對張小刀來說比回到現代中了五百萬的彩票都值得慶祝。
所以他咧著一口白牙,眯著一雙狹長的眼眸,在風雪中傻笑著。
身邊的大黃狗旺財見張小刀見到美女都動不了地兒,心中一番鄙視後,替代他回應著,隻可惜旺財的回應沒有實質內容,隻有‘汪汪汪。”但卻叫的格外歡快,格外開心!
…………
…………
人們都說小別勝新婚。
這個道理不假,張小刀與王洛菡重聚後,分外的黏糊,黏糊到張安見了都要退避三舍,不忍直視。
而除了黏糊之外,王洛菡帶回來製作弓箭的材料,也著實讓張小刀震撼了一把。
原木長有五尺一寸,其表體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傳說中隻能在仙家看到的氤氳,其紋理玄奧複雜,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除了製作弓身之外,在做出十幾二十支木箭不成問題。
還有一塊看似是石頭,卻又不像石頭的東西,與原木紋理差不多,但格外黝黑,仿佛比黑夜還黑。
王洛菡說這東西可以做成箭簇,鋒利無比。
而這其中,青翎無疑是最漂亮的物件,觸手溫熱,細毛堅硬如金屬,但每一羽青翎卻都分外的輕,著實讓張小刀百思不得其解。
最後,自然是那條晶瑩剔透,看起來像是繩子,卻可看見內部靈光流轉的不凡弓弦。
有了這些高端大氣的配件,張小刀知道製作出來後一定會遠超硬木弓,急忙忙的要去送去王大牛家,卻被王洛菡攔了下來。
“不行,他們做不了。”王洛菡極其肯定的說著。
這時張小刀正試圖抱起原木,愕然發現這原木的重量遠超想象。
全力而為的張小刀將原木提到了腰杆處,發覺自己雙臂力竭,不由得鬆開了手,身子也不由得一個前傾,來了個極為標準的狗啃屎。
王洛菡‘咯咯’的笑了起來,張小刀不服輸的爬了起來道:“自己做也成,看我不把這破木頭收拾的服服帖帖。”
很快,拿著工具的張小刀試圖給原木脫掉外衣,然後狠狠的施暴。
然後,他發現自家的木鋸居然應聲斷裂,然後他愕然的看向了王洛菡。
王洛菡卻道:“拿那把殺豬刀試試。”
張小刀憤恨的看著原木點了點頭,回去拿起了那把長一尺一寸,平時都被供奉著,表體滿是油漬的殺豬刀,坐在了原木上麵。
隻輕輕一刮,擁有繁奧紋理的原木表皮很輕鬆的被起了一層。
張小刀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從小到大他都知道家中有把無堅不摧的殺豬刀,甚至張安給他起名字時,都帶了‘小刀’二字,正是因為這把刀。
王洛菡眼力不凡,自第一眼看到這把刀時便知不俗,可在張小刀的手中,這把刀仍舊能輕鬆割裂梧桐靈樹的表皮,還是讓她暗暗吃驚。
張小刀隻知其鋒利,不知這刀鋒利到了什麽程度,一臉開心的為原木脫去外衣,卻驚愕的發現,樹皮被刮掉後,原木內裏如玉石,觸手溫熱,靈氣肆現。
“這?”張小刀看向了王洛菡。
王洛菡笑了笑:“看來以後還要給你多補習一下其他雜學方麵的知識。”
張小刀吃癟,道:“我看行,省著以後出去了,你嫌棄我沒文化,萬一再出現個高富帥,要橫刀奪愛,我的終身幸福豈不是毀於一旦。”
王洛菡聞言立刻屁顛屁顛來到了張小刀的身邊,挽起了他的手臂,膩歪道:“那能啊,用你的話說,養成最有趣了,我要把你養成天下最帥,最酷,最刁的男人,我還怕你以後厲害了,想著三妻四妾呢。”
這便是張安最怕見到的膩歪場麵。
十天後。
一張表體如白玉辦的弓身放在了破舊的滿是斑駁痕跡的桌麵上。
這把弓長有三尺三,在弓中談不上巨大,也不算小巧,通體梧桐靈樹內裏樹心,猶如白玉,表體之上散發著柔和的光澤,隱有流光一轉即逝,一看便不是凡品。
在這把弓的旁邊,是一根根修長的白色箭支,箭支尾端係著青翎,配著箭支表體的顏色,看起來有些素雅。隻是黑色的箭簇卻徒添了一股濃鬱的冷冽,仿佛能吞噬萬物,弑殺一切。
基本隻參與了設計的張小刀看著眼尖的弓箭,心神馳往道:“試一下去?”
“最好不要。”王洛菡極為嚴肅的道。
張小刀挑了挑眉毛,明白王洛菡話語中的含義,卻還是固執道:“那半夜去?”
“也好。”王洛菡表示讚同,顯然她不同意的原因隻是怕這弓箭威力太過駭人,讓人看見難免又有一些麻煩事。
這天深夜,月朗星稀,本來無雪的天空,不知為何在張小刀與王洛菡出門後又飄起了小雪。在這靜謐月光的映襯下,小雪仿佛變成了潑灑下的無數星光墜落凡間,美不勝收。
演武場早已經被修繕完畢的箭靶正靜默的等待著。
在這美輪美奐的畫麵中,張小刀忽然有一種錯覺,箭靶仿佛便成了欠揍的人臉,似乎**難耐的等待著他射出第一箭。
王大牛與孫箭極為不合時宜的出現在了演武場中,張小刀隻能苦笑,他做弓箭自然不能不與王大牛討教。
但孫箭的出現的確出乎預料,殊不知的是孫箭哪天隻是在村口看到了王洛菡背著原木回來的情景,就在這蹲了十幾天。
演武場中的四人沒有對話,張小刀很自覺的站到了數百尺之外。
王大牛去指著中央處的箭靶在這時道:“最好是這個靶。”
張小刀點了點頭,身體筆直的像是一把槍,猛然在背負的箭筒中取出了一根白色箭支,搭在了龍筋弓弦上。
站在一旁的三人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似乎隻是一個姿勢便已經讓他們覺得這一箭必會不凡。
而事實上,這一箭的確不凡,不凡的程度遠超他們的想象。
在張小刀手中的弓弦隻被微微拉出了一個極小的弧度後,沒人覺得他會出箭,因為這種弧度的弓弦射不出有力的箭支。
然後,張小刀偏偏卻在此刻鬆開了捏在青翎箭羽處的三根手指。
緊接著,讓人無法想象的一幕出現在了四人的眼前。
被射出的箭支沒有的軟綿無力,而是化為了一道白色閃電,疾飛而出。
“次啦”的怪異,又極為尖銳響聲刺穿了人們的耳膜,隻聽到這破空聲音,孫箭就知道這一箭的力量太強了。
然而,這並不足以令四人瞠目結舌。
箭羽在飛出了百尺口猛然消失在了半空之中,漫天星光竟奇異的改變了自然墜落的方向,向急速的箭羽聚攏。
急速飛行的箭簇挾雜漫天跟隨而來的星光變為了一道璀璨的銀河,無比耀眼,無比刺眼。
一息後,那巨大的箭靶爆裂開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因為在箭簇擊中箭靶時,這片區域已經漫天星光。
在這瞬間,沒有人看清欠揍的箭靶到底如何。
直到那漫天斑駁星光不知為何開始扭曲,緊接著變為了白銀,散落了一地,像是無數螢火蟲墜地,點亮了周圍空間,卻沒有看到本應該屹立在這裏的箭靶!
張小刀有些木訥的看了王洛菡一眼,看著眼前奇幻的場景,低聲道:“不是星光,不是螢火蟲,隻是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