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還真受女性歡迎耶無論老的小的。」賴品柔有感而發,因為蜜蜜已經攀著他的腿,努力往上爬。

「幸好,長得不怎麽像爸爸,不然就沒救了。」夏繁木嘴很壞,抱起蜜蜜,讓她坐大腿上。

「小賴,你怎麽會跟夏先生一起來?我不知道你們認識耶。」傅冠雅對於兩人同時出現,存在著困惑。

「呃,樓梯間遇到。」她給了最安全的答案,換來夏繁木眯眸一睨。

怎樣咧?不然要怎麽回?她用眼神反問回去。

他撇了嘴,正巧,蜜蜜也學他撇嘴。

「……你們兩個動作好像,剛剛的表情也好像!」賴品柔發現新大陸一般。

「不像!」否認的人,是蜜蜜的老爸,田先生。他的臉,可一點都不甜。

「真的越看越像……眼睛,眼睛最像。」賴品柔這回有看仔細,由小蜜蜜看到夏繁木,再從夏繁木看到田先生。

「……咦?你們兩個大人,比蜜蜜更像耶……」「哪裏像呀?」兩個大男人,此時又默契十足,吼出一模一樣的反駁。

她就是認為像呀,不是那種「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像,而是……感覺。

後來,在回程路上,她問出疑惑:「你幹嘛從頭到尾故意和田先生唱反調?越惹他生氣,你就越樂?」

「……」開車的夏繁木,並沒有回她。

「而且,你也不是真的看起來多「樂」,倒有點像……吸引他的注意力?」她又說著看法。

「你這根粗神經的辣椒,似乎,洞察力沒這麽糟嘛……」他喃喃嗤笑,被她聽見了。

「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拐彎在罵我「遲鈍」。」她瞪過去。

「不,你不遲鈍,比我想像中精明了一些。」出乎他意料。該說她是……直覺太強嗎?

「田先生看起來很排斥你,你呢,倒沒那麽討厭他。」她繼續發表高見。

夏繁木眼底閃過一絲訝異,嘴裏還是說:「沒有,我超討厭他。」

從小到大,母親總是這麽教導他——要敵視他、不能跟他玩、不要靠近他、他不是我們家的孩子、他不是你哥哥……賴品柔眸光懷疑,盯著他,良久,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的開口。

「要愛誰,全屬個人自由,不過……田先生雖然還沒再結婚,可是已經生了蜜蜜,和雅雅姐感情也很好,你不要去破壞——」

「你在說什麽?」他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你以為……我愛慕田圻炎?」

「有些臭男生,喜歡欺負暗戀的女生。」

他翻個大白眼。最好是咧!

「你忘了,現在和我交往的人是你,賴小皮。」

「嗯……我是障眼法?」BL世界中,女性角色的定位。

「障你個麻辣銷啦!」

話一出口,夏繁木微怔,才發現自己用了她的說話方式。

「噗!」她毫不淑女,直接噴笑:「你被我帶壞了!」

「是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賴品柔」者,賴!」

「哈哈哈……」她完全沒反省。

笑完,兩人再度異口同聲:

「突然好想吃麻辣鍋哦。」

好,晚餐共識達成,鍋友也找齊了,那還等什麽?說走就走!

賴品柔結束回想,抹著臉的手緩緩放下。

「我竟然……胡裏胡塗,跟他約會了六次,還沒知沒覺!」也胡裏胡塗遇上了第一個情人節——

對,今天,情人節!

「明明要跟他切的呀……這樣下去,越來越麻煩嘛。」她還不敢讓蘇幼容知道,她跟夏繁木糾糾纏……瞄向桌上的「情人節禮物」,她好氣又好笑。

「送肯德基的炸雞桶餐,夏繁木,你也太了我了吧。」若是送花,對浪漫細胞壞死的她,下場隻是喂垃圾桶而已。

送炸雞,完全犯規!

那是她心頭愛呀!一個月最多吃一次的「奢侈品」!

嘴啃著熱騰騰的炸雞,心也哢酥哢酥的。

「一定是我太餓,怎麽覺得……這桶特別香酥脆?」她吮指回味。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賴品柔吃完一桶炸雞,龍心大悅。

好吧,看在炸雞桶的份上,晚上請假,跟你去逛夜市。

夏繁木手機簡訊上,傳來了這句話。

他不禁揚起笑。

「史上最好打發的女朋友,不用祭出珠寶、鑽石、名牌包,就能輕易討好的家夥……」不難想像,她滿足咬著炸雞,一手撥空打簡訊,施恩一般的模樣。

他的低語,沒有半點嘲弄,若仔細去聽,還能聽見……一些些的寵溺。

叩叩!

敲門聲打斷夏繁木思緒,以及傻笑。「進來。」

他回應。「夏副總。」

門打開,來者先是禮貌稱呼,下一句就恢複本性:「晚上要不要一起來?我訂了包廂,安慰單身漢的寂寞心靈。」

他是馮繼明,夏繁木的高中同學,目前任職「王鼎建設」銷售部經理,單身,缺女友,每到情人節,都會有憂鬱症傾向。

長相不差的他,交過數任女友,可是沒有任何一個熬過情人節,讓他無語問蒼天,蒼天也無語。

日積月累的怨慰,他視情人節為死敵,立下重誓,在這一天要玩得更瘋、更爽、更快樂。

於是,情人節一到,他即刻呼朋引伴,集合同病相憐的單身家夥,共度這個「情人去死去死節」。

「我今晚有約會。」麵對老同學,夏繁木毫不留情說了實話。

「可惡!」馮繼明心靈中箭,當場血濺五步——虛擬的。

他最受不了有人一臉燦爛,說出人神共憤的禁句——我今晚有約會!

他也好想有機會說,遍呀呀呀!

馮繼明哪管職位之分,相識十幾年的死黨嘴臉,馬上露出來。

「為什麽?沒聽說你有新歡呀!我還以為你今年好不容易單身,好心找你一起過節耶!」隻差沒搖晃夏繁木的肩,問他:為何要脫團呀呀呀……「我本來就不屬於你那團,你有啥好震驚?」夏繁木失笑。

被馮繼明視為「同類」,不知怎地有種強烈羞辱感。

馮繼明是沒過過情人節,夏繁木則是沒虛度過情人節。

「對呀,我們不同團啦……」馮繼明先是沮喪,仿佛頭上烏雲重重,下一瞬間,他又咆哮了:「是誰?你新歡到底是誰?」夏繁木一指塞住耳洞,好吵。

「那什麽天崩地裂的怨夫表情?外人還以為我們有一腿,你在抓奸哩。」「夏大少,你說嘛,不然,我不信有這號人物存在!」馮繼明喊出他高中時期的昵稱。

不隻因為夏繁木家世最顯赫,更為他在校,是出了名人物。

「大少」兩字,當之無愧。

「你也見過她。」「咦?哪家名媛千金?」

「她曾在你的「動態消息」裏出現過,幫你獲得五十一個讚。」

「……你越說我越胡塗,我的「動態消息」裏,出現過這個女人?」馮繼明認真思索,想呀想,努力想,真的想不出來,直接掏手機,滑開。

「五十一……五十一……五——唔唔唔唔?」映入眼簾,正是「暴力女猛闖生日宴,痛打夏大少繁木公子」的影片——他後製、上字幕、上傳、公開分享,被瘋狂轉貼的那部影片。

「是她?」馮繼明下巴差點掉下來。暴力女?

「是她。」夏繁木大方坦承。

「你跟她……怎麽可能?」馮繼明還是難以置信。

「怎麽不可能?」他自己就覺得挺配的呀。

「呀!我懂了!夏大少,咱們認識十幾年了,你在算計些什麽,兄弟我了!」馮繼明恍然大悟,露出神秘微笑。

「哦?」夏繁木眉尾動了動。

「王子的複仇嘛!先把上她,玩弄她,最後,再狠狠甩掉她!拋棄她!讓她後悔惹到你!」馮繼明聲音配手勢,一整個連貫。

「……」夏繁木隻手托頤,聽他繼續發表高見。

「我沒猜錯吧?你堂堂夏大少,哪會看上她?又凶惡、又粗魯、又野蠻,和你以前交往的美女,等級完全比不上,帶出門也丟臉。」夏繁木沉默一會兒,才揚了個笑。

「十幾年的交情,果然不是白混……繼明,你猜對了,我追她,正是想這麽做。」追到手,甩掉。

惡劣的報複,確實是他提出交往的前提。

他還沒告訴過誰,他正在玩一場缺德的遊戲。

「我就說嘛,夏大少哪會降低標準,委屈自己,和那種恰北北在一起。」馮繼明為自己的聰穎喝采,另一方麵,也湧現了新的疑惑。

「那你跟她過情人節,不是自我折磨嗎?還是……準備今晚甩她?」「沒這麽快,在她心裏……我的重要性還不夠。」他並沒有想如此早結束。

和賴品柔在一塊兒,他本來也以為會是一種折磨。

沒有,一點都不難熬、一點也不勉強。

甚至,有點樂趣。

「重要性不夠,甩掉她時,她受到的打擊,同樣不夠強烈,是吧?」馮繼明點頭,可以理解,但默默為那女人產生一些同情心,又說:「不過……夏大少,你下這麽重的手,萬一恰北北玩不起,尋死覓活的,鬧上新聞,你麻煩不是更大?」「不,她不是那麽軟的家夥。」

賴品柔像草,堅韌不屈,狂風吹不倒,那麽有活力、有幹勁。

他不覺得……也無法想像她為情憔悴、為愛消瘦的模樣。

明知傷不到她,你幹嘛用「交往」這種賤招,豈不是浪費時間?

夏繁木內心裏,有道聲音,嘲弄自問。

還不是因為,在肉圓店那天,她劃清界線的舉動,那麽認真。

認真到……讓我自尊心受損,我也不會脫口而出:「也許,我們兩人,可以試試」。

那句,連我自己也完全傻住的話。

「看在你不是真的去爽過情人節,老同學放你一馬,明年再找你一起開團。馮繼明很豪邁,不再打擾他,甘願走人。

一人孤獨寂寞,硬要找人作伴就是了。

「你慢慢等吧你。」夏繁木送他白眼。

從十六歲開始,每年的情人節,夏繁木都很忙。

「嘿嘿,你好好去演戲吧,努力扮妥假情人,祝你早日得逞,快快甩人成功情人去死去死節快樂。」馮繼明揮揮手,帶著調侃笑容,退出辦公室。「巴不得全天下都和你一樣獨身的家夥……」夏繁木笑啐。

嗤笑完,則是漫長的沉默。

夏繁木臉上,半點輕快也不剩。

「努力扮妥假情人嗎?」

最後幾字呢喃,太淺、太淺,消失在緊抿的唇瓣中。

「……到底是不是演戲,恐怕,連我自己——」此刻的賴品柔,隻有兩個念頭——

一,撝住夏繁木的視線;二,戳爆他的眼!

「你看屁呀?」

她惱羞成怒,臉孔充紅,口氣凶狠起來。

從搖下車窗開始,那雙眼就鎖定在她身上,仿佛她多長了三顆頭、十隻手臂,外加一頭蛇魔女發型。

她被看得火大了,當然不會賞他好話。

「我沒看到屁,隻看到一個……很不一樣的「賴小皮同學」。」是的,她很不一樣。

難得一見的淑女打扮,出現在她身上。

柔軟布料,純白如雪,剪裁出細肩帶小洋裝,上身沒有過多設計,倒是短裙下擺一層層堆疊,像花瓣綻放,舒展著美麗的弧線。

她,像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

看習慣「狠帥」的她,這一麵……令人驚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