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鋼鐵之門
換下獵裝的塞蕾娜乍一看像是變了個人，上身白色襯衫，翻出波浪形的衣領，淺灰色長褲剪裁得極其貼身，一頭火紅的長發束起了馬尾。架在鼻梁上的那副大大的黑框眼鏡，在典雅利落的衣著風格中混合了知性與文靜，居然很有點學院派美女的意思。
但在雷洛看來，這全都是偽裝。
小娘皮的鼻子完全好了，也不知是不是墊了什麽東西，好像比以前更高了一些。再加上那雙美麗的大眼睛，略顯濃烈的雙眉，肆無忌憚吐露著烈焰的紅唇——“桀驁不馴”四個字自然而然就跳躍了出來，將偽裝出的知性美一舉焚燒殆盡。
冤家路窄也沒這麽個窄法。雷洛深知眼前的不是什麽帶刺玫瑰，而是朵食人花，不動聲色地轉身，想要閃人。
與此同時，正百般無聊轉著畫筆的塞蕾娜如同有所感應，向這邊投來了一瞥。
“咦？”女孩霍然站起，瞪大的明眸中隻剩下雷洛的倒影。
雷洛低著頭快步而出，到了沙龍門口，卻跟一個腰圍是他兩倍還多的胖子迎麵撞上，被對方死死拉住。“你是不是雷洛？默克爾跟我說了你長什麽樣，哈哈！”
這胖子嗓門如雷，沙龍裏一時人人側目。
雷洛歎了口氣，回頭正好迎上塞蕾娜冰冷的視線，索性衝對方咧了咧嘴，打消了避而遠之的念頭。
“你是誰啊？”雷洛被胖子大力熊抱，幾乎沒把腰椎擰斷，費力地招呼道。
“我叫圖圖，今年十六歲，也是磐山武館的人。”胖子眯起了小眼，笑得肚皮上波濤湧動，蔚為奇觀。
兩人找了個地方坐下，圖圖自己就占了半張沙發，偌大的身軀怕不是有三百斤，看得雷洛咋舌不已。
圖圖頗為健談，話匣子一打開就沒個完。在雷洛的再三暗示下，這胖子總算壓低了嗓門，聊起關鍵內容來。
默克爾並沒有帶錯地方，此地也確實是會員製藝術沙龍，在王都還頗有名氣。全年唯獨今天不設專職門崗，允許非會員進入。
今天來的基本上都是在密武領域驚才絕豔的少年，最高年齡不超過十七歲，組織者手裏的名單不超過百人。磐山武館在全國共有三百多家分部，最終就隻推薦了雷洛和圖圖兩人，可想而知門檻之高、競爭之激烈。
風林火山四大武館之外，其他推薦大多來自於各國實權人物。等到名單上所有的修武少年到齊，組織者將會啟動例行程序的第一步——將眾人送去真正的鋼鐵之門。
這個沙龍隻不過是個臨時集合點罷了，鋼鐵之門不但跟密武聯盟一毛錢關係都沒有，而且還是由聯盟的叛黨親手創建。也不知是不是為了較勁，早在公元前鋼鐵之門就推出了這種免費試煉——由他們出人力物力，來證明能在密武聯盟學到的都是狗屎。
無數少年英才因此而獲利，結束試煉後在武學進境乃至計謀韜略上都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其中最著名的例子，就是銀翼帝國的血腥大公了。
時至今日，每年一次的免費試煉差不多已成了修武圈中公開的秘密。鋼鐵之門的幾名現任首領常年雄踞各國通緝榜榜首，賞金堪稱天文數字。各國政府的表態也向來堅決：必須嚴厲打擊，絕不姑息這種非正式的密武組織坐大。然而每到試煉日前，那些政府方麵的代表人物往往會突然患上失憶症，拚了老命也要把家中最有天賦的子嗣後代弄上鋼鐵之門的試煉名單，不管付出多大代價也無怨無悔。
密武聯盟苦無對策，隻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人猜測鋼鐵之門如此大費周章，無非是為了洗白，事實上包括銀翼帝國在內的幾個強大國家都曾向其暗中伸出過橄欖枝，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一個古老且神秘的密武組織，一場傷亡率極高的例行試煉，一群為了追求最大利益的瘋狂參與者……雷洛這才明白默克爾臨走時的那番話是什麽意思，老頭跟巴德他們串通好了，狠狠擺了自己一道——這哪是什麽少年武者考核機構，根本就是道鬼門關！
“真的會死人的話，那些大人物為什麽還肯把自己的孩子送來？”雷洛問。
“生得多，就想得開吧！反正將來也是要在權力場上鬥死鬥活的，還不如現在就磨磨性子，長點本事。人一旦舔過了血，就會不一樣了。”圖圖托著自己層層疊疊的下巴，用故作高深的口吻道。
“這話誰跟你說的？”雷洛笑了笑。
“我爸。”圖圖沒想到被他一眼就看穿，大為尷尬。
“你也是貴族嗎？”這次雷洛是真的好奇。
“不是，我爸是磐山武館的總館長圖魯，他對貴族那套玩意不怎麽感冒的。”圖圖老老實實地回答。
雷洛吃了一驚，沒料到這個滿臉油光的“小”胖子居然有著比體型還大的來頭。
“雷洛師兄，我打架最不行了，等到了地方，你得照顧我啊！”圖圖顯然要比看起來精明得多，笑容中已經帶上了討好意味，“默克爾說了，你非常非常厲害。前麵為了打聽你長什麽樣，我還付了他一枚金龍呢！”
“……”
無言以對的雷洛瞥向塞蕾娜所在的位置，發現女孩仍然在冷冷地瞪著他，但也仍然沒有進一步行動。
“大概是怕鬧起來，主辦方會不爽吧！”雷洛暗自想著，接過圖圖倒來的水喝了一口。
圖圖從小在王都長大，認得出不少公子哥。見雷洛望向塞蕾娜，趕緊低聲阻止道：“別看那女孩，她是狼家的人，同時也是獅心家族第一順位繼承人的未婚妻，你會惹麻煩的！”
“什麽狼家獅子家？”雷洛沒聽明白。
“狼家是門薩家族，在王都勢力很大。獅心家族就更厲害了——凱撒家，正宗的皇親國戚，血腥大公的後代。當初這兩家人宣布聯姻時，轟動了整個城市呢！”
雷洛聽到血腥大公不免來了興趣，正要多問幾句，門口方向忽然起了一陣微微的**。
沙龍中已經來了不少人了，此刻走進的少年穿著件銀色上裝，並沒有多餘的裝飾，卻一下子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嚴格來說，他並不算十分英俊，但勝在氣質高貴，舉手投足間有如天生的王者在巡視領地，神態自然隨和，絕無半點惹人生厭的地方。
“菲斯特！”
“菲斯特大哥！”
在此起彼伏的招呼聲中，少年友好地一一頷首，看到塞蕾娜後，更是露出了淡淡微笑。塞蕾娜卻像沒看到他的示意，麵無表情地轉開了視線。
“喏，塞蕾娜未來的丈夫，獅心家族未來的家主菲斯特。這次試煉，他可是大熱門！”圖圖滿臉羨慕。
“到底試煉什麽？”雷洛也不由打量了幾眼那個名叫菲斯特的少年，覺得確實比自己有派頭多了。
圖圖正要答話，卻見菲斯特徑直走了過來，不由大為緊張。
“對不起，兩位。我恰巧是這裏的老會員，習慣了坐這張沙發，能不能麻煩你們讓給我？”菲斯特的強迫症在圈子裏是出了名的，這也正是其他王都少年沒有給他讓座的最大原因。
“哦。”雷洛二話不說就拉著圖圖站起。
“請等一等！”菲斯特叫住了準備走開的兩人，思索了一會，道，“這樣吧，等到了鋼鐵之門，試煉隊伍會分組。你們先暫時跟著我好了，別的不敢說，出線權是肯定能幫你們拿到手的。”
正如雷洛能感應到菲斯特的實力氣息，菲斯特也已看出雷洛和圖圖差不多都在三級戰兵水準。少年時期就能達到這個境界，當然很了不起，但在此時此地近百人當中，他們卻隻能排在末流。雷洛的衣著打扮一看就是來自社會底層，菲斯特覺得這種出身能夠站到這裏來，就已經意味著勝利了。為了感謝雷洛剛才的通情達理，菲斯特覺得幫助他和圖圖在試煉中走得更遠一些，會對他們意義非凡。
“謝謝，不用了。”雷洛的反應卻讓大大出乎了菲斯特的預料。
站在不遠處的幾個少年原本正在充滿羨慕地看著雷洛和圖圖，聽到如此回答，都有點癡呆了。
“你們不會連菲斯特都不知道吧？”
“傻瓜，有菲斯特帶著你們，可是天大的運氣！”
“真是傻得可以，這麽強力的大腿都不知道抱……”
議論聲中，菲斯特很快恢複了平靜，向雷洛微微一笑，鼓勵道：“我尊重你們的決定，祝好運！”
雷洛點點頭，跟圖圖轉身走了。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這個是菲斯特！獅心家族為了培養他花了多少錢啊，你為什麽不答應跟人家組隊？”圖圖低聲埋怨道。
“我不喜歡跟不認識的人走得太近，礙手礙腳會很麻煩。”雷洛回答。
菲斯特的感官敏銳度遠超常人，把這番對話一字不漏地聽在耳邊，嘴角不由微微抽搐了幾下。
我，礙手礙腳，很麻煩？？？